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入深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地冷了下来，总算是到了瓦里安厚实的制服外套适合的季节。夏悠把衣领竖起来挡住大半张脸，抄着手站在树下，盯着一小片无云的天空出神。

    “原来你在这里。”

    发了一会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踏过草地，有人忽然在身后说道。

    夏悠没回头，也懒得搭理。声音的主人得不到回应也不恼，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她身旁。

    重伤初愈，来者的状况还没恢复到被袭击前那么良好，肤色仍旧泛着不健康的白，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厚重的衣服之下，只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夏悠拿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过，意料之中地发觉他的脸庞消瘦了许多，倒是一下减弱了两分那种少年人特有的稚气。

    发觉她的视线里带着些许疑惑，山本武好脾气地解释道：“是斯库瓦罗告诉我的，他说你在这里。”

    “那他嘴巴可真大，什么都告诉你。”得到答案，夏悠又把视线挪了回去，语气里含着故意的讥讽。

    自从在医院里争吵过之后，她对山本武的态度就急转直下，比指环争夺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差，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懒得维持。说完这句话，她便继续回归到盯着天空发呆的状态，摆明了不想有下一步的交流。山本武低下头，只能看到她石像一样毫无表情的侧脸。

    就在不久之前，西蒙家族的事情结束了，夏悠听说沢田纲吉成功地打败了古里炎真，拯救了他的朋友们。

    西蒙家族也确实是被人所蒙骗，蒙骗他们的人，是在彭格列一世的试炼中曾经遇到过的一世雾守D·斯佩多，让他们误以为自己的祖先和亲人被彭格列残杀，于是怀揣着恨意向彭格列发起了复仇。

    具体的细节夏悠就不知道了，也没兴趣知道。毕竟看到西蒙家族没被赶尽杀绝的那一刻，她就把详细报告一丢，闷不吭声地去盥洗室洗了五分钟手。

    她不想说话，山本武也就没有轻易开口，两人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像两个偶然遇到的陌生人一样，并肩站在树下。

    树前竖立着一块巨大的墓碑，长宽都极其夸张，大得像一条横在陆地上的小船。上面镌刻的名字也很多，山本武从上往下数，能数出十二个名字，证明这下面埋葬了十二位亡者。

    “十二个人，这里是……”沢田纲吉一行出发时，他还躺在病房里，在对西蒙家族的作战里来迟了许多，某些细节山本武也不是非常清楚，他迟疑了一下，隐约想起D·斯佩多似乎提起过某件事。

    “他们是门外顾问的人。”好在夏悠接过了话头，“在调查有关西蒙家族的事情的时候被D·斯佩多杀害，十二个人的尸体被摞在一起塞满了整个电梯，血流得像河水一样。”

    “……你是来给他们扫墓的吗？”山本武也听说过这件事，神色黯淡了下来，试探着问。

    去医院看望自己的时候，她还记得带了花。此时反倒是双手空空，揣在兜里，夏悠一脸漠然地望着墓碑：“我为什么要扫墓，我又不认识他们。况且门外顾问是沢田家光的手下，一向和我们瓦里安不对付。”

    她态度很差，每句话都带着刺，紧接着忽然话锋一转：“REBORN先生有跟你讲过摇篮事变的事情吗？”

    山本武点点头：“说过一点。”

    得到答复，夏悠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似乎是想叹气，但又生生忍住了。

    她一直都极其果断，很少会有犹豫的时候，山本武隐隐察觉到，这应该是她不愿多提的事情，果不其然她沉吟了一会才开口：“摇篮事变失败后，BOSS被冰封了，我们失去了首领，又因为闯下这样的大锅，本该被全员处死的。”

    “九代目留下了我们，但我们必须要执行封存在彭格列最危险难度最高的任务，来证明留着我们对彭格列还用……大家都有差点死了的时候，有很多次。”不愿意展露自己太多情绪，夏悠只用了最简单的说法。

    “我可不是雨之守护者或者门外顾问这样的大人物，你们是拯救西蒙家族的人，而我只会是这十二分之一。”夏悠仰起头，直视着山本武的眼睛。

    她的目光闪烁着隐隐的恨意，她一向都这样，难以掩饰也不屑于掩饰自己的爱恨：“若是在某一天和他们一样在任务中死去，也不会有人记得我曾经存在过。”

    “所以我永远都不会理解你。”

    “永远”，她用了“永远”这么夸张的词，却说得如此笃定。

    山本武在心里默默地想，时至今日，他终于可以从这些话中窥见一点夏悠的过往，在指环争夺战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之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接受过什么样的训练，经历过什么样的危险，才会成为今天这个固执到偏激的剑客。

    山本武效忠的是沢田纲吉，而夏悠效忠的是XANXUS。从选择了要追随一生的首领起，他们就必然地不会成为一路人。即使被暂时的惺惺相惜所掩盖，也会很快暴露出矛盾。

    这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并非是交流或者体谅就能忽视的。

    两人都能意识到这一点，短暂的沉默之后，山本武往前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即将要飘落到她头顶的叶子，无奈地苦笑道：“如果实在无法理解的话，那就不理解吧。”

    “夏悠。”他将树叶摘到一旁，很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将这个话题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山本武说着，将手伸进衣兜里，掏出了什么。

    夏悠循着他的话低头看去，少年的手掌宽厚，虎口处生着长年持剑留下的老茧，一枚小小的、冰块似的东西躺在他的掌心中。

    透明的冰棱在阳光的照耀下流转着蓝色的幽光，那朵被他带走的小小铃兰舒展着花瓣，沉睡般静静地被冰封在其间，保持在了最为美丽的状态。夏悠抽了抽鼻子，还在上面感受到了死气之炎的气息。

    “我听白兰说过了。”像是知晓了她的疑惑，山本武俯下身来，微笑着说，“这里面是我的火焰。”

    “抱歉时，战斗时不小心，那朵花碎掉了，我只来得及保存下这几朵花瓣，又请铃木爱迪尔海德把它冰封起来，碧洋琪小姐教我可以把它打磨成一枚挂坠……夏悠，我把它送给你，并不是借此希望你会认同我的想法。”

    山本武的语速比平常要慢一点，他认真地斟酌着用词：“而是想要你知道，假如有一天，需要我的火焰、我的生命才能救你的话，我也不会有犹豫的。夏悠，我希望你幸福地生活着，和你在意的人们永远在一起。”

    少年棕色的眼眸目光澄澈，专注地凝视着她的脸，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所说的话发自肺腑。

    夏悠垂下眼帘，慢腾腾地伸出手，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冰棱。这枚小小的挂坠触手冰凉，棱角硌得她的掌心微微发痛，雨属性延缓了它的衰败，又借用大地属性的冰河将其与外界完全隔绝，不出意外的话，直至生命的尽头，这朵花都会保持着现在的样子。

    她说过“永远”，某种意义上，它也同样象征着“永远”。

    “……说实话，我不想跟你们再扯上什么关系了。”半晌，夏悠终于开口了，眼中的敌意总算是慢慢消融，流露出了一点笑意，“但是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

    “诶？”山本武有些惊诧，随之反正过来，“怪不得刚才斯库瓦罗和我说找到你后，叫你赶快回去，原来是因为这样……”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出生的，都是斯库瓦罗他们决定的。”他的话准确地搔中了夏悠的痛点，眉眼舒展开来，“今年就决定是今天了，他们都在等着我。”

    “生日快乐！”山本武也笑道，“新的一年也要开心啊，夏悠。”

    夏悠矜持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祝福。她合拢手掌，将承载着死气之火的挂坠紧握在了手中，有些狡黠地冲山本武眨了眨眼：“如果是当作生日礼物的话，我可以收下。”

    ……

    西蒙家族的事情解决了，暂时也没有新任务。趁着大家都有空，鲁斯利亚倾力为夏悠准备了一场生日会，虽然夏悠非常怀疑，他们只是想找个由头庆祝一番。

    她什么都不缺，礼物也是年年都会收到，期待值便也不会拉得太高。夏悠蹲在壁炉旁轻松地拆着礼物，玛蒙从她身旁飞过，一瞥眼，发觉她丢在茶几上的手机，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个模样古怪的挂坠。

    她经常买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玛蒙倒也没多想。

    夏悠拆开最上面的一个礼物盒，从里面掏出了鲁斯利亚亲手织的一条围巾，边角处绣着一个Q版的拿剑小人。

    她很满意这份礼物，顺手把围巾缠到了脖子上，扭头借着窗户的倒影左右打量着自己。放松的气氛麻痹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夏悠望着倒映在窗户上的自己，嘴角也不禁噙着两分笑意，心说，我差不多也该结束学校生涯了。

    学校不会因为失去了一个经常缺勤的学生就改变什么，而新的黑手党教父确定之后，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