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语神色空了一瞬，他垂眸看向秋实，眼中带着缱绻与愧疚。
“是我做了错事，对不起你。”
他抬手握住剑刃，慢慢往后退，再狠狠朝前。
“如果这样子做能够让你消气的话，我愿意。”
剑刃没入心脏的声音落在她的耳旁。
墨语的话带着他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恨毒了他。
秋实手中力道不减，将剑刃插得更深入了些。
“是我做了错事，我不会奢求你的原谅，姐姐。”
他胸腔处溢出淋淋鲜血，身形几近消失。
秋实握着剑柄，眼中的疯狂褪去，直愣愣地看着他。
“可是姐姐，我真的爱你。”
“我生来的使命便是爱你……”
话音未落，墨语便于血泊当中倒在秋实怀里。
她内心千回百转，哽咽难言，心底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地破碎。
怀中温热的身躯逐渐变得冰凉。
秋实神情恍惚，哭得模糊肿胀的眼睛令她看不清墨语的面容。
殷晨搀扶着闻雪晴走上前来，她面露担忧地看着秋实，“秋实……”
秋实勉强朝她扯出一抹笑容，没有说话，可手上却紧紧搂着墨语的尸体。
可不过片刻，她怀中的墨语却是逐渐消失，散落成一地的血昙花瓣。
“我什么都留不住，也许我生来便是给人带来灾祸的灾星，娘亲为我而死在那个黑影手上，爹爹只是个普通人却遭我连累，现在连墨语也……”
秋实跪倒在地，机械般拾起地上的血昙花瓣，抱在胸前。
闻雪晴走过去拥住了她。
她也没有什么立场能劝慰秋实，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给她一个拥抱。
在她怀中的秋实再也忍不住，眼眶中蓄满的泪滴落在地，随即便嚎啕大哭起来。
哭到最后，秋实声嘶力竭，在她怀中脱力晕倒。
殷晨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变化，待看到那地上的血昙花瓣被隐约冒头的红丝搅动后，才突然醒悟般出声提醒，“吸魂阵破了，我们快些走！”
四周的房屋倾倒，瞬间化为一堆瓦砾。
原本被人初深埋在地底下的红丝倾巢而出，企图将周遭的一切事物蚕食殆尽。
闻雪晴急忙扶起力竭晕倒的秋实，往外面跑。
待她们走远后，殷晨这才正眼看向立在红丝中央，墨语的残魂。
残魂散去自己的修为，运转起自己最后一丝灵力将暴走的红丝平息。
殷晨叹了一口气，“唉，你若是知道今日的后果，何必现在才来挽回。”
残魂身形逐渐变得淡薄。
它沉默了一会后才将原委与他道出。
“墨语本是白昙，只是当初花前辈用自己的灵力与心头血灌注，所以他才能异化成血昙，祈求他能够修补秋实身上所缺少的半片魂魄。”
“但墨语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妖，而世间万物讲求一个因果循环，她孩子缺失的那半片灵魂想要填补，自然也是要别人贡献出自己的魂魄。”
“秋父找上墨语，自愿贡献出自己的魂魄来填补她那半片灵魂的空缺，秋实姐姐是个单纯的人。”
残魂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说。
“与其让她知道是她自身的原因造成秋父死亡，还不如说是墨语做的，秋实便只恨墨语一个人，这样很好。”
说到秋实时，残魂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随即又恢复平静。
“那你是墨语的......”
殷晨看着它五官缺失、一片空白的面貌，脑海中似有一条清晰的线索将目前的情况串连起来。
“我是他，但又不是他，只是一个见证者罢了，我的存在只为了见证。”
“血昙本身十分适合引人入梦以及储存魂魄，人初那时便是利用了这一点来引诱墨语，哄骗他只需要贡献出一半的真身，制成法器，将收来的魂储存在里面，便能填补上秋实缺失的魂魄，他便信以为真。”
墨语望着那残魂皱了皱眉，“那为何你不出言提醒他。”
残魂叹了一口气，“抱歉，我的使命只为了记录，我没有能力提醒。”
“只是填补魂魄，谈何简单，三魂七魄，少一个也是不行的，即便是连秋父那般，她血亲的魂魄尚且也无法填补，这注定是一个无底洞。”
“真正的填补，便是让秋实亲手杀了他，人的魂魄在陷入极端情绪中会变得异常亢奋，而趁此机会，墨语便能化成那半片魂魄，真正融入她体内，实现最终的填补。”
殷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般想来，人与妖的结合，似乎注定只能是个悲剧了。”
残魂却是摇了摇头，“爱不分界限，会有怎样未知的后果，谁也不知道，只要双方不悔承担即可。”
它看着周遭坍塌的废墟，轻声向殷晨说道，“你该走了。”
“保重了。”
后会......无期。
*
外面人声鼎沸，熙来攘往。
红玉会展如期展开。
闻雪晴推开窗户，托腮往下看。
热闹的街景似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盛夏的日光毒辣，却也挡不住百姓们的热情。
街道两旁的红玉小摊贩们兜售着自己的货物，声音嘹亮，盛情地向周围的群众展示着摊位上红玉饰物的独特之处。
引得围观的群众发出阵阵赞叹之声。
几位身着墨蓝宗服的长青宗弟子忙着维持秩序，在人群中穿梭，汗流浃背。
“下面好热闹，真稀奇啊夫人，你居然不下去凑个热闹？”
殷晨双手撑在窗棂边上，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却是扯动了自己身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啧，这里不是有个伤患要死要活的，就是不给我走嘛，药有没有乖乖喝了？”
“当然有乖乖喝了，我可是奉夫人的话为第一位的。”
殷晨闻言却是耳根微红，像是转移闻雪晴注意力般，在她身上一通乱拱。
闻雪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往桌面上的药碗一瞟。
哦豁，只剩下一点药渣了。
只是地面怎么有一滩未干的水渍呢。
喝了，但没完全喝。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在身上像只大猫乱蹭的殷晨，一言不发，直接转身走出房间，往楼下走。
殷晨正好奇她去哪里，想跟着她一块去，却被闻雪晴锁在房间里。
结果就是他人被锁了一下午。
“叩叩——”
门外同时响起开锁以及敲门的声音。
殷晨欢天喜地地去打开房门。
闻雪晴面带微笑，站在他面前，牵起他的手往里走。
态度温柔，如同春日里拂面而来的暖风。
他险些被那笑容晃花了眼。
若是夫人愿意天天对他笑成这幅模样......
命都给她！
殷晨心中暗暗想着。
闻雪晴往后伸脚，一个大力，直接把门给关住了。
见此情景，殷晨却是右眼皮直跳。
俗话说得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他要相信自己的夫人。
一定不会做出这种强人所迫的事情的......
吧？
闻雪晴内心对他无语。
这家伙又偷偷把药给倒了。
天晓得这里面滋补的药材可太太太太难找了。
她跑了城中好几家药铺，好不容易才凑齐药方子里所需要的药材。
而且现在他们身无分文，自己还拉下脸去求秋实借银子来买药。
狗男人，一点也不心疼她买药的苦楚，还给她浪费。
浪费就算了，还浪费得那么明显。
居然是倒在桌子底下。
是当她瞎了没看到吗？
闻雪晴重新从身后捧出一碗漆黑的药汤。
那药汤散发着热腾腾的雾气，里面漂浮着几个被炖烂的莲子心，以及一些他认不出来名字的药材。
并且一看就很苦的那种。
殷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夫君，喝呀，妾身亲自为您下的后厨，还特地为您煮了一个下午呢，给您补足份量了的呢。”
她温柔的话，听在殷晨耳里却像是如遭雷劈。
闻雪晴脸上笑意盈盈，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什么吓人的地方。
她温柔的模样，落在殷晨眼里，却是像催命的黑白无常。
他艰难地看了闻雪晴一眼，有些颤抖地接过那碗药汤。
本想故技重施，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倒到桌底下。
闻雪晴见他接过药碗后，便站在一旁抱臂而立，视线都粘在他的身上。
大有一幅他不喝就跟他拼命的样子。
“是需要我亲自喂你？”
闻雪晴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不敢不敢，怎能累了夫人呢，我喝我喝......”
望着她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殷晨有点害怕。
但转念一想，自己先前每次都能成功忽悠过去。
那他这次应该也可以成功的吧。
殷晨端起桌面上的药汤，深吸了一口气，拿到嘴边，却险些被药汤散发的苦味呛到。
“咳咳咳......”
他放下药碗后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闻雪晴，一脸菜色。
见殷晨被呛到的模样不疑有假，她连忙走过去替他顺气，抚着他的后背，“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我胸口有点发闷，可能是先前被贯穿的地方有些痛，夫人能帮我看一下吗？”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表情可怜巴巴的，连平日里好看的眉眼都皱成了一团。
闻雪晴不疑有假，来到他身边坐下，俯身伸手掀开他的衣袍，欲往里看，口中念叨，“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夫人疼疼我，我伤口好痛啊。”
见闻雪晴的精神集中在他胸口处，殷晨大喜过望，准备伸手去将那碗药倒掉。
结果还没碰到那碗药呢，便被闻雪晴握住了手腕，拉到自己的面前。
“夫君不乖哦。”
她点着殷晨的手，又指了指桌面上的药，脸上带笑。
殷晨顿感大祸临头。
闻雪晴从他身上下来，不复先前的笑意，就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你在嘴硬什么，赶紧喝药，药都快凉了。”
“太苦了嘛，夫人，你夫君我喝不下去。”说罢便将头埋在她怀里，左右摇晃。
殷猫猫企图发动西子捧心的俏皮攻击。
被训猫人闻雪晴无情拒绝。
闻雪晴半俯下|身来与殷晨对视，眼眸中带着清澈的笑意，“行，那我给你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
还没意识到后果的殷晨依旧想钻到她怀里，企图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