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先生。”有人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不解道：“哪里有什么恶毒的爹，杨老此话何意？”

    姜云向边上打听这老先生的来历。

    这杨老先生是临阳城首富，产业众多，平日里为人和善，乐善好施，从不恃强凌弱，在当地颇负盛名，所以大家都称呼他一声老先生。只可惜家中人丁稀少，老来得一独女，偏偏这姑娘在娘胎中救被判定有不足之证，出生时差点没救过来，后来更是三天两头生病，天天拿药当饭吃，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也多亏杨家有钱，这才能精心照顾着，今年也有十岁了，说是身子骨好多了，只不过还是很少出门。可能就是这个缘故，杨老先生尤其心疼孩子，碰见无家可归的孩子总会带回家给个差事，给口饭吃。

    姜云有些怀疑，试探着问道：“老先生心善……那些孩子怎么样了？有谁见过吗？”

    那人爽朗一笑：“姑娘是担心他收留孩子另有目的吧，我们以前也怀疑过，时间久了也救知道了，那些孩子好着呢，在他家店里都能碰见，帮着打打杂。”

    姜云被点破小心思有些不好意思，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不再问话，将注意力放在杨老先生身上，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你之前利用自己妻子在其他地方行骗，被抓进去蹲了几年大牢，现在妻子死了，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你不想着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反而财迷心窍，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用孩子挣钱，你也不怕天打雷劈。”杨老先生怒目相视，声若洪钟。

    此话一出，人群开始骚动，对男子指指点点，男子涨红了脸道：“这位老人家话不可乱说，怎么平白无故污蔑我，况且这一看便是猴子，人猴本就有些相似，您认错了……我也不是那种计较的人，不想让我在这里做些小生意我走便是。”说着就把刚刚收到的钱装好，拉住绳子准备向城外走去，杨老家仆立刻制住了他。

    “还不死心！”杨老道。

    这人名叫胡勇，隔壁县胡家村人士，年轻的时候就游手好闲，好不容易父母替他张罗了一门婚事，指望他结了婚便能有些进步，好好过日子，他也确实老实了一段时间，可惜没过多久就恢复原形。

    后来父母相继离世，没人挣钱养活他，他又好吃懒做，时间一久家中便无米下锅，可是能卖的东西早就被他卖完了，家徒四壁，只剩下自己……还有妻子，可是妻子如何不能卖，他想起村里有许多人典妻生子，便动起了歪脑筋，打起了年轻貌美妻子的主意。

    可是典妻一去便是数年，只能挣这一笔钱，还少了个人伺候自己，实在不是划算的生意。他又一想，村子里有许多人娶不上媳妇，还有的人想找些刺激，又去不起青楼，胡勇便开始做这些人的生意，一开始只是悄悄在村子里拉客，将人带回家中，给上几文钱，便把妻子与旁人一起关在屋里，自己在门外守着。就这样靠着妻子的身体挣点吃饭钱，不至于饿死。

    姜云听得眉头紧皱。

    钱来得太过容易，很快胡勇便染上了新毛病，赌钱。这赌场是个什么地方，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在那里都是有去无回的，更何况他那几两碎银，很快，卖妻子的钱就不足以支撑他的需求。

    胡勇又开始琢磨挣钱的办法，他从卖肉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又在赌坊见过了许多有钱人一掷千金的样子，若是能从他们身上捞上一笔，那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想到这里，胡勇格外兴奋，开始仔细观察那些有钱人，很快他便发现他们格外相信运势，胡勇是不信鬼神报应的，于是他便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主意。

    他带着妻子背井离乡，换到了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开始了他的计划，先是悄悄在城里造势，说若是谁能与神女春宵一度，那下半辈子必将青云直上。这种不知真假又堪称捷径的消息总是传的飞快，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快就在城中传遍了，胡勇便掐准时机，开始在城中扮作道士，宣扬自己是天界使者，可沟通神女。

    果不其然，有许多人登门拜访，胡勇都按捺住了，神女怎么能轻易下凡呢，这一招用多了哪还有用，他要好好挑选一下。他想得很明白，钱生钱，有钱的稳步上升的人家以后也差不到哪里去，稳赚不赔的买卖，还能替自己搏个好名声，于是他果断出手，选定了目标。

    穿上宽大的道袍，胡勇装模做样地在主人家的迎接中进了门，淡定坐下交待注意事项，让他们准备上好的女人家首饰，金银玉器各一件，这是给神女的见面礼。人家问这是哪位神女，可是传说中朝云暮雨的那位，胡勇不识字，正愁编不出来神女名号，这下好了，真是困了就有人递枕头，虽说他并不知道这是谁，但是不耽误他故作高深地应下来。

    人家又问何时召唤神女，他道：“神女白日公务繁忙，要到晚上才能下凡，况且哪有青天白日行那等事的。”众人连忙应是。等到了晚上，他又来了，闭着眼胡乱念了一段含糊不清的话，再让众人退下，神迹降临岂是谁都能看的，等神女来了自己会去通知。

    叶茗不解：“那定会有人见到神女，这神女必定是他妻子假扮的了，可他妻子如何进来的？”

    姜云道：“你看这人，中年仍身材高大，年轻时必定更甚，若是穿上宽大的道袍，在怀中藏一个身材娇小的人，再借着夜色掩护，想必很难被发现。”

    后来，胡勇便骗一个人换一个地方，有一日却被一家仆认出。两人原是同乡，家仆立马将此事告知主人家，主人便报了官，在他做法的时候一涌而出，抓了个正着，判了五年。在狱中妻子生了个孩子，抓进去两个，出狱时便变成了一家三口。

    可胡勇心有不甘，之前挣钱太过容易，现在更吃不了苦，可巧一日孩子被热水烫伤，一条胳膊没有一块好肉，妻子用家乡的偏方给孩子治伤，用□□皮敷在伤口上，这可点醒了胡勇，他不顾妻子哭叫阻拦，将孩子全身烫伤，皮肤撕掉，糊上动物毛发，生长一段时间，便像是自己长出来的一样，不过终究不是自己的毛发，还是容易脱落，胡勇便隔一段时间就再补上一次，至于孩子的脸，他觉得保留会有人面兽身的效果，更引人注意，便没有在脸上动手。

    姜云道：“好恶毒的心肠，虎毒不食子，这人简直猪狗不如。”

    叶茗道：“或许，这孩子并不是他的呢……”

    大庭广众之下，胡勇被杨老揭了底，想要离开又被几个壮汉压制，动弹不得，毫不犹豫跪了下来，痛哭流涕：“我是骗了许多人不错，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不这样我跟这孩子都要饿死，这样我们还能混一口饭吃……。”

    “胡说八道！”边上有人啐他，“刚刚这孩子都说了，天天吃馒头，你靠他挣这么多钱，把孩子当狗养，还取了个狗名字，真是丧尽天良！”

    杨老不理会胡勇，径直走到孩子身边：“我会把你父亲送到牢里，以后没有人打你骂你，你愿意跟我回家吗，身上的伤我可以帮你找大夫，尽力帮你恢复正常，但是也不是让你白吃饭，等你伤好了要帮我做事的，你愿意吗？”

    胡勇听了这话剧烈挣扎起来，咆哮道：“你不能抓我，这是我的孩子，老子教育儿子，天经地义，衙门也不能抓我……这孩子是个灾星，是他杀了他娘，你们抓他，杀了他，快！”

    ……

    姜云与叶茗面对面坐在茶馆里，一言不发，叶茗看了看她的脸色道：“还在想那件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不明白。”

    “有人生活所迫，有人就是单纯的坏。”叶茗道，“这世上有好人，也必定有坏人，不过更多的也许是说不上好坏的，毕竟许多事也不是非黑即白的。”

    姜云脸色缓和一些：“多谢宽慰。”

    叶茗摆了摆手：“你救过我这么多次，何必说这些。”

    “那杨老先生为何要做这些事，就是出于善心吗？”姜云还是有所怀疑。

    “你知道我们做生意的人都是为了什么吗？”叶茗道。

    “利，为了挣钱？”

    “不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更何况我们商人，也许是图个好名声，也许是善心，行好事就行，其他不必深究。”叶茗道。

    姜云点头：“你说的对，论迹不论心，只要做的事是好的，那便不管他出发点是什么。”

    “我对着杨老也有些了解，此次前来就是来与他家商户拿定好的货，未曾听说他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出现。”叶茗道。

    “也就是说，他起码是个讲究名声的人，这孩子是他大庭广众带回家的，想必也不会做出对这孩子不好的事情来。”姜云道。

    “没错，我就是想说这个。”叶茗给姜云杯中续上水，“所以你不要太过忧心。”

    姜云心中大石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