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闹钟叫醒的时候，薇尔正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里。

    她最近隐约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一些问题，可她却想不出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但是这些都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因为今天是詹姆和莉莉举行婚礼的日子，为了让还没有从霍格沃茨毕业的薇尔有机会当上伴娘，他们特地将时间选在了1978年的圣诞节。

    薇尔敢说，如果不是莉莉不同意，詹姆大概会把时间定得越早越好，最好是一毕业就结婚，这样他才能安下心来。

    要薇尔说，他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莉莉显然早就已经对他有了好感了，之前完全是因为詹姆的表现过于糟糕，在他终于变得沉稳下来之后，莉莉很快就松了口。

    波特庄园离沃夫林家只有几步路，作为伴郎的西里斯.布莱克早在五年级暑假离家出走的时候就住进了波特家，虽然后来他用阿尔法德.布莱克留给他的遗产自己购置了公寓，但也时常会回来看看，他之前住过的卧室也一直留着。

    这还是薇尔第一次参加同龄人的婚礼，并且是以伴娘的身份，这一天她可以说是忙昏了头，但是迎接宾客这件事就已经够薇尔发愁的了。

    虽然她比起刚入学的时候已经开朗了一些，但对着几十上百位宾客笑脸相迎还是让她难以想象，好在西里斯.布莱克主动分担了这方面大部分的工作，薇尔需要做的主要是跟据婚礼环节，在莉莉身边帮她递东西。

    而且来宾大多是霍格沃茨的教授或者学生，都是薇尔比较熟悉的人。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着实累得不轻，但同样也为詹姆和莉莉感到开心，莉莉还说，如果她和詹姆有了女儿，就让薇尔来做教母，如果是儿子的话，教父的位置就留给西里斯，詹姆在旁边喊着还有莱姆斯和彼得，得到了莉莉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不过那记软绵绵的巴掌被詹姆顺势握在了掌心里，看起来更像是调情。

    回家之后，塞莉娜试探着问她：“薇尔，如果在学校里有喜欢的男孩，毕业之后我们可以见上一面。”

    薇尔摇了摇头，把头埋在妈妈颈窝里，她不敢告诉他们，她喜欢的人是个食死徒。

    她只能闷声说道：“我对那些男孩子并不感兴趣，只想在N.E.W.Ts考试里拿到需要的证书和足够优秀的成绩，然后去参加神秘事务司的考核。”

    塞莉娜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后背，笑着说道：“那就朝你的目标努力吧，只要你开心，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会支持。”

    赫伯特也在旁边附和：“那些男孩没几个配得上我们薇尔的，而且按照麻瓜的理论，巫师们结婚生育的年纪其实不太合适，尤其是十几岁就生育，对于女巫的身体是不小的负担。”

    塞莉娜和他是在二十四岁有的薇尔，在赫伯特看来，这个年纪就刚刚好。

    二十四岁啊，薇尔的思绪飘到这个数字上，可她觉得爸爸妈妈的期待大概要落空了。

    但她没有再说什么，食死徒的活动愈发频繁，巫师界几乎人人自危，还能对未来抱有期待已经是一件值得珍惜的事。

    外面的世界风雨如晦，霍格沃茨里相比之下就太平许多，虽然也只是表面上，但有邓布利多坐镇，即便是斯莱特林，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

    这一年过得很快，或许是因为七年级的大部分时间都要花在应对N.E.W.Ts上。

    薇尔已经明确知道了进入神秘事务司要取得的成绩，她的魔咒课、变形学、黑魔法防御术、古代如尼文以及占卜课成绩都不错，所以如果正常发挥，进入神秘事务司不成问题。

    而且她已经在《高等魔法理论》和《魔咒创新》上以唯一作者的身份发表了几篇广受认可的论文，这对于她实现自己的职业追求大有裨益。

    所以，这一年里薇尔有大把时间可以花在课外阅读上，她依然雷打不动地往禁书区跑，虽然从六年级之后她就没有在这里见过雷古勒斯了——他的行事比之前还要低调，几乎到了深居简出的程度，除了必要的课程和魁地奇比赛，他几乎不会出现在人群中。

    詹姆毕业后，格兰芬多的魁地奇队有过一段时期的青黄不接，新加入的成员实力不能说差，只是毕竟比不上詹姆——前不久，莉莉写信过来，说詹姆接到了好几家魁地奇俱乐部的邀约，只是他们两个都加入了凤凰社，詹姆便拒绝了这些邀请。

    格兰芬多的实力下滑，让一直被他们压了一头的斯莱特林在比赛中势如破竹。

    薇尔坐在拉文克劳的观众席上，放任自己的目光一直追逐着空中那个矫健的身影，虽然她对魁地奇不算精通，飞行课成绩更是一塌糊涂，可她就是莫名地觉得，自从六年级之后，雷古勒斯在每场比赛里的飞行看起来都比之前要沉重许多。

    她指的并不是他的飞行技巧不比之前灵活，恰恰相反，他的技术始终在进步，现在已经能轻而易举的在一场比赛中用出好几个专业招数，让薇尔觉得沉重的是，他在飞行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那是他唯一可以放松的时机，即便是在比赛当中。

    薇尔隐隐觉得不安，可她暂时还不知道那是为什么，现在的她也只能抱着纯粹的欣赏比赛的心，看着他轻巧地抓住金色飞贼，在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年为斯莱特林赢得了魁地奇奖杯。

    这一刻，他还是斯莱特林的中心人物，仿佛很多年过去从未改变过一样。

    如果可以，薇尔也希望她喜欢的少年可以永远这样意气风发，可他们都明白，这只是短暂的假象，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离开霍格沃茨的庇护之后，他们就要直面那些风雨了。

    薇尔忽然作了一个决定，她打算将自己这些年来所有隐秘的情愫写成一封长长的信，如果在她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他们身边依然没有其他人的陪伴，她大概会把它寄出去，就像她曾看过的一本麻瓜小说。

    而如果她无法拥有这个机会，她大概会将那封信珍藏起来，作为纪念与无声的告别。

    只不过，她绝不会让自己像那个麻瓜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陷入绝望，她也相信雷古勒斯不会是故事里风流健忘的花花公子。①

    但这只是薇尔原本的计划，如果她始终没有发现那些被遗忘咒抹去的一切。

    那是个偶然，在N.E.W.Ts到来之前，薇尔最后一次在禁书区闲逛，最后拿起了一本关于大脑与记忆的书，上一个借阅人是雷古勒斯，而薇尔恰好没有读过——这并不多见，因为有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在关注雷古勒斯借阅过的书，薇尔以为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了。

    那本书里讲了许多高深的咒语，比如摄神取念与大脑封闭术，比如如何修改自己和他人的记忆，相应地，也提到了测试自己有没有被人使用遗忘咒或修改记忆的手段。

    鬼使神差地，薇尔按照那本书里描写的方法做了，结果令她十分震惊——她的记忆竟然真的被人动过手脚，还不止一次！

    她简直不敢相信，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她竟然被同一个人用了两次遗忘咒，并且对此毫无所觉——她的大脑到现在还能正常运转，并且还能保持原本的聪慧——梅林的袜子，这简直是个奇迹！还是说她还要庆幸布莱克的遗忘咒水平足够高明？

    如果他对她没有别的心思，为什么不拒绝她的陪伴，不把她赶走，还煞费苦心地把他们待在一起的记忆销毁？

    可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他又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她这个可怜的姑娘？

    她已经想起来了，一次是六年级刚开始那次，他们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在一起待了一段时间；另一次就在不久之前，这次雷古勒斯主动对她开了口——他是不是已经想好要对她用遗忘咒了，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薇尔合上手里立了大功的书，蓝色的眼睛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但她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努力回想那段记忆的细节，雷古勒斯对她说的是……

    “我后悔了。”

    “是我主动向黑魔王推荐了克利切，是我让他遭受了那种折磨……”

    “我会把布莱克家带上一条不归路……是我错了……”

    “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黑魔王竟然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这时候她插了一句：“他不是一直如此吗？”

    “不，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竟然制作了——我不能告诉你，那太危险了——”

    他当时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复杂，恐惧、仇恨、后悔混杂在一起，但最终又迅速归于平静。

    但薇尔看得出来，那只是大脑封闭术运转的结果。

    在她想要继续回忆下去时，雷古勒斯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回忆，他看起来神情有些焦急，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薇尔手里的书上，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想起来了。”

    薇尔还有些生气，为他不经自己允许就擅自抹去那些记忆，所以她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所以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雷古勒斯的神色十分平静，他以一种温柔而忧郁的眼神看着她，终于不再掩饰那些喷薄而出的爱意，但薇尔却生出了更加不祥的预感。

    “就像你回想起来的那样，薇尔……”他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唤了她的名字，“那件事过于危险，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保护，雷古勒斯.布莱克！”薇尔抗议道，“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资格随意修改我的记忆，不管是什么原因——”

    雷古勒斯走近了一些，这样的距离让他能够更清楚地看清薇尔的每个表情。

    女孩还在不满地控诉着，她看起来比之前鲜活了许多，“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毫不尊重我的意愿……”

    雷古勒斯的嘴角扬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但很快就消失了，他打断了薇尔的话，“可我之所以那么做，恰好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在薇尔惊讶而茫然的神情里，他脸上浮起一抹苦笑，“一切都太迟了，薇尔……我本来应该尽可能地远离你，可是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所以很抱歉，抹去你的记忆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的双手已经沾上了无辜者的鲜血，灵魂已经不再完整，这是误入歧途的代价，并且，那是一条不归路……我必须亲自终结这场错误。”

    “但你和我不一样，你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有充满无限可能的光明的未来——”

    薇尔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她徒劳地抓住雷古勒斯的袖子，惊慌失措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雷古勒斯轻轻拥住了她，但薇尔很快发觉自己动弹不得了，雷古勒斯以一种奇异的语调念着她从没听过的晦涩拗口的古老咒语，她的眼皮变得十分沉重，最后终于缓缓合上了。

    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的眉心被某种温热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随后她的意识就彻底归于混沌。

    等到薇尔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完全忘记他们之间的所有，从一年级那次他因为看不惯穆尔塞伯和埃弗里而出手相助，到他们在禁书区所有沉默的相处，以及那两段才被薇尔想起来没多久的记忆。

    他最后深深凝望了她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会奔赴自己的命运，直到坦然迎接死神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