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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空旷下来后宴会厅里人心惶惶,不过奏乐的演奏家们并没有离开,反而在这时又拉起了一首轻快的曲子安抚众人的情绪。

    巴特莱领主与欧文都离开了这里,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突然出现的狮鹫,反正如今人都在庄园里,找到刺客也是迟早的事。

    舒徽妜现在倒是成了无人敢靠近的存在,不少人已经知道她才是被盯上的那个,为了避免再殃及池鱼,凡是她稍微靠近一点,周围的人就会立刻拉开距离,这其中也包括之前那些与她说笑过的姑娘。

    事已至此舒徽妜也知道自己不能拖累别人,她独自一人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玫瑰田,夜色下的大片玫瑰不复白日里那般艳丽,反而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花影,看得人心中压抑。

    萨福克夫妇理她不远,他们低声的交谈偶尔还能传进她的耳朵里。

    “今晚安娜对我的态度很不错,要是捷德在这里就好了,肯定有戏的。”萨福克夫人颇为得意地小声与丈夫分享着她今日的战果,他们的儿子很有望成为领主的女婿。

    萨福克先生安慰道:“今晚安娜的一举一动都与她的婚事有关,既然你这么说,那也可以大概确定了,捷德还有他自己的事要做,只希望两个都是好消息。”

    萨福克夫人放松了警惕,仗着周围人少,说话也没之前那么小心:“我叔叔那边肯定好说,他过去的好友如今是凯伊女王身边的大学士,只要捷德不出错就没问题。”

    “但愿如此吧。”萨福克先生显然不想再多说,他的性子向来谨慎,那些没有确定的事他都会先抱着最坏的打算来思考问题。

    萨福克夫人也看出了丈夫想要打住这个话题,随口感慨一句作为收尾:“真是没想到,未来的菲茨杰拉德十三世会是个入赘女婿。”

    她这话令在旁偷听的舒徽妜都不免吃惊,这如此笃信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可这若是真的,那就说明马特莱纳那边特维尔已经因为什么事而失去了王位的继承权。

    这件事可大可小,更何况舒徽妜知道特维尔那扭曲的性格,发生这样大的变故,除非他死了,不然不可能不采取行动。

    关于瑟瑞拉婚事的事舒徽妜暂时还没有听到什么传言,如果未来的马特莱纳国王是瑟瑞拉的丈夫,那她必然也是被特维尔记恨的那个。

    舒徽妜不解的是,他们进入古斯特境内的时间也不短,科德林时刻注意光辉堡的事,又有柯里昂家族的人脉,连他都不知道的事,为什么萨福克夫人会先知道呢?

    先前与姑娘们说笑时话题也几度靠近特维尔,如果她们知道,必然会说出来的,否则她们与她交际就失去了意义,毕竟贵族宴会的社交场合上是不会有废话的,这就说明这事只有萨福克家有路子知道。

    看来欧文要自己多注意萨福克家也不是空穴来风。

    事情忽然朝着怪异的方向展开,但说起来马特莱纳的事如今和舒徽妜关系不大,她只是可惜瑟瑞拉那样小心翼翼,最终还是要为马特莱纳牺牲掉自己的婚姻,如此看来安娜的确是个幸福的姑娘。

    她不由得又借着窗户玻璃上的倒影打量起了萨福克夫人,然而这一眼还没看清楚那位贵妇人的表情,却让她看到了一个闪着寒光的眼神。

    那人手上正拿着什么东西指着她,就像是……

    舒徽妜立刻反应过来匆匆弯腰跑开,下一秒自己刚刚站的地方就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巨响,穿堂而来的短箭扎破了窗户,力道之大可见一斑。

    舒徽妜迅速回头,而这一次,没有科德林也没有庄园精锐守卫的宴会大厅里,动手之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舒徽妜面前,没有丝毫掩饰。

    舒徽妜错估了此人要杀她的决心,先前只敢放暗箭只是因为科德林就在不远处而已,如今科德林与昆图斯皆不在此,他自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现,根本不怕暴露身份时候无法脱身,他只是想把舒徽妜一起拉下地狱。

    留守宴会厅的守卫立刻前来想要制住他,却被他轻易制服,舒徽妜这时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脸,却意外那发现竟是个眼熟的人。

    她这才想起,为什么自己听到裴迪的名字后会有些别扭的感觉,眼前这个人也叫裴迪,她早就认识,正是特维尔身边的骑士,那个马特莱纳最有名的弓箭手,索菲亚口中的裴迪爵士。

    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混入了宴会厅,但弓太大他还是没办法一起带进来,所以选择了手掷短箭,一般人根本没办法精准控制这样短的箭矢,而这个裴迪完全有可能。

    原来是他要杀自己,那一切疑问似乎都有了答案,他的出现代表刚刚萨福克夫人的话的确是真的,如今特维尔早已没有当初的权势,他本人的情况无从得知,但从身边最重要的骑士也能派出来暗杀她这一点来看,他现在不是死了就是被禁足于某处无法外出。

    可眼下危机还没有解除,裴迪爵士不仅是特维尔的骑士,还是马特莱纳皇家骑士团的领袖之一,就算身边没有武器,玫瑰庄园的普通侍卫也都不是他的对手。

    裴迪爵士撂倒几个侍卫的空隙还不忘继续追杀舒徽妜,她在侍卫们的掩护下勉强躲过一击,随后直面裴迪问道:“是特维尔叫你来杀我的吗?”

    这话也一并进入了惊慌失措远离风暴中心的其他宾客们耳中,这并不难理解,恼羞成怒的王子想杀了逃走的王妃,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如果这位刺客不会毫不介意地误伤他人的话,甚至还会有人很乐意在旁围观。

    然而裴迪爵士没有回应,只是对身边烦人的侍卫下手更重,这一次来他被下了死命令,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将这个背叛特维尔的东方女人置于死地。

    所以,他必须赶在那个屠龙者回来之前杀了她,否则前功尽弃。

    舒徽妜看出了他的狠厉与决绝,既然无法沟通,那眼下也只能跑了,留在这里束手束脚还会拖累他人,她只好咬牙往外面跑去。

    昆图斯不知所踪,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跑到马厩那边去,巴特莱领主说过为了对付狮鹫会用到卫兵团的人,他们是庞特城的守军,就算是皇家骑士一个人也没办法对抗军队,若是昆图斯恰好接了领主的委托也前往了马厩,那就更好了。

    这样想着,舒徽妜赶紧冲出宴会厅,身后与裴迪爵士缠斗的侍卫们越来越少,而眼看着她要跑,裴迪在一众人的围攻之下抽出手再次朝她掷出短箭。

    舒徽妜听到了萨福克夫人的惊呼,她下意识侧过身去,右手手臂上立刻被一股狠劲扎入冰凉的箭头,短箭没入几寸,剧烈的痛感几乎深入骨髓。

    舒徽妜头上立刻起了一层冷汗,她下意识看向发出声音的萨福克夫人,她的尖叫救了她一命,但舒徽妜也察觉出了萨福克夫人那异常的神色,不是发现刺客的惊恐,而是对于裴迪的吃惊与看向丈夫的不知所措。

    但此刻舒徽妜没有时间多想,关于萨福克家的事暂时被她抛之脑后,最重要的是先活下去,手上中箭倒是激起了她的求生欲,一时间痛感都没那么明显,她全身反而更有力量。

    这是求生本能激发出的能量,舒徽妜也顾不得手上的伤,提起裙摆快步朝屋外跑去。

    她记得巴特莱领主说的话,马厩就在玫瑰田附近,只要到了玫瑰田那边,看着天上的狮鹫她都能找到马厩。

    她曾被狮鹫攻击过,但能飞上天的凶猛巨兽此刻都没有身后随时可能会追来送上一箭的裴迪危险,她必须去到马厩,而且不能直接在玫瑰田边跑,这一路没有遮挡物,空旷的室外更方便裴迪的追击。

    玫瑰田的装饰物大多由搭建起来的石柱与凉亭组成,舒徽妜找着掩体快速在其中穿行,然而不好的预感却在心头愈发明显。

    很快逃跑的她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舒徽妜不敢回看,脚下动作更快,然而还是在一段没有遮挡物的玫瑰田间被裴迪追上。

    或许是准备的短箭已经用光,这一次裴迪没再掷出箭,而是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舒徽妜,力气之大生生将她扑倒在了大片玫瑰丛中。

    肆意生长的玫瑰还未经人修剪,尖利的花刺瞬间扎破舒徽妜柔软的皮肤,而同样置身其中的裴迪却连点划痕都没留下,他的左手被人重伤,单就一只右手就能死死掐住舒徽妜的脖子让其无法动弹,一如那天在堪悚勒角斗场的特维尔。

    他喘着粗气对舒徽妜露出了满是杀意的表情,那位有贵族气质、沉默寡言的骑士与眼前这个可怕的杀手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奉吾主之命,执行您的死刑。”沙哑的声音缓慢开口,仿佛一个无情的刽子手要在这片花海之中举办一个盛大的斩首仪式。

    舒徽妜被掐得说不出话,一袭月白长裙的她倒在被压倒的大片玫瑰之中,恰如一出戏剧悲惨而华丽的收场,这样的死法似是特维尔为他的王妃送上了一个美丽的谢幕。

    但舒徽妜不想在这里结束,她趁着裴迪杀意上头别无他顾的时候,用力拔出了插在她手臂上的短箭,右手上瞬间血流如注,注意到的裴迪想要阻止她,可被重伤的左手却有些迟钝,而掐着舒徽妜的右手又怎么都不肯松手。

    舒徽妜紧紧握着这根短箭,在窒息之前快要使不上力的关键时刻,将它扎入了主人的肩膀。

    这不够,她该扎进他的脖子里的,可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裴迪爵士有些惊讶于手下的柔弱女人此刻竟然还敢对他出手,恍然间他再次看到了那天拿起屠龙者的剑指向特维尔的她,那样大逆不道,却又那样英勇无畏,他一直都很不了解女人,眼前这个是他最不了解的那个。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再次开口:“您为什么总要反抗?殿下原本对您的安排足以保证您今后的荣华富贵,为什么要背叛殿下?”

    这个问题不在他的使命之中,但他知道今天自己不会活着离开,他作为皇家骑士的荣誉感不允许他承认自己不敌那个屠龙者,可客观来说,这是事实。

    自特维尔出生那天起,裴迪就被授勋为马特莱纳皇家骑士团荣誉骑士长,赐爵封地,成为了这位高贵王子身边的首席骑士,这一路他看着特维尔长大,或许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能看出这个东方女人在他心中的与众不同,也知道舒徽妜这样的人,能对特维尔那偏执的性格带来多大的改变,若一切就这样发展下去,本该是个双赢的结局。

    为何她要抛弃光辉堡的财富与名誉,选择与肮脏低贱的屠龙者一起背叛特维尔?

    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他想从这个女人口中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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