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有其他彩虹之子在场,玛蒙没有多问。等回到住处,只剩下她们两人了,才疑惑道:“你到底做什么?”

    不过短短一天不见,夏悠便不合常理地消瘦了许多,下巴收得尖尖的。神情憔悴得像个熬夜加完班还要五点钟起来挤地铁的可怜社畜,眼袋能吊到下巴上。不过精神看起来倒是还好,满脸都写着“我很乐观”。

    夏悠的眼珠转了转,说出了没有一丝掺假的答案:“拯救世界。”

    玛蒙:“?”

    怎么想瓦里安和拯救世界都该是反义词吧,玛蒙疑惑:“斯库瓦罗知道吗?”

    “不知道,不要告诉他。”夏悠一口否定,“很快就结束了。”

    夏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难被伤害到的人,毕竟她既没有道德又能屈能伸,连指环争夺战时目睹斯库瓦罗被吞入鲨鱼腹中,都不能让她为之流泪。

    没料到十年后斯库瓦罗只用短短一句话,就让她从此患上了ptsd。即使现在对面坐着的是玛蒙,夏悠脑海里来来回回,还是那句“就是因为没有”。

    以至于难得回到十年前,她竟然有点畏惧看到斯库瓦罗的脸。

    太难得了,玛蒙对这件事严重程度的认知又上了一层楼,夏悠竟然还有不能告诉斯库瓦罗的事情。

    她也并不是执着于非要问个究竟,反正瓦里安对小孩的要求只有“活着就行。”

    不再追问,玛蒙的目光随意地自周围瞟过,下意识地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一时半会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兜帽下彩虹之子的视线到处扫视,将套房里的所有角落都打量了个遍。

    最后,她将目光重新投到了夏悠身上。

    夏悠浑然不觉,她用右手撑着脑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中指上戴着一枚式样古朴的指环。

    戒面上铭刻着“VARIA”的字样,边缘圆润,盘得锃亮,显然是贴身佩戴了很多年。即使是雾之彩虹之子,也在上面察觉不到任何幻术的痕迹。毫无疑问,这是一枚真正的瓦里安雨之指环。

    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借着兜帽的遮掩,玛蒙的视线长久地落在那枚戒指上,微微皱起了眉:“……你有秘密。”

    夏悠浑然不觉,她把脑袋垫在胳膊上,趴了一会就真的有了睡意。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只从臂弯里露出一双眼睛:“大家都有秘密,我也有,这很合理。”

    不对,说着说着她按住太阳穴,轻轻地摇了摇脑袋,想起她向斯库瓦罗坦白身世之谜时,对方却说“早就知道了”。这么推断的话,玛蒙也有很大可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哪里瞒得过无所不能的彩虹之子呢。

    玛蒙没说话,她盯着夏悠手上的戒指,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摇篮事变后她将其作为礼物送给夏悠,这么多年从未见对方取下过,哪怕后来能够打造新的指环了,夏悠也坚持佩戴着那枚幻术指环。

    况且,就算身体变小被限制了能力,那也是雾之彩虹之子的杰作,世界上能破解这道幻术的术士寥寥无几,玛蒙能想到的人,除了自己,似乎就只有彭格列的雾之守护者。

    说起来,REBORN似乎是叫自己去指导那个女孩来着?

    小豆丁陷入了思考。

    ……

    作为库洛姆的家庭教师,玛蒙看不出任何工作的积极性。她无所事事地在并盛摸了两天鱼,第三天一大早就出门了,也不知道要去忙活什么,临行之前像是终于想起了这一遭,把夏悠派出去找库洛姆。

    夏悠怎么会知道库洛姆在哪里,她直接去并盛中学堵了刚放学的沢田纲吉一行。刚好他们也要去黑曜乐园,就顺带把她也捎上了。

    回到这个时代后,夏悠就半点没把试炼的事情放在心上,听山本武说才知道其他人都已经通过了试炼,如今只剩下属于库洛姆这一项。

    选择战时,山本武没有对雏菊下死手,只是击倒了他——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入江正一的火焰反应低于了百分之二,而雏菊重新站了起来,彭格列输掉了这场战役。

    虽然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雏菊那家伙不对劲,不能怪他,但显然山本武自己很在意这件事,认为是因为自己没有下死手的觉悟才导致了失败。于是在第一场初代雨之守护者的试炼中,他完美地发挥出了一名雨系剑客的冷酷,发觉了初雨的破绽并毫不留情地击败了对方。

    嚯?这小子竟然开窍了?

    闻言夏悠心下暗喜,她直接忽略了后面那句“试炼被判定失败”,忍不住点评道:“对嘛,这才像话嘛!大家都是黑手党了,反正都是要下地狱的,还留着那种仁慈有什么用?”

    “但是说到底,现在的我还是不想伤害别人的性命。”山本武没有附和她的话,反而是露出了斯库瓦罗看到一定会生气的天真笑容,“所以第二天雨月再次露出破绽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没有强迫自己继续攻击。”

    “啊?”夏悠眉头一皱,难以理解他的思路,“那你不是输定了?”

    “算是吧。”山本武摇了摇头,笑道,“不过雨月说,他本来就不是要和我决斗,而是要考察我是否真正领悟了雨之守护者的使命。当我顺应自己的想法时,才能滋润同伴之间的羁绊。”

    夏悠:“……”

    说得好,但有没有想过我们是黑手党。她近乎虚弱地扶住了额头:“下次再有这种事别告诉我了。”

    听完气得她折寿十年。

    算了算了,她努力安慰自己,话不投机半句多,这辈子是跟他们彭格列合不来了。

    如果换了夏悠来接受这个试炼,估计到白兰毁灭世界为止都通过不了。

    从并盛中学到黑曜乐园要走一段时间,光听名字,夏悠还以为那是公园一类的地方,走到了才发觉,那是栋狗窝一样四面漏风的废弃建筑,杂草顽强地在残渣碎石之间茂盛生长,将她的小腿淹没在其中。

    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人类适合居住的地方。

    内里也是和外表同样的破烂,这地方大概已经荒废了很多年,空气中满是一股常年封闭潮湿而发霉的气息。这么大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去,夏悠都怕他们把楼板给踩塌了。

    库洛姆蜷缩在角落的一张破沙发上,她的样子不太正常,对外界的反应呆呆的,总是慢上半拍。

    夏悠和库洛姆的交集其实不多,库洛姆怯生生的,很少主动和人交流,而夏悠对包括全基地的所有人在内都不热情。她对库洛姆抱有好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喜欢库洛姆的长相,并且拒绝承认自己和列持有同样的审美。

    京子小春以及一平反倒和库洛姆结下了更深厚的友谊,焦急地围坐在她身边嘘寒问暖。似乎是感受到了同伴们的担忧,库洛姆总算是动了动,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少女深深地埋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脸。但眼泪依旧大滴大滴地自她的指缝间涌了出来,顺着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在沙发上,很快便泅湿了一片。脆弱的肩膀颤抖着,似乎再也无法承担如此危险的未来,库洛姆抽泣着,低低地哀求道:“我……我好害怕……我再也不想战斗了……”

    “你在说什么?!”御寺隼人听到前半句话已经激动了起来,“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要逃避战斗吗,你不也是十代目的守护者吗?”

    夏悠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他,拿气音小声道:“你就别添乱了!”

    “狱寺同学!请你不要再说了!”小春安慰了库洛姆两句,回头拿出了强硬的态度,“阿纲先生,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库洛姆酱现在很害怕,可以请你们先回避一下吗?”

    “女孩子的事情就交给女孩子吧。”夏悠也劝道,有异性在场,肯定不如面对要好的同性来得放松。

    没想到库洛姆有这样的心理负担,走出黑曜大楼,大家的心情或多或少都有些沉重。沢田纲吉本来就是喜欢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的人,夏悠猜这下他肯定又自责了起来。

    山本叹道:“或许她是一直压抑到了今天,终于爆发了吧。”

    了平枕着自己的胳膊,作为有妹妹的哥哥,他倒是很能理解库洛姆的心情:“回到现在之后,内心有所动摇也是在所难免的。其实我也在一直想,这次回到未来的时候,就不要让京子一起回去了吧。”

    夏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别借题发挥,你问过京子的意愿了吗?”

    了平据理力争:“我这是为了京子她们的安全着想!”

    夏悠懒得跟他争这个,回头望了一眼黑曜乐园跟个鬼屋一样的外墙,把脑袋用力地甩来甩去:“能在这种鬼地方住下去的人,怎么可能会内心软弱啊?我就算和库洛姆相处不多,也知道她可比外表看起来坚毅多了。”

    “我也觉得,刚才库洛姆的样子不太对劲……”沢田纲吉赞同了她的说法,一脸忧心忡忡。

    “对吧对吧?”难得彭格列有人和她站在一边,夏悠来了精神,“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REBORN先生原本一直坐在山本的肩膀上,安静地听着他们讨论,此时忽然问道:“夏悠,你知道玛蒙去哪里了吗?她应该是库洛姆的家庭教师才对吧。”

    这可就问到了夏悠的知识盲区,她为难地抠了抠脑壳:“玛蒙酱要去做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们的。但既然都叫我来找库洛姆了,那她应该还是记得这件事的。”

    “希望如此吧。”REBORN先生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从山本武的肩膀上跳下,“蹬蹬”地走了。

    开解库洛姆的任务交给了女孩子们,见REBORN先生离开,男生们也便先暂时分开,等会再过来。

    夏悠有点踌躇,她拿不准自己的定位——她和库洛姆算不上熟,对安慰人更是一窍不通,于是没有选择留在大楼内。

    可她更不喜欢彭格列这群男的关于女孩子们的想法,每次都这样,她真害怕他们会搞出“既然害怕那么库洛姆就不当雾之守护者不再战斗了吧”这种令人窒息的操作。

    算了,就当我是保安吧。

    光是想想都觉得两眼一黑,夏悠自暴自弃地在黑曜大楼门口坐了下来,背靠着破烂的墙壁开始发呆,只分出一缕心神注意周围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压压的看着有些诡异。她一直没有等到任何一个人,正当睡意逐渐上涌的时候,身后的支撑忽然消失了,她在惯性作用下往后一栽,一下就把瞌睡给她吓醒了。

    我真把墙给靠塌了?夏悠惊魂未定地回头一望,目光所及之处哪里还有破烂的建筑群,完全就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她的身后哪里还有什么斑驳的墙壁,除了空气还是空气。

    她目瞪口呆,脑门上立刻飘出了无数个问号——

    怎么回事!黑曜乐园呢!我刚刚还放在这里那么大个黑曜乐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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