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颜如意扛着斧头打算前去晨练。

    裴策也跟着起了床，她见此讶然：“裴哥哥，你身子还不大好，怎不多睡会儿？”

    不想裴策却不答他的话，整个人面无表情，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径直前去洗漱。待回房时才说道：“今日起，我也晨练。”

    颜如意一头雾水，难道是昨晚没睡好？只得点头道：“适当锻炼确实有助于身体恢复。”

    两人一路无话，裴策周身冒着冷气，颜如意悄悄走开几步，却发现他周身似乎更冷了。

    不对劲，男人难道每月也会那么几天？但转念一想，今日已是他上山第六日，难道他未查到应得的信息便心烦气躁？

    亦或者说，对山寨发动便是这几日？她顿时冷汗直冒，他昨日不才松口吗？

    因裴策的态度，她转瞬脑补了许多原因。她急忙挂上灿烂的笑脸，走近拉住裴策的衣袖，“裴哥哥，今日身体如何？”

    裴策肃着脸将衣袖扯了出来。

    颜如意又暗戳戳地勾上去，裴策皱眉，扯了一会，见扯不动，只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转头不说话。

    她谄媚地笑着说：“裴哥哥觉得昨日的糖炒栗子味道如何？今日我做板栗糕怎样？”

    见他仍旧不说话，她自顾地往下说道：“板栗用完了，一会儿我去后山再打一些来。”

    到了练武场，颜如意终于放过了裴策的袖子，他暗松一口气，走到一旁练起了有强健体魄之效的八段锦来。

    此时众女已在自觉跑步，她欣慰地点点头。

    李如娥听说有教适于女子的防身术，今日也来了。

    王霸天拉着她，高壮的身子却扭着撒娇，“娘子，有我保护你，你何必如此劳累，多睡一会儿不好吗？”

    李如娥翻了个白眼：“靠男人不如靠自己，你又不是时时在我身边。”

    王霸天咬着嘴唇，“还不是你不让我时时跟着你，你是不是不欢喜我了？你……我……”

    眼看就要猛汉落泪，李如娥无奈，只得柔下了声音，“好了好了，我不是让你跟着来了吗？可别又晕倒了。”

    其他女子都在旁边捂着嘴笑看着两人，使得李如娥又瞪了王霸天一眼。

    傅野过了半天才打着呵欠姗姗来迟。颜如意见此都气笑了：“傅野，如何来得这样迟，先去跑二十圈，再来两百次卧虎功。”卧虎功类似于俯卧撑。

    傅野瞌睡一下子醒了，哀嚎道:“姐，我的亲姐！你这是在为难我呀！”

    她冷笑一声，转了转手中的精钢斧，“你觉得我运斧之技练得如何？”

    傅野抓抓头，“自然是十分纯熟。”

    “我看还需再练，庄子曾有个寓言说起，有人能运斤成风刮去鼻头上的粉末，不如……”她指了指傅野的鼻头，“你立在这里让我刮刮，如何？”

    傅野抖了几抖，“姐，我还要跑圈呢，没，没时间，你去找旁人练吧！”说完便撒腿跑了开去。

    颜如意呵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已跑完站好的女学子们。

    众女见她看过来，冷汗直冒，摆着手说：“大小姐，我们也没时间，晨练完得赶去学堂呢。”

    颜如意笑着摇摇头，“今日我们再练第二式女子防身术。”

    她示意游武来到她背后，作出挟持的动作来。

    游武不情不愿地挪过来，手放到颜如意脖颈上，抖着声音问：“大小姐，这……和昨日一样不一样？若……”若是失误误伤了可怎么办。

    然而还不待他说完，便觉天旋地转，转瞬被一个过肩摔摔在了地上。他躺在地上，脑袋一时有点发懵，庆幸这招不是昨日的踢裆杀了。

    颜如意问道：“看清楚了吗？”

    众女眼神崇拜地看着颜如意，但听到问话又都沮丧地摇了摇头。

    于是颜如意让游武起来再示范一遍。

    裴策在不远处练着八段锦，但却不动声色地看向颜如意这边。

    他昨日将那些信仔细看了一遍，看来他所查方向是对的。

    而信中所言大多是十年前的事件，那时，她不过八九岁吧，所以定不是她所为，难道是颜山？

    可是，若是如此，颜山就不会大权旁落了。看来是谁不言而喻。只不过，怎会在她的房间出现？

    他想到十年前的旧事，再联系信中所言，黑云寨亦牵扯到了其中，因此今日对她有几分迁怒。

    然而眼前的事，却更让他觉得莫名在意，呼吸吐纳都岔了几次。

    只见到游武将颜如意扣在怀中，虽是假作挟持，但看着却有些亲密。裴策的动作不觉慢了下来，紧紧盯着游武，眼神冷冽。

    游武觉得周身似乎被什么盯上，背脊发冷。

    裴策不知何时走上前来，“我来替游武吧。”语气虽平淡，却又似乎强硬得使人不容拒绝。

    游武连忙放开了颜如意，躲到了一旁。

    颜如意还未反应过来，后背便贴上了一副温热的身躯，一股雪松般的清雅味道袭来，在鼻间若隐若现，使得她脸热了几分。

    她强定心神，“你，你身子虚弱，还是让游武来吧。”

    裴策淡淡回道：“无妨。”然后将她拥到怀中，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覆在了她的脖颈上。

    微凉的手让颜如意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手白皙修长，与她麦色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心脏鼓动，似乎与身后的形成了共振，她觉得自己心跳更快了些许。

    见裴策非要如此，也只能由得他。只是却不再是过肩摔，而是双肘后击，使了个巧劲挣脱了束缚。

    裴策冷不防被她推得退了几步，站定后挑了挑眉，这个动作倒十分巧妙，使得他也没反应过来。

    她咳了一声，清了清嗓才说道：“此前的动作以大部分女子的力气只怕使不出来，还是以巧取胜为妙，女子若被挟持，不要硬碰硬，要找机会逃脱……”

    游武在旁边敲着臂膀，刚摔倒地上现在还有些酸痛，听此哀怨地与游文吐槽：“为何到我就是被踢裆、被过肩摔……”

    游文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裴策，“你也不看看你那黑炭样，与姑爷如何相比？大小姐见到姑爷，自然要手下留情几分。”

    演示完毕，然而众女却促狭道：“没有看清呢，大小姐得再给我们示范几遍。”

    裴策走上前来，主动扣住了颜如意，她只得又再演示了一遍。

    待大家再提没看懂时，她眯起眼沉声说道：“没看清的，上前来，我亲、自教你。”

    女学子们顿时不敢说话了，自觉两两对练起来。

    此时傅野终于跑完，瘫倒在地，颜如意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看着他，“记得还有两百次卧虎功。”

    傅野一声哀嚎。

    待大家练得差不多了，颜如意站在众女面前，表情肃然，“今日还要与大家宣布一件事。”

    “那便是大当家与我打算带人归顺朝廷，你们若是愿意的，明日晨练时可提出来。”她顿了一会儿，“若是不愿的，也不勉强，待我们下山时，可自行留在此地。”

    女学子们惊诧，瞪大了眼睛，“为何突然想要归顺朝廷？”

    “在此不是更自在快活，在山下还要服徭役交赋税。”

    “我倒是觉得，长期在此地不是好事。”

    “……”

    颜如意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待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才说道：“堰州山多，成为山匪盘桓之地，长此以往，你们认为朝廷会坐视不理？主动投靠还好，若是待打来才归服，届时不就成为俎上鱼肉？”

    她不多说什么，只说道：“你们自去与家人商量吧。”

    不可否认，寨中还有一些跟着二三当家去真正做过杀人放火之事的山贼，他们怕归顺朝廷后是自投罗网，自然不会归服。而对于这种人，颜如意自然也不会同情，届时是剿灭还是如何，她也不想多管。

    颜山不愿放弃所有兄弟，昨日她费了许多口舌才说服了他。她打算直接与二三当家摊开来讲，各分门户。

    今日裴策大好，于是继续上识字课。

    识字课是所有报名参训的人都上的课程，于是趁着人都在，待裴策授完课后，颜如意又与所有人提了归顺之事。

    “若是下山，亦会继续开设学堂，教给你们技艺，使得大家有安身立命之根本。”她安抚道。

    听此大部分人倒松了口气，以后若是有了技艺，倒也有了些底气。

    这世道，若谁有了技艺，可是捂得紧，不会随意传授给旁人的。即便是制衣、刺绣这样常见的事，也并不是谁都能掌握门道。

    也就是大小姐，能够说服夫子们来此教授，虽说只是些粗浅入门的内容，但也已经够好了。

    如此，下山倒也不错，也免得提心吊胆。

    况且山上日子清苦，饥一顿饱一顿，今圣平定分裂，国家初定，始现繁荣之象，但他们没有编户入户籍，不论去哪都不能随意入城，只会被当作流民。

    颜如意见到大家的表情，对于明日之事有了数。看来大部分人还是同意她的看法，想到此便露出了微笑。

    下学回房吃了午膳，今日吃的又是从山寨大锅饭中抬来的，一碗杂菜汤，什么都往锅扔了一通乱炖的那种，一盘青菜炒肉末，青菜炒过了，泛着褐色，肉炒老了。

    总之，经过昨日颜如意的手艺，今日的饭菜便实在难以下咽。

    裴策行军时有什么吃什么，本不怎么挑食的他，今日却没吃几口。

    山寨饭桌上本就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颜如意正与颜山说着今日与众人宣布归降的事，并商量派人前去与县令接洽的事宜。

    颜如意打算明日待人前去县城。待商量完，扭头却见裴策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箸，“裴哥哥，不合胃口么？”

    她拉了拉裴策的衣袖，“午后我们一起去打些板栗如何？今早说要给你做板栗糕的，我不会食言。”

    裴策神色淡然地点点头，但嘴角却微不可察地往上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