墨语最近有些不安。
这段时间以来，人初要求他去收魂的频率也太高了些。
高到令长青宗内的高层人士似乎都有了警惕。
他收好手中的软鞭，将脸上的血痕擦干净，抬眸看向一边正在吸收着魂魄的人初，“最近我们小心些，宗门内的人已经开始怀疑了。”
人初将最后一缕魂魄碎片收回白昙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睁眼看向墨语，“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玩|弄着手中的白昙，那白昙中心沉睡着一个女人。
人初很是爱怜般抚过她的脸庞，片刻后才问道，“我听说，最近要开办红玉展会，你是引路人？”
墨语皱着眉头看他，但还是点了点头，“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着，那时外来的旅人，应当会有很多的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墨语心中大惊，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人初，“嗯。”
“别那么紧张，我又不能做什么，这里可是长青宗的地盘，你说对吧。”人初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
那笑容却无端令人觉得阴毒，恍若在烈日下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墨语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后便沉默地低下头。
“你走吧，这几天没有地方用得上你的了。”
话毕，人初便化作一缕青烟离开。
墨语看着他离开的位置沉默不语，他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往秋实的客栈处赶。
离客栈远远的，他便能瞧见她在柜台后站着算账的忙碌身影。
将软鞭收好，他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客栈，将手上的礼物递给她，“最近很忙吗？”
也就只有在她身边，墨语才能感觉内心稍微安宁些。
妖修无魂，无魂亦就不能入梦。
也不知是何种原因，他现如今每天晚上都能入梦。
一入梦便能看到那些被吸了魂魄的人，齐聚身前，空洞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似是无言的指责。
“嗯？还好，不算很忙，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了？最近不是说要出去一趟没有空么。”
秋实接过他给的礼物，转身给墨语倒了一杯水，看他脸上风尘仆仆的模样便忍不住湿了帕子替他擦拭。
墨语沉默了半响，握住她的手郑重说道，“最近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便不要去那云起镇了。”
“嗯？这是为何，我爹爹前几日刚去云起镇，我明天也要去一趟，客栈里的材料不够了，需要去那里采购一下。”
秋父自从上次听说秋实能记得住事后便一扫先前的颓废，整个人变得乐呵呵的，替她跑上跑下忙活着。
“你要去的话，我陪你一起。”
“也好。”
秋实有些奇怪，但她也没有追根问底，只当是他担心自己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不安全，所以陪她一起去。
云起镇人潮拥挤，游览围观的客人们络绎不绝。
秋实拿着清单一一清点着马车上的材料，看完后又瞧了远处一眼，“好生热闹啊，是最近云起镇要举办红玉展会的缘故吗？”
“嗯呢。”
墨语也随着她的视线往远处看，却是看到了人初的身影。
他混迹在人群中，不知在找着什么，神色匆匆。
似是感应到他的视线，人初回头朝墨语的位置看去。
墨语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挡在秋实身前。
人初却是朝他笑笑，便转身离开了。
他胸腔中的心脏一下子跳得很快，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似乎又出现了。
直到秋实喊了他后，墨语才缓过神来。
秋实举着一个镯子朝他献宝似的笑道，“墨语你看，这个镯子与扳指是一对的，这个扳指就送给你啦，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特别好的东西，但......”
“没事，以后我送你更好的。”他二话不说，直接将那扳指带到自己手上，“那个镯子，可以给我瞧瞧吗？”
阳光下的红玉成色晶莹剔透，水头极好。
墨语调动体内一丝神魂，将它逼至手指处，注入镯子体内。
原本剔透的镯子凭空多出了几道游动的红丝。
“这个镯子我注了一点灵力进去，你平日里带着它不要脱下，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墨语神经高度紧绷，担心人初的突然出现会对她做什么。
一路上都将秋实的手牵得紧紧的，生怕她会消失般不放开。
看到街坊邻居们玩味的眼神后，秋实的脸上微红。
她暗中扯了扯墨语的衣袖，想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却是被他更加用力地牵住了。
“怎么了墨语，你好像有心事？是最近委任的任务太重了吗？”
秋实换另外一只手从怀中掏出帕子，有些心疼地将他头上的额汗擦去。
墨语愣了愣，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按住了秋实的手，莫名有些心慌，“姐姐，最近你不要离开这里，知道了吗？”
秋实闻言却是笑了笑，点头揶揄道，“我能去哪里？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做完任务回来，担心被别人拐跑啦？”
墨语轻轻拥住了秋实，埋首在她的肩窝处，环在腰间的手臂也更用力了些，微凉的唇瓣在肩颈处的皮肤流连。
“对，我担心姐姐会被坏人拐跑，不然我该到哪里找你去。”
唇间带着灼人的热度，她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腰，却被墨语按住，不让她动弹。
秋实使了点力，与他分开，却是看到他哀求的神色，眸中带着浓烈的不安。
她心中一软，胆子也就大了些，双手举高，掌心贴着他的侧脸，在上面印了一个带着湿意的吻，哑声说道，“好......”
深夜。
外面阴风肆虐，雷光闪烁，大抵是昭示明日有雨。
墨语打量着手中的木偶，脸上闪过片刻的挣扎，随即那股微弱的挣扎便隐没在波涛中。
他将手中的木偶立在桌面上，咬破手指头后，将血液抹到木偶身上。
木偶身上红光一闪，迸发出千道红丝后又恢复了平静。
木刻的眼眶中突兀地冒出血泪。
他想了想，又分出几分神魂，藏在了木偶体内深处的地方。
“做好了？”
眼前的空气逐渐扭曲，从里面走出一道人影。
正是手捧白昙的人初。
他看了一眼人初手上的白昙，白昙边缘染上几分暗色，原本淡薄的白雾变得厚重，有如实质的棉团般盘踞在它周身。
墨语没有理会，只是将手中的木偶推至他面前。
人初将那木偶拿起来看了看后便收至怀中，朝他看了一眼后才缓缓说道，“今日碰到好苗子了，就在隔壁镇子边上的客栈里，只可惜她身边的那个不太好对付，你去查一下是谁。”
墨语闻言心中一紧。
难道......
“女的叫闻雪晴，男的......似乎叫殷晨。”
还好，不是他想的那般。
墨语松了一口气，点头答应。
几日后，他看着手中的情报，缄默不言。
殷家新一代的修真佼佼者，怎会出现在此处？
他明明听说殷晨自己擅自闯进一处秘境里，不敌秘境之主而陨落了。
殷家秘密隐瞒下这个消息的原因是这个吗？
墨语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掐了个火诀，将手中的情报烧毁，换上另一份。
为人初吸魂的日子，他早已厌倦，此番利用一下这个殷晨来牵制住人初，在他手上脱逃，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闻雪晴与殷晨居然这般快就探查到长青宗内有魔气，选择在深夜中潜入。
他还没来得及将房内人初留下的白昙转移便被他们发现。
殷晨的实力他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为求自保，墨语剥下自己真身的一片血昙花瓣，利用白昙，引他入梦。
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也不逞多让，虽是凡人之躯，毫无灵力，但居然能用法器将人初击退。
这点倒是令墨语万万没想到。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墨语选择了替他们隐瞒潜入的事情。
但长青宗显然不是吃素的，很快便查明了是他隐瞒不报，随即便将他连带着一大群弟子，逐出了长青宗。
在街上，他看到了闻雪晴一行人正在往长青宗那个方向走，多少也有点猜出，他们定是怀疑上了他房内的白昙。
墨语一掌拍向自己的肩膀，将肩胛骨处的伤弄得更严重。
果然骗取了他们的同情心。
本想躲在暗处休养好后便将秋实带上，离开此处的。
人初却突然找上了他，像只斗败的公鸡般，神色阴郁，“吸魂阵已布置妥当，就差最后一个阵眼，你知道该怎么做。”说罢他顿了顿，又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你的心上人......”
墨语内心突然变得慌张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说着好。
*
“所以说，小姑娘，你觉得，我们妖魔与人有什么关联吗？”
“闻姑娘，人心脆弱，你难道不想得到通天的力量吗？”
“真可惜啊，凡人身躯羸弱，无法得到上天的馈赠，只有我们魔，才能得到长生的真谛。”
人初重新将魔气注入白昙，利用白昙游刃有余地躲着殷晨的剑招，反手用树藤将他手中的长剑打落。
藤蔓毫不犹豫地将他肩上原本即将愈合的血洞贯穿。
“唔！”饶是拥有实力的殷晨也有些抵挡不住。
他本就在秘境中受了伤，灵力还没恢复便强行用心头血催发，此刻身上旧伤添新伤，也有些脱力，但依旧周旋在人初身边，伺机寻找着机会一击即破。
殷晨悬浮在空中，口中念着诀，重新凝聚起剑气，与人初对峙。
地上的闻雪晴扶着树干，神色担忧地看向天上的殷晨。
她隐约察觉到，殷晨已濒临极限。
周遭的藤蔓像是有意识般不断地向她靠近，闻雪晴奋力挥剑，将缠在腿上的树藤砍下。
她抬手将唇边的血迹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