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是他！”

    “喂，你别扯着我的衣领了，我自己有脚，会走。”

    夜半的派出所因为两个拉拉扯扯的人而热闹了起来。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骂骂咧咧地扯着青年的衣领不放手。

    深夜的睡意顿时被驱散了不少。

    “又是你啊！”

    青年见到民警有些羞赧地低下头。

    “你说你，四肢健全，长得也端正，为什么非得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呢？”

    青年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又偷了什么东西？”

    “一个面包，一瓶牛奶，一包薯片。”男人顿了顿，复又添了一句，“哦，还有一条中华。”

    “我才没有偷你中华呢！”

    青年快速地顶撞道，还不开心地撅起嘴来。

    民警瞪了他一眼，温声细语地对显然还在气头上的男人说，“先生，谎报案情，也会受到处罚的哦！”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声音低了几分，有些不情愿地开口，“他本来是要偷的，被我发现了才放回去的。”

    “呸，我偷你的烟做什么？”

    “你！！”

    显然，一个面包，一瓶牛奶，一包薯片，统共也就20多块的事儿，构不成刑事责任。

    于是经过协商，以青年赔了钱了事。

    “你啊。别净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青年显然不是初犯，进局子是家常便饭了。

    他嬉皮笑脸地随便应了声，就蹿进了黑夜里。

    民警对着漆黑的空荡荡的街头，摇了摇头。

    若是一个人，一心不知悔改。即便是再强大的外力，也撼动不了他半分。

    【2】

    青年继续他的“小事业”。

    雷打不动地隔几天就进派出所和民警见面。

    民警苦口婆心的教导仍无法让他改邪归正。

    这不，大早上的，又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昨天还刚从这里出去。

    民警的话还没说完，结果被接下来的场景震惊了。

    青年身后跟着的男人与往常气冲冲的那些不太一样。

    “这次非常非常感谢这位小哥啊！”

    “如果不是他，我的女儿现在估计已经没了。”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着青年的肩膀的我样子着实滑稽，民警看着苦着脸不敢动弹的青年不觉好笑。

    原来青年在“拿”东西的过程中发现阳台有点动静，就多事地去看了眼。

    竟然是个小孩子，还打着尿布满地爬呢。

    眼看着越来越接近阳台的边缘要掉下去了。

    青年眼疾手快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小孩子的身体。

    小孩这才幸免于难。

    而恰巧房主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开门看到了这一幕。

    感动地无以复加。

    连“入室盗窃”这回事都一笔勾销，嚷嚷着要感谢青年，还送了他还一笔钱作为自己的感激的心意。

    青年数着粉色的人民币，面上有些小得意。

    膨胀的自豪感与握在手中沉甸甸的银子，都让他觉得满意极了。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愉快地告诉民警，“我要做个好人了。”

    做好人原来可以拿那么多钱。

    比辛辛苦苦偷东西还满街被追着打骂要来得轻松多了。

    民警望着那张俊俏的脸，心里却犯嘀咕了。

    天知道原来这么简单就能让青年金盆洗手。

    有时候一件极其微小的事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可或许往往就是这样的微不足道，能扭转一个人的一生。

    【3】

    青年真的金盆洗手了。

    而且成了乐于助人的三好青年。

    可惜，当心思不纯的乐于助人遇上了费尽心思的专业碰瓷。

    俩人都碰了一鼻子灰。

    “我是好心扶你！你怎么反赖我撞你呢！”

    “你就是撞我了，没撞我你扶我干嘛！”

    “这世上还不能乐于助人了是吧？”

    “谁不知道你，小偷一个，能有什么乐于助人的好心思。”

    …

    好家伙，两人在派出所吵了半天，民警听了头疼。

    他摁了摁太阳穴，赶紧制止了他们毫无营养的辩解。

    一个前科累累的小偷。

    一个榜上有名的骗子。

    没想到这两人竟能凑到一块儿，倒是没祸害到旁人。

    骗子没受伤，小偷也没钱。

    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青年忿忿地走出派出所，留下一句话，“我再也不要当好人了。”

    【4】

    青年又变回了那个无所事事，做些偷鸡摸狗的事的小偷。

    照常这家摸摸那家看看。

    这不肚子有些饿了，趁夜色正浓，偷偷溜进一家饭馆的厨房准备偷点吃的。

    结果那一窜被主人遗忘的小火苗正烧得正旺，燃着了厨房里的油，火苗顿时蹿得更高。

    他眼前情势不对，也顾不得肚子饿，接了一大盆水泼了过去。

    可是火势蔓延地极快，根本不是他几盆水能浇灭的。

    他也顾不上饥饿的肚子了，开门就跑。

    脚都已经迈出饭馆的大门了，忽然慢了下来。

    在门口踌躇了半刻，用力地跺了一脚，转身折返。

    快速地跑上二楼，用力地拍打着门。

    已经有些浓烟冒上来了，主人迷迷糊糊地开门还完全不知状况。

    “着火了！快跑。”

    他丢下一句话去敲另外几扇门。

    这个饭馆他常来，太熟悉里面的构造了，除了饭馆的主人之外，还有几个打工的也住在旁边。

    熟睡的人一个个被叫醒，有人慌乱中拨了火警，有人匆忙穿了衣服逃出去了。

    青年正准备也跟着人出去，忽然听见女主人在往反方向走。

    他一把拉住，“你疯了，你不想活了？”

    “我的孩子还在里面，我的孩子还在里面。”

    女主人挣脱开他，用力要往里跑。

    可烟雾太浓了，而且火已经蹿上来了，眼前几乎已经是片火海了。

    这一去，根本就是去送死啊。

    青年下意识就抓住了女主人的手，往后一推，“你走，我去。”

    也不等女主人回答，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跑了过去。

    毕竟是个老手，身手敏捷不说，而且很快就在一片浓烟里握到了门把手。

    里面隐约有孩子的哭声。

    他缩了缩被门把手烫出水泡的手，用力地撞了进去。

    进卧室，抱孩子，出门。

    几乎是一气呵成。

    当他在重重火海中跑出来，把孩子递给女主人的时候，终于用尽了最后一口气。

    倒了下去。

    “喂！你没事吧！”

    “快叫救护车！”

    可是现场太混乱了，多数人都是仓皇逃脱，根本没来得及带手机。

    于是青年就那样躺在地上。

    一点点地，没了呼吸。

    事后大家才发现已经僵硬了的青年。

    除了庆幸之余，也就只有一个“哦”的叹息。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偷嘛！

    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咬牙一次次对自己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的时候的心情。

    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抱着孩子忍受着大火在身上燃烧时不能反手去扑灭时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更不会有人听到，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嘴里轻轻地喊着的：老子再也不要当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