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

    “所以呢?他怎么说的?”

    “真的吗哈哈哈哈!”

    “不过是斯库瓦罗的话好像也很正常……”

    夏悠挂断电话,回头看到贝尔菲戈尔自门口的立式衣架上摘下了瓦里安的制服外套。那天雨夜后他就将其挂在上面,用雨衣遮盖住了上方的家徽。他穿回了惯常的那件条纹针织衫,套上带毛领的制服,又变成了瓦里安的岚之守护者。

    “你的火焰什么时候可以完全恢复?”察觉到夏悠在看他,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谁知道呢。”夏悠靠在墙边懒洋洋地说,“等你们把工作做完了吧?”

    贝尔菲戈尔压根不信她的鬼话,威胁性地亮出小刀挥了挥:“赶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夏悠敷衍道。

    她目送着贝尔菲戈尔穿戴整齐,推开公寓大门走了出去。他来得随意,走得也潇洒,气氛一下变得沉重起来。夏悠安静地注视着他熟悉的背影,没有人说再见。

    “嘭。”

    大门合上了,偌大的公寓里转瞬间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慢吞吞地离开了靠着的墙壁,直起了身子。食物和酒精的芳香还在空气中挥之不去,宴席之后总要有人收拾残局。夏悠随意地将锅碗瓢盆一并丢进洗碗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伸出自己的手,屈起又慢慢松开。

    还不够。

    她静静地体会着上涌的力量。不要着急,现在这个样子就急匆匆地回去的话,只能变成累赘和拖累。

    她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衣柜深处翻出了一把木剑,对着空气劈砍起来,重新一遍一遍地回忆起剑招。

    没关系。

    夏悠目光沉沉,在房间里转辗腾挪,不急于这一时,她还很年轻,未来还会在瓦里安待很多很多年。

    生活还会继续,她终将回到人生的正轨。

    ……

    周一的第一节下课,夏悠将上节课的书本塞回桌肚里,一只冰凉的手忽然从背后摸上了她的脸。她的肩膀不受控制地一抬,差点下意识地把来者掀出去。

    “怎么样怎么样?”

    敦子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危险边缘走了一圈,兴高采烈地环住了她的脖子,压低声音在她的耳边问道:“游乐园去了没,拿下帅哥没?”

    夏悠忍俊不禁,两只手同时竖起大拇指:“你以为我是谁,完全没问题。”就是天降变成竹马了。

    “不愧是你,真有本事!”

    敦子对她进行了高度的赞扬:“这么有本事,我允许你同时多谈几个,排好时间表别浪费了。”

    夏悠:“你的道德底线真的很灵活诶……”

    “应该的应该的。”敦子作谦虚状。

    她笑了一会,心里隐隐涌现出了歉意,不知道怎么该和朋友开口。从力量恢复的那一刻起就是她离开学校的倒计时,十代目继位的这两年里是最凶险的时候,光是她的存在本身便会给周围人带来危险,玛蒙也特地把她安排到了陌生的城市,不让曾经认识的人和她再有接触。

    夏悠沉默了一会,有点艰难地叫住了朋友:“敦子。”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也就顺畅多了。夏悠组织着措辞 ,一开口还是格外直白:“我的家人们来找我了,我应该很快就要回国了。”

    敦子一愣,几乎要脱口而出“就不能不回去吗?”,又急生生地刹住了车。她再不情愿,也知道夏悠最好应该和家人一起回到熟悉的环境,而不是一个人在异国求学。

    但理智虽然这么说,情感上却很难接受这么突然的消息。她委屈地抬眼看着夏悠,说不出话来,只剩隐隐的泪花在眼眶里闪烁。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自尊心比天高,没有人愿意在人前落泪,敦子也不想,但是难过的情绪不听使唤,占据了整个大脑,逼迫着自己掉下眼泪来。她慌忙地低下头,不愿意让夏悠看见自己因流泪而扭曲得丑丑的脸。

    夏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学校生活对她来讲始终只会是一段插曲,她所处的真正的世界是普通人一生也无法触及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分别。也许让对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会更好些,她只得和缓了语气说:“之前不是说了很多地方想一起去玩吗?在临走之前,我们把计划去的地方全都去一遍吧。”

    也只有这样了,敦子抽噎着点了点头,还是固执地不肯抬起头来。

    “好啦,别哭啦……”夏悠干巴巴地说,“我只是要回国又不是要死了,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我们还可以发消息,开视频电话,等以后你能自己出国了还能再来找我玩……”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在飞速地思考着,她可以抽出时间去城堡外面找个地方,找个和平的看不出背景的地方接电话,敦子不会失去她。或许以后等敦子考上大学,参加工作就会有新的更好的朋友,友谊会随着时间和距离逐渐褪色,她不会再是敦子最好的朋友……那也无所谓,只要她记得学生时代有过夏悠这么个朋友就好。

    夏悠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回到瓦里安,读书时代经常和朋友有许多奇思妙想,她和敦子将从前看杂志看漫画冒出的所有想法都写到纸上,从小到大抓紧时间完成。

    生活骤然忙碌了起来,夏悠将拍立得装进了书包里,下课的时候就会掏出来拍照,想要靠照片把时间多多定格。放学后要去唱卡拉ok,去电玩城玩游戏,去新开的商场逛街,争分夺秒地完成着之前以为还会有很多时间,于是没有第一时间完成的事情。

    等到周末时间更充裕的时候,敦子会来她家里寄宿,夏悠不能和她讲黑手党有关的事情,将贝尔的事情挑挑拣拣地讲给她,其实他既是竹马也是天降,夏悠以为的第一次见面,其实是久别重逢。现在她恢复了记忆,顺理成章地应该要回去。

    力量也随着时日的推进水涨船高,每天醒来的时候都能感觉相比前一天自己强大了几分,只是没有相与的戒指,火焰不能顺利地发挥出来,夏悠也不能确定,新生的火焰是否已经足够支撑她回到瓦里安。

    日程紧张,体感上时间也就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这一学期的结束。考完期末考试,学校里热热闹闹地组织着新年舞会,五颜六色的灯带将校园装点得面目全非。

    要离开的事情有一个人知道了,那接下来所有人都会知道了。中学生的世界里还相对来讲更为简单,就算平时和她关系平平的同学,得知她要回国了,也会挨个来和她道别,仿佛她不是要回国,而是要不久于人世。

    真正会跳舞的人也没几个,绝大部分同学都只是装模作样地转圈再转圈,一看就知道是从偶像剧里学来的。

    夏悠自然也不会,她不需要这种技能。应付完依依惜别的同学们,她和敦子坐在草地上看星星。

    如果不是今天太多人踩过了草坪,她其实更想躺上去睡上一觉。敦子端着果汁的杯子,注视着场上的同学们幽幽地叹息:“真羡慕他们精力这么好,我已经累了,他们不会累吗?”

    如今恢复了力量,这点劳动量对夏悠来讲不值得一提。她就着敦子的杯子喝了一口:“一年就这一次嘛,大家都想多玩一会。累了的话我们提前溜?去其他地方玩好了。”

    “好——”敦子欣喜地抬起了头,刚说出口的话忽然卡了壳,随即她的表情立刻振奋了起来,朝夏悠使劲地耸动着眉毛,“不不不,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溜比较好!!”

    “?”

    夏悠似有所悟,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慢慢地转过了头。

    今天学校是对外开放的,也有学生的亲属进来参观。但就算是在一群成年人之中,金发的外国人也依旧格外显眼。更何况他今天还穿得很是正式,像是带着某种使命而来。

    “嘻嘻嘻嘻。”还没走近,贝尔菲戈尔就先笑了起来,“你果然还是没放下你的特工电影。”

    要说这个夏悠可就来劲了,她从地上站起来,得意地向他展示:“继承式的时候我就说了,我未来会是穿旗袍盘发,危急时刻会从发髻里抽出发簪来改变局面的美少女。”她伸手从盘发中拔出簪子,藏在发丝之间的那一头尖尖的,是一枚开了刃的凶器。

    吸取了当年对战西蒙家族时的教训,她将发簪在手中灵活地旋了两圈,又反手插回了发髻里,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贝尔菲戈尔似乎很感兴趣地摸了摸,随即,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式样古朴的盒子。

    “呜哇——”

    盒子的大小刚好足够装下一枚戒指,敦子本来在旁边想当个安静又靠谱的电灯泡,看到这一幕她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夏悠的心也在砰砰直跳,紧张得连手指都有些僵硬,她已经猜到了那里面会是什么——

    面前的杀人狂噙着笑意,故意放缓了动作,慢慢地打开了这只小盒子。柔软的天鹅绒布内里上,静静地躺着一枚蓝宝石戒指。

    透彻的蓝像是最纯净的夜幕,宝石的切割面在夜色之下依旧熠熠生辉。精致、美丽并且昂贵,价格的后面一定缀着许多个零,就算是作为求婚戒指也完全足够了。但贝尔菲戈尔并不是会用契约来束缚自己的人,这枚戒指从一开始就属于她。

    “嘻嘻嘻嘻。”贝尔菲戈尔从小盒子里摘下了那枚戒指,以王子无可挑剔的优雅姿态,朝她摊开了手。

    心跳得更快了,恍惚间夏悠觉得自己像是升起了一种了类似“近乡情怯”的情况,紧张得指尖都有点发麻。她咬了一下舌尖,用轻微的疼痛唤回了自己的理智,将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她的右手中指指根附近,有一圈因为常年佩戴戒指不见天日,而比其他地方更白的印记。贝尔菲戈尔牵着她的手指,将蓝宝石戒指一点一点地戴了上去,最后,严丝合缝地遮住了那圈泛白。

    力量在血管中不停地冲刷着,过往种种都自脑海中纷至沓来。背对着人群,夏悠凝视着这枚尘封已久的戒指,庄重而虔诚地点燃了它。

    心随意动,有如神迹般的蓝色火焰自坚固的宝石上燃起,淡淡的幽光照亮了她的脸。那上面不再覆盖着雾蒙蒙的白,火焰像是她的眼睛,其间点缀着今夜的星光。贝尔菲戈尔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他收拢了手指,将她的手轻轻地握在手中。

    同样的红色火焰自他的戒指上燃起,和夏悠的蓝色火焰重叠在一起,照得她的眉眼忽明忽暗。那是黑手党的觉悟和信念,也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人生终于恢复了正轨,夏悠如释重负,她想要松上一口气,一滴眼泪却更快地自眼眶掉了下来,缓缓地滑过了她的脸颊。

    “说起来,你好像没有从来为我流过泪。”贝尔低头打量着她的神色,嘻嘻笑道。

    “放心吧,你的葬礼上我一定会大哭的。”夏悠反唇相讥。

    她很清楚,对于贝尔菲戈尔来讲,责任和契约都是徒劳的,他不会向任何人许下承诺,没有人能困住肆意妄为的狂风,夏悠也并不希望他会被任何人驯服,他应该永远都是疯狂又血腥的王子殿下。

    他自孩提时代起就留在瓦里安,那是因为瓦里安确实是世界上最适合他的地方。

    ——当然,也是最适合我的。

    夏悠想,抬起眼朝着贝尔菲戈尔勾起了嘴角。

    “永远”通常只存在于说出“永远”的那一刻,是敢于说出“永远”的勇气赋予了它藐视未来的意义,即使后来山盟海誓变成海枯石烂,唯有许诺的那一刻永远流传。

    但夏悠是不会说谎的人,从说出“永远”的那一刻,未来漫长的人生中,她就将这一切维持于真正的永远之中。她凝视着贝尔菲戈尔英俊而熟悉的脸,如同诅咒般轻声说道:

    ”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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