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他居然还记得失忆时的事情。

    这个念头在夏悠心头一掠而过，但若是会轻易动摇的话，她也就不会长成一头瓦里安知名的倔驴了。夏悠并不觉得需要别人认同自己，摇摇头避开了这个话题，反复催促道：“快点进场吧。”

    越前龙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迟疑，径直往场馆奔去。

    夏悠等了等球场上的前辈们，和他们一起进入赛场观战。

    决定今年全国大赛冠军的最后一场比赛，主办方提供了迄今为止最好的场地，室内网球场内的聚光灯把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旁边的同学们紧张得像是随时都会厥在看台上。夏悠看似是同样专注地盯着球场，灵魂却像是漂浮在空气之中，格格不入地俯瞰着周围。她比其他人都更早地知道了结局，思绪便不由自主地发散开来。

    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来自未来的战役也好，还是越前龙马国中生涯的这场全国大赛也好，都结束了。此后谁也不知道他的未来到底会通往何方，除开大家都能预料的“运动明星”这个结果，他会不会继续上学，会遇到什么人，会有什么新的历练，会在什么时候迈入职业之路……那是连原作者都没有描摹过的未来，夏悠更不得而知。

    转念想起指环争夺战之后，她曾经给越前龙马画过饼，说在合适的时候会将真相都告诉他。越前龙马奔来就不好糊弄，再加上还被他听到了“不要扯上关系”这句话，更是难以找出合适的语言。夏悠烦恼地“啧”了一声，心说完蛋，我要变成沢田纲吉了。

    众所周知网球王子画到全国大赛的时候，作者就控制不住自己画战斗漫画的心了，特效和绝招都越来越放飞，就算送进黑手党的火拼中也毫无违和感，夏悠边观战边大发感慨，感觉自己和球场上的人比起来，还真说不准谁更像个少年杀手。

    越发脱离物理准则的对阵结束，越前龙马如她记忆里一般赢下了最后一局比赛，为青学摘得了今年全国大赛的冠军。欣喜若狂的前辈和同学们涌入球场中，将个子小小的大功臣高高抛起，那顶标志性的帽子顺着惯性飞出，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夏悠没有动，脚下生根般伫立在看台上。隔着潮水般的人群，她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手，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颠倒的视野中，越前龙马努力分辨了一下，她说的是“恭喜你”。

    这是青学近十年来摘得唯一一个冠军，代表着中学生体育社团的最高荣誉，无论怎么庆祝都不为过。社团成员和前来加油的同学一道，举着全国大赛优胜的横幅在场馆门口拍照留念，夏悠遮遮掩掩地在角落里露出半个脑袋，留下了她中学生涯里唯一一张照片。

    总堵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大家伙很快就转移了阵地，又去河村前辈家的寿司店骗吃骗喝……啊不是热情庆祝，河村前辈的父亲特地关了店门，只招待这些载誉而归的少年们。

    未来的战斗结束不久，夏悠感觉自己似乎还有一半精神留在十年后，没有完全回到现实世界。她躲在角落里，喝了一打的免费饮料，拿旁观者的角度审视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少年，之后呢，在漫画中的这一年全国大赛结束以后，大家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呢？

    总不会真的要去打u17吧？

    虽然她非常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也经常错觉自己从生下来就在瓦里安了，但唯有注视着这群少年的时候，才会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也曾经拥有过夏悠之外的人生。

    与其说她现在是感慨漫画中的比赛落下了帷幕，不如说是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和过往一刀两断了。夏悠识趣地没去扫兴，在喜悦的氛围里东想西想。

    要是任由他们一直庆祝下去，以这群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完全可以闹腾到第二天早上。夜深了，龙崎教练拿出老师的威严镇压了他们，强行结束了聚会，逼他们回家去。

    夏天的尾巴在燥热的风中拉长，带来不知名的香气。路灯不算特别明亮，刚好可以照亮回家的路。夏悠在思考如何履行自己的诺言，心中一遍遍组织着鬼话，身旁阿桃前辈还沉浸在夺冠的狂喜之中，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越前龙马在老老实实地听他说话，三人并肩往回走去。

    “说起来到暑假了，你们要出去玩吗？”阿桃前辈比平时还要兴奋，“要不要一起去打球？”

    夏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前辈你可以提出一个打球以外的选择吗？越前你……算了，你肯定非常满意这个提议。”

    越前龙马闻声侧过脸来，他没有对夏悠这句话作出回应，而是看着她说了句：“我和臭老头都姓越前。”

    “？”

    夏悠心头讶异了一下，稳住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此时此刻她其实非常想装傻，然而理智又分明地提醒着她，她压根不是刻板印象里那种只擅长打斗的迟钝女孩，对方出声的一瞬间她就悟到了言下之意，只好强自压下情绪，面无表情点点头：“噢，龙马。”

    “嚯——”桃城前辈本就激动的心更加热烈了，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嘘声，打破了她努力营造的平和的氛围。

    什么都八卦只会害了你，夏悠装作没听到，若无其事地顺着话题没话找话：“对了，暑假你还要回美国去吗？”

    “应该不会了。”越前反问她，“你要回意大利吗？”

    夏悠想了想：“很大可能。”

    “喂喂！”阿桃前辈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不满地嚷嚷道，“你不是才从外国回来吗？怎么又要走了？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留级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这里又不是我们的主场。”夏悠无可奈何地摊手，“我只是听命行事，又不是我想留级的。”

    发热的大脑稍稍冷却，桃城一下从获胜的喜悦之后，想起了她站在直升机舱门口的那一幕，语气一下古怪起来：“等等，所以你真的是……”

    终于等到他问这个问题了，夏悠总算洗涮了自己身上中二病无药可治的标签，她扬眉吐气，把对越前说过的那堆话又和阿桃前辈复述了一遍，没错！她确实是个杀手！

    趁着前辈还在消化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夏悠冷不丁问：“你们还记得那袋包子吗？”

    “包子？什么包子？”距离都大赛有段时间了，桃城一头雾水。

    “就是都大赛的时候，对战不动峰之前。”夏悠比划着，“那天我不是带了很多包子过来吗？给很多人都分了一个，前辈你想吃我还叫你不要在剧烈运动之前吃油腻食品。”

    她这么说了，桃城便有了点印象：“好像是有这么件事。你还和我说那是世界第一的拳法家做的……真的？！那不是你在上学路上的包子摊上买的吗！”

    “真的！”夏悠竖起大拇指，“确实是我们吃过的那家包子摊上买的，但是摊主也确实是世界第一的拳法家，武林高手。吃了他的包子可以力量+20！”

    “真的吗？”越前龙马听了也心动了，“他有什么秘方，可以吃了让人力量大增是吗？”

    “假的。”夏悠一声冷笑，“想什么呢，包子而已，又不是大力丸。”

    越前龙马：“……”

    从学校到家这条路上，最远的是阿桃前辈家，之后是越前家，夏悠家是最近的。三人一路吵吵闹闹地走近了夏悠家，平日里她是一个人居住，今天屋子的上下两层却都亮着灯，院子门大开着，扰民的喧闹声从其间传来。

    一个身高接近两米、比夏悠家院墙还要高出一截的男人转过头，越过院墙正好和两个对上了视线，嘴唇上的链子在路灯下闪闪发亮，泛着冷兵器般的寒光，满脸都写着“我不是好人”。

    “哇！”桃城吓了一跳，不用介绍了，就连他也能一眼看出来，那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黑手党！

    院子里的其他人也不逞多让，一个赛一个长相恐怖，身着和夏悠平时一样的深色制服，随便拎一个看起来都像是会把牢底坐穿的样子，合宿时曾经见过的那个古怪的金发少年也在其中，看到她大晚上回来“嘻嘻嘻嘻”地笑了几声：“夏悠，你去哪里了？”

    “打网球，赢了，去吃饭了。”夏悠言简意赅。

    原本背对着他们的银发男人忽然应激般地扭过头，他有着一头柔顺的银白长发，大怒之下长发几乎根根倒竖，一开口三条街之外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惊得桃城和越前不约而同地伸手捂住了耳朵：“喂！！你不会也要去打球吧！！”

    “没打！！”夏悠也扯着嗓子大吼起来，伸手一指旁边的两人，“是他们打！！我是观众！！”

    看她不是不好好练剑也跑去打球，斯库瓦罗这才平静下来，不敢想象夏悠这个时候要是说她以后要去打网球，他会有什么反应。鲁斯利亚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见夏悠没有说出这种话还有点失望。

    “好啦，悠酱。”他朝夏悠招了招手，好奇地走向门口，“这两个小男孩是你的同学吗？”

    男人虽然有一身夸张的肌肉，个头也巨大，却用着女性用语，语气也娇滴滴的。他扶了扶眼镜靠近桃城，忽然不客气地上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哎呀，悠酱，你的同学身体锻炼得很好嘛～”

    越前龙马由于一米五的身高逃过一劫，阿桃前辈的脸色顿时一变，逃一样地抽回胳膊躲到了他身后。

    “你就不要吓唬他们了，大姐。他们只是普通人罢了。”夏悠笑道，又转头跟两位少年解释道，“这是我的大姐，大姐平时负责做饭，养大了我。”

    越前和桃城都有点呆滞地仰起头，没想出来为什么他会是“大姐”。

    这一扇矮矮的院门像是打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透出了夏悠平日里没有细说的世界的一角。她回头跟两人道别，然后打着呵欠走进了恶霸们之中——或者更应该说，不是她走了过去，而是她本就是从那里来的。

    在上学，社团活动，和寥寥几个朋友出去玩之外，夏悠货真价实地拥有着和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