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经过一整天高强度的训练,半夜,夏悠饿得睡不着觉,偷偷摸进厨房想找点吃的。

    夜深人静,她贴着墙蹑手蹑脚,很有做贼的感觉。地下室里没有窗户,一旦不开灯就会黑成字面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夏悠凭记忆确定好餐桌的位置,摸着桌面往冰箱的方向迈步,她摸索着摸索着,忽然摸到了一只温热的手臂。

    午夜十二点半,假如换了不是她而是其他什么人,就该被吓到神魂分离了。夏悠也是骤然心跳加速,好不容易才凭着依稀的轮廓认出来,原来是沢田纲吉低着头,失落地坐在餐椅上。

    他既不开灯又不出声,石像一样闷闷地藏在黑暗里,夏悠差点条件反射地给他来一拳。在她于彭格列基地袭击未来的彭格列十代目之前,她及时地收回了手,后退几步“啪”地按亮了吊灯,警惕地问:“这个时间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沢田纲吉慢了一拍,才抬起头来:“……是夏悠同学啊,我有点睡不着。”

    他魂不守舍的,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有心事。夏悠狐疑地瞥了他两眼,从冰箱里翻出一个已经冻得硬邦邦的面包,拆开包装袋,在沢田纲吉旁边轻快地坐下。她这辈子都不知道叫委婉,张口就问:“你还在想要不要攻打米鲁菲奥雷日本基地的事情啊?”

    一击必中,近乎尖锐的问话让沢田纲吉本就糟糕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他好像承受不住这样的生命之重般泄气地趴到了桌子上,没有正面回答夏悠的问题,只是闷闷地说:“我真是太差劲了,我今天凶了小春,还凶了蓝波,他才五岁,还是个孩子……”

    夏悠摇了摇面包示意他暂停,诚恳地说:“我和他一样大的的时候,已经是摇篮事变的主犯之一了。”

    沢田纲吉:“……”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一下就把沢田纲吉的下半句话给噎回了喉咙里。他欲言又止,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如何反驳,只好选择不再开口,有些沮丧地缩着肩膀坐在椅子里。

    夏悠才不管他怎么想的,拿到鲁斯利亚的礼物以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只是这份喜悦无人分享,又让她略微带上了点衣锦夜行的失落。见沢田纲吉心事重重,她反倒是忽然来了兴致,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张小小的证件照,用两根手指头卡着,开开心心地递到对方面前:“给你看看,大姐托笹川先生带给我的照片。”

    和她不同,沢田纲吉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即使自己心情已经差劲到了极点,闻声还是抬起眼帘,配合地看了过去。

    她的五官没太多变化,一眼就能认出是未来的她。比现在气势更凛冽,西装领口熨得笔挺,直勾勾地瞪着镜头,看久了,会觉得她的视线正穿过照片盯着自己。沢田纲吉默默凝视了这张照片两秒,低声称赞道:“很漂亮。”

    他有一种不管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他是发自内心的魔力。夏悠高高兴兴地照单全收了:“谢谢你,我也这么觉。”

    她的开心显而易见,略微感染了沢田纲吉。照片上的人和面前的人长着相似的五官,隔着十年的岁月遥遥相望,他的视线来回逡巡了一番,忽然鬼使神差地问:“夏悠同学之前有想象过,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吗?”

    若是按夏悠一贯的作风,这个时候她应该说“当杀手的人从来不考虑明天”,但沢田纲吉看起来是在认真地问这个问题,于是她也就认真地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考虑过,我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只要能保持现状到未来就好。”

    说着说着,她忽然升腾起微妙的想要恶作剧的心态,换了只手拖住下巴,促狭地朝沢田纲吉眨了眨眼:“说起来,我还在东京上学呢。你要是再不找到办法把我送回十年前去,我可就要因为缺勤太多被留级了。”

    “诶——”不出她所料,沢田纲吉一直以为她天天到处杀人放火,说她在东京开高达都没有说她在东京上中学来得震撼,少年惊慌失措地抱住了脑袋,“你在上学?!你怎么会上学!你不是在瓦里安吗你怎么会在东京上学啊!”

    他的反应让夏悠很得意,嘻嘻嘻地笑得前仰后合:“你是未来的黑手党教父都在上学,我怎么不能上学了?”

    “不不不不不!”沢田纲吉疯狂地甩起了脑袋,好似稍微甩慢了一点就会有人押着他去继承彭格列,“我可不想当黑手党!我也不会继承彭格列的!”

    boss不在,夏悠终于可以大着胆子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不想当的彭格列十代目可以传位给我吗?我挺想当的。”

    沢田纲吉哀嚎:“如果可以传给你就好了!谁想当谁去当好了!”

    “我确实很想帮你分担这份痛苦,不过你我说了都不算数……”夏悠抠了抠脑壳,自从得知没有彭格列的血统就不能继承王位后她已经死了这条心,“从你在指环争夺战中打败我们起,你就是未来的彭格列十代目了。而如果你不参加,或者你在指环争夺战中落败,boss又绝对不会放过你和你的亲人朋友,对你来讲,这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

    随着她的话,沢田纲吉的表情逐渐的垮了下来,刚刚略微好转的心情从一个谷底又坠落到了另一个谷底。看着对方的嘴角压成痛苦的弧度,夏悠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又给了沢田纲吉沉重的一击,音量诡异地小了下去。

    她是真的不擅长安慰人,没有问对方“真的哭了啊?”已经能算是最后的温柔。沢田纲吉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触动了夏悠所剩无几的恻隐之心,她绞尽脑汁东拉西扯:“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对不对,危险会提高人的承受能力,如果没有经历过指环争夺战,你到未来一定吓坏了。你看我,我在瓦里安长大,我在哪里都跟在自己家一样嚣张。”

    “可我觉得你不开心。”沢田纲吉看着桌面,喃喃地说。

    “嗯?”

    夏悠一怔。

    “你不喜欢这里。”

    他没有看夏悠,盯着桌面的目光有些发直,整个人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但那些话好像根本不用思考一般自然地便流了出来:“你其实并不信任我们,也不喜欢这里,我能感觉到,你对我们一直存着戒备。”

    夏女士暗杀部队出身,如果短短几天就会放下戒心和彭格列打成一片,那她在瓦里安的这些年也就算是白干了。这座小小的基地里卧虎藏龙,她不奇怪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无论是reborn先生十年后的了平或者是这些天和她接触最多的山本武,都有可能,但是——

    沢田纲吉是怎么注意到的?

    他们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夏悠心里狐疑,面上维持着表情不变,慢吞吞地说:“嗯……你说得没错,但到了陌生危险的环境,是个人都多少会有不安的。你的伙伴们也一样,他们一样过得不开心,光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米露菲奥雷迟早会打到家门口来,就算这次躲过了,下次呢?”

    沢田纲吉的前十四年生活在和黑手党截然不同的世界,被贸然推进这个世界里背负上责任和命运后,他的眉毛始终没有松开过,灯光把他表情照得格外落寂,看起来像只耳朵耷拉下来的长耳兔,让人很想一把把他的头发抓得更乱。

    夏悠本来会把话说得更加刻薄些的,但转念一想,好像又没必要对他如此苛责,这座基地里还有很多人,真正在黑手党里长大的人是她,不需要沢田纲吉来背负所有的责任,况且,沢田纲吉确实是那种很难会有人讨厌他的人。

    “算了。”夏悠盯着他看了一会,随手把面包包装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起身离开了餐厅。

    无论他是否愿意,他都注定会成为彭格列的十代目。要繁荣,要毁灭,都应该随他。

    ·

    屋漏偏逢连夜雨,短暂的一夜之后,沢田纲吉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就又收到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库洛姆的情况恶化了。

    她是目前彭格列的守护者里唯一能使用幻术的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至关重要。基地里能用的机器都用上了,效果却极其有限,杯水车薪地堪堪维持着她的生命。

    病床上的少女痛苦地喘息着,她看起来苍白、消瘦、脆弱,裸露出的锁骨深深凹陷下去,比起皮外伤,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很久没有获得过正常的食物,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夏悠趁人不注意,偷偷摸了摸她的手腕,感觉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

    覆盖在少女腰腹处的被子深深凹陷下去,她的腹腔里空无一物,再也无法提供维持生命必须的功能。这是再好的医疗设备再好的医学技术都无法弥补的缺陷,当年如果不是六道骸,她早就不该存活下来了。

    在这个世界里幻术师拥有着从无到有的力量,但就像夏悠那枚消逝的戒指一样,库洛姆的内脏消失了,便证明创造幻术的人已经无法维持这份力量。

    夏悠皱了下眉,能战胜彩虹之子的少年在这个时代遭遇了什么?难道他也已经……夏悠及时地住脑,没有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猜测动摇人心。

    六道骸这样化虚为实的幻术师不是大白菜,到处都找得到。在座的所有人都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库洛姆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沢田纲吉仓皇而恐惧地握着她的手,似乎这样就能让库洛姆汲取着他的生命活下来。

    没有听说过彭格列的云之守护者还有雾属性,但十年后的云雀恭弥一出现,便把其他人全都撵出了医疗室,如今大家都无计可施,也只能寄希望于他。

    每一天,会议室里的气氛都是一样的压抑。夏悠老样子放空了思绪,盯着长桌桌面的木质纹路发呆。

    拉尔米尔奇就坐在夏悠的旁边,目光沉沉,显然是已经考虑过了最坏的可能,看库洛姆的状态,即使云雀恭弥能救下她,也很难参与到对米露菲奥雷的突袭之后。短暂的思考之后,拉尔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如果库洛姆髑髅无法参与作战的话,雾之守护者的空缺可以由我来补上。”

    第一个反驳的竟然是reborn,那张婴儿的面孔表情并不好看:“这种工作根本不可能交给你,你现在光是坐着都已经很难了。你的身体早已因为照射过多的非七的三次方射线而残破不堪了。”

    非七的三次方射线……沢田纲吉愣愣地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拉尔和reborn他们所承受的痛苦了解得还远远不够,在这个残忍的未来里,昔年最强的彩虹之子们寸步难行。

    愤怒?悲哀?不甘?夏悠说不清拉尔米尔奇此刻到底是什么语气,或者说她只有在涉及到有关彩虹之子和米露菲奥雷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克制不住自己,流露出剧烈的情绪波动。再冷静的语气也掩饰不住其中的恨意,拉尔低下头,一字一字地念出逝者的名字:“无论是可乐尼洛,毒蛇,还是史卡鲁……都是被他们杀掉的!”

    别说了……夏悠深吸了一口气。

    积郁在心中的情绪猛然爆发,拉尔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往后倒下。夏悠噌地站起来,一把揽住了拉尔米尔奇的胳膊,堂堂世界最强的彩虹之子,此时竟然虚弱到挣脱不开她的手。夏悠沉默着扶住她,什么话也不想说。

    糟糕透了,即使在黑手党的这十年了平已经见识过了太多险恶,这一切也实在是糟糕透了。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仿佛难忍般闭了闭眼:“沢田。关于五天后的作战,既然有这么多不利条件,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了……拒绝参战的计划,就由我帮你向上面转达吧。”

    “我只是贫血而已!”拉尔还想要继续。

    “大哥,我们参加吧。”

    沢田纲吉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不算响亮,却准确无误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夏悠颇为惊诧地仰起头,看向少年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恍惚了一下。

    九代目……

    时隔多年,夏悠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摇篮事变里所看到的最后一幕,和面前沢田纲吉的脸逐渐重叠脸。那并不是在开战之前该有的表情,既不愤怒,也不痛苦,他的脸上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他想要参战,因为他决心要把他人从痛苦中拯救出来。

    这很好,但我们是黑手党,夏悠缓慢地抬起手揉了揉额角,希望他真的是那个改变未来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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