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二十五  不合时宜

    五条悟自认为不是一个容易被左右的的人。

    第一次见到渡边的时候,他隐约有种熟悉感。

    就像那种,等待了漫长的时间,等到蛛网遍布,尘埃封锁,一片荒芜不再希冀时,终于等到了。

    先是失而复得的雀跃,而后是害怕,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

    但五条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

    他按捺住那些涌动着的情感,假装着不耐烦地问渡边,他们以前见过面吗。

    从心底,他甚至是升起了一丝久别重逢的雀跃,期待着...

    但是渡边否认了他的直觉。

    他已经被否认过太多次了,所以这一次他也很快就学会了接受,学会了习惯。

    果然世事如此。人一旦走散了,就再也找不回了。

    于是五条悟又一次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自嘲般坦然面对那些苦涩的失落和不甘。

    五条悟在十年前曾经有过一个小青梅。

    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以至于回忆起来,连声音,面容也是模糊一片。

    只是依稀记得是很好的回忆。

    那个小青梅脑子有点不灵光。

    经常被他的恶作剧整到,被恶整了之后也不长记性,没过多久又陪他胡闹。

    没有目的,没有算计的,满心满眼都是他。

    小青梅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柔软。

    作为六眼神子,五条悟注定会强到打破咒术界的平衡。他无法共情弱者,也不能理解弱者存在的意义。

    然而那个弱得看不见咒灵,就像一颗露珠能被轻易捏散的小青梅,让他第一次萌生出了想保护一个人的感觉。

    小青梅太弱了,看来以后只能依靠他了。

    那时候是夏天。

    金鱼拖着红色的尾巴,游来游去。

    那是他和小青梅又一次偷溜出去,偶然在街上玩了什么游戏,赢回来的奖品。

    虽然只有一条,但是小青梅很兴奋,所以他带了回去,换上了透明鱼缸放在了他的房间。

    他其实并没有多么喜欢那条金鱼,他是故意从小青梅那里夺了过来,放在自己房间的。

    他性格恶劣,但是小青梅总是会纵容他。果然,这次也和以前一样,小青梅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妥协了。

    看着金鱼游来游去,摆动着轻纱似的尾鳍。嘴巴一张一合,悠闲地吐出圆圆的水泡。

    这种金鱼很普通,随处可见的品种。就是每天喂养饲料有固定的数目,喂多了会吃撑死掉的。

    麻烦。

    但是蠢兮兮,呆头呆脑的样子有点像小青梅,就姑且养着吧。

    "过一段时间我们再去那条街上玩那个游戏,再赢一条金鱼回来吧。"

    小青梅用手指敲了敲鱼缸,想引起金鱼的注意。

    "毕竟它只有一个人,会寂寞的。"

    "哈?一个人会寂寞吗?"当年只有六岁的神子不是很认可。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完全不觉得寂寞,一个人也没什么。"

    那时候的五条悟,还不理解寂寞的含义,所以才能轻易说出那样的话。

    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没等来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青梅。

    那时候年纪太小,所以他总觉得来日方长,时间还有很多。

    如果早知道他们这么快会分别,如果早知道他会这么在意他的小青梅。

    他早就应该想出更多的方法...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之后才会明白它的意义。

    金鱼潜在鱼缸底部,只是偶尔摆动鱼鳍,不像往常那般游来游去。

    他没有来由地便发起了脾气,让仆人将金鱼搬到别处。

    仆人们慌忙将鱼缸搬走,低头掩上了门。

    不过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家伙,轻易地爽约,轻易地将他丢下,害他等了这么久。

    他甚至生气地想,以后如果再遇上那个家伙,肯定不会原谅她的。

    等到他终于消气,终于在很多天后,学会平静对待时,他又想看到那条金鱼了。

    他想,虽然还是很生气,但还是要好好养活那条金鱼。

    或许有一天,他还会遇上那个家伙。

    到了那天他要让那个家伙看到他将那条金鱼养得很好,知道他一直守着约定。

    总之他要让那个家伙愧疚。

    所有的想法,在他看到仆人们唯唯诺诺,重新搬到他面前的鱼缸时消散了。

    金鱼很欢快地游动着,是同样的轻纱似的尾鳍。

    但已经不是原来那一条了。

    仆人们在他的再三逼问下,战战兢兢。只是一个劲道歉,说是原来的金鱼太过好动,跃出鱼缸缺氧死了。

    原来他的金鱼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死了。

    原来夏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结束。

    他哑然失笑。

    一个人会寂寞吗?会寂寞的。

    那个小青梅教会了他这样浅显的道理。

    //

    后来他遇到了渡边。

    渡边这个人一点都不温柔,但她笑起来还有点好看。

    她会知道他的喜好;无条件信任他;明明弱得不行,还要帮他和杰挡在那群烂橘子前面。

    其实渡边对他还是可以的...

    那种没有缘由的熟悉感,驱使着五条悟做出了私底下调查自己同期,这样怪异的事。

    结果他发现渡边过往的生活,有着非常清晰,普通的轨迹。

    总之就是和他不可能有交集。

    所以世事如此。人一旦走散了,哪有那么容易找的回来。

    五条悟觉得自己魔怔了,怎么一天天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他尝试过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关注渡边。然而视线仍然会不自觉跟随,肢体总是不经意间就会想要碰触。

    仿佛本能一般,或者逾越本能。

    她靠近时,心跳会加快,连手都不知道要放哪里。

    她拿出那个指环串说要送给他时,她将草莓蛋糕的草莓分给他时。

    冥冥中他觉得有什么相似的东西,穿越过了名为时间的迷雾,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所以,后来即使隐约察觉夏油杰对渡边的心意,即使知道渡边已经有了男朋友。

    他也做不到.....

    //

    五条悟终于收拾掉特级咒灵,打破了封闭着交流赛会场的帐。

    他已经感应到,那个送给渡边的结界被启动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有夏油杰在,还有五条家的结界,五条悟想着渡边一定会安然无恙。

    直到他赶到了现场,击碎了那个诅咒师的领域。

    高速运行中的六眼毫无遮蔽,以至于所有的信息,在同一时间直接冲击着五条悟自身。

    名为理智的弦被崩断,让那个诅咒师瞄准机会逃走了。

    这里发生过激烈战斗。

    各种不同来源的咒力,相互交缠渗透,在一片狼藉,倒塌的建筑物上如同刻印般,烙下难以消散的残秽。

    而渡边浑身是血安静地蜷缩在一旁,看见他后,安心地低下了头。连呼吸的起伏也微弱得差点看不见。

    他一瞬间几乎压制不住即将要暴走的怒火。

    所有一切突然变得寂静,连雨声也隔绝开来,时间仿佛也要停止。

    巨大的悲伤汹涌而来,仿佛被海浪淹没无法呼吸。

    渡边身上的血被雨水斑驳晕染开来,暗红色沿着雨水的痕迹,从她身上蜿蜒而下。

    近乎跌倒般,手慌乱颤抖得像是使不上力。将她揽入怀中,躯体残破不堪,衣服被血水浸透,肌肤比雨水更冰冷。

    后悔。

    后悔他为什么没有变得更强,为什么没有更快地赶过来。

    意识仿佛在精神层面上分离了开来,强行命令身体作出冷静的反应。

    他知道夏油杰有五条家的结界保护,暂时性命无虞,所以要优先处理渡边现在的情况。

    周遭的景色在飞速后退,六眼的视野被无限延展,空间被极致扭曲拉长,他抱紧了怀里的人。

    脑海中一闪而过,是那个轻易地就结束了的夏天。

    阳光从枝叶间隙渗漏而下,地上点点光斑,远处草丛中的虫鸣,廊下风铃叮当作响。

    有个小小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浓重的阴暗情绪染黑,吞噬了所有的美好。

    那时候他还太小,不知道那个离去的背影会让他错过什么,失去什么。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是不合时宜,不应该出现的,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现在不一样了。

    至少怀中的人还有着微弱的心跳,至少现在还来得及。

    他再也不想体会那种,多年以后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的感觉。

    总是想着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可是哪里有这么多的来日方长等着他。

    即使世事如此。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要放手了。

    //

    夏油杰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天花板惨白的灯光。空气中混合了血腥气息,还有酒精的气味。

    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他扭过头,隔壁病床上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

    被结界封印前的记忆涌入脑海,虽然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但他还是看到了。

    和他有着相同外貌,相同术式的次人格,在...尖锐的疼痛透彻心扉,他无法去回忆那些细节。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渡边身上的伤痕都是他造成的。

    他一直想要保护的人,却被他伤得最重。

    夏油杰翻身下了床,身上正在输液的留置针因为他的动作,被强行扯开,在空中划出道道血线,溅上隔帘。

    但他丝毫不觉得疼,拽开隔壁床的隔帘,他看见渡边脸色苍白,安静地躺在床上。

    在宽大的病床上,她是那样的瘦小,夏油杰伸手探上她颈部,手指上传来血管跳动着的触觉。

    这样脆弱的,修长的脖颈,他一手便能完全掌控。

    多么讽刺,偏偏是这样脆弱的人,在那样的时候,居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还好她现在完好无缺地躺在这里。

    还好她还活着。

    慌乱的气息慢慢被抚平,夏油杰竭力维持着平静。

    强行挣开针头的手上,留下一个尚未闭合的血洞,血液涌出,染污了她的脖颈。

    他抽出病床旁边的纸巾,换了另一只手,仔细而轻柔地擦去渡边脖子上的血迹。

    将渡边病床的隔帘拉回原来的位置,夏油杰坐回自己的床上,苍白的天花板太过炫目。

    他单手捂住了眼睛,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无声地嘲笑着什么,指尖用力得泛白。

    只有风穿堂而过,一切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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