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两位家长自然是说什么都不愿意交出自己的孩子,他们生怕眼前这个可怕的屠龙者会对自己的宝贝儿子做出点什么。

    昆图斯倒也没硬闯,只是说:“那行,那就叫城里的驻军过来把他押去见领主吧,尼德卡的领主是谁?博肯吗?正好我也要去找博肯,算是顺路吧。”

    他说得很轻松,但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他是屠龙者,他们对周围环境的敏锐导致在一些无法辨认的证据上,他们的话很有可信度。

    西大洲也有不少给屠龙者的委托是去调查某些事件的,屠龙者找到的证据往往都会成为其中的关键线索。

    妇人慌了神,她其实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她总觉得只要自己和丈夫保护好孩子,他就能为所欲为,过去也从没有人主动找上门说起这些事的。

    男人也有些动摇,一旦去见了领主,到时候就是领主直接定罪,再也没有私下了事的可能,鲍勃还小,惩罚的就会是他们这个做父母的。

    “去,把鲍勃叫出来。”男人沉默了一会才沉声对妻子说。

    妇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丈夫一眼,却也没反驳,回身进屋去了。

    被叫醒的孩子哭闹不止,被母亲抱出来的时候,就连一向注意礼节不外露夸张情绪的舒徽妜都吃了一惊,这哪是个小孩子啊,分明已经是个半大少年了。

    妇人个子不高,略有些臃肿的身材吃力地抱着怀里那个快有她高的儿子,此时的鲍勃还不停地晃动着手脚撒气,埋怨母亲将自己弄醒。

    他看起来怎么也有个十二三岁,昆图斯这个年纪都快要成为屠龙者了,而他却在母亲怀里怒斥着母亲的打扰。

    原本想着与孩子好好说说,将道理讲清楚的舒徽妜此时都有些哑口无言,这已经不是什么好好说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她六岁开蒙进宫,身边就算是幼童也全是小小年纪就老成如青年一样的人,更别说十多岁的大孩子了,哪里见过如此荒诞的事。

    昆图斯没表现得多惊讶,只是盯着还在母亲怀里扭动的鲍勃,妇人几乎都要抱不住他了,还是她丈夫在旁搭了把手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的药剂从哪偷来的?”昆图斯直白地询问。

    鲍勃并不理他,只是抱怨着母亲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将他叫醒,昆图斯一点反应的时间也不给两位父母留,伸手过去就把鲍勃拽到了地上,鲍勃反应不及直接摔进了土里。

    “不会走路的话腿不要也没关系吧?”说话间他的剑已经指到了鲍勃的腿边。

    夫妻俩都被昆图斯这快到来不及眨眼的动作吓呆了,他们想要过来将儿子抱回去,又怕贸然靠近昆图斯会动手。

    男人高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昆图斯无视了他的话,不含丝毫情绪的金色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上的鲍勃,鲍勃没有胆量直视他,别过头指着昆图斯的方向哭喊着:“你弄疼我了!妈妈,他弄疼我了!”

    舒徽妜也吓了一跳,但她也并没有阻拦,若是总仗着母亲的维护而肆意妄为,这个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她都有些不敢想。

    昆图斯的剑尖划开了鲍勃裤子的口袋,轻轻带出了一个小药剂瓶,他用剑挑着药剂瓶放在鲍勃眼前,说:“哪来的?”

    鲍勃只顾着喊妈妈,但昆图斯剑锋一转,反射着月光的剑刃直直地对准了鲍勃的脸,距离划伤他已经不出三公分了。

    他所有的哭喊都哽在了喉咙里,昆图斯的剑再近半寸的时候,他急急忙忙地交代了:“是后山上,后山上捡到的,我和几个朋友都捡到了一瓶,他们也有,你去找他们!”

    昆图斯早就知道他是后山捡来的,见他说了真话,便继续说:“捡到药剂就下到别人水壶里,是谁教你的?”

    谁知鲍勃竟然还来了劲,他颇有些骄傲地回答:“没人教我,我自己想的!那个打铁的侏儒怪人竟然不帮我造宝剑,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才行!”

    “果然是你。”昆图斯冰冷的声音暗含了怒意,但舒徽妜听出了做戏的成分,眼看着他用剑尖贴上了鲍勃的脸也没有出言阻止。

    男人正想过来推开昆图斯,他刚跨出一步,一支短却快的臂弩直直插进了他脚前的土地中。

    昆图斯不给他人插话的机会,继续道:“我的朋友在矮人那喝了你下过药剂的水死了,现在就由你来给他偿命。”

    言语间冷如寒冰的剑就慢慢挑开了鲍勃颈边的衣物,在他的脖子上停下。

    他面不改色地编瞎话,如若不是舒徽妜一直在场,她都会以为昆图斯说的都是真的。但他这样说也的确把哈里摘干净了,到时候就算他们离开,这一家人应该也不会去怪罪到哈里头上。

    鲍勃吓了个半死,他想呼喊母亲,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妇人还想争辩,说:“你的朋友死在哈里那里,你该去找他才对!”

    昆图斯冷着脸看向妇人,他阴沉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但想到孩子还在他的剑下,妇人又执着地向前,似乎想要找机会救下自己的孩子。

    “是你的儿子下的药,如果我们晚点来,死的就是那个矮人铁匠,怎么看都是你儿子该偿命。”

    鲍勃在昆图斯的压迫感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边咒骂昆图斯边喊着让母亲救他,然而只要夫妻俩一有想要往前的动作,昆图斯就会发出一支箭,谁都不能靠近半步。

    舒徽妜看着眼前僵持的局面,有些不忍地开口劝解,她并不心疼地上任性的孩子,她只是不想见到妇人心疼的眼神,这会让她想起自己离开前母亲的泪眼。

    “铁匠不愿铸剑是因为你没有给他一个公平的交易,拒绝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你怎可因此就想报复他呢?知晓自己将死于剑下你尚且如此恐慌,那真正死于药剂的人又会是何等的害怕呢?”舒徽妜嘴上说着鲍勃,但她一直看着那位妇人。

    妇人也接触到了她的眼神,这个东方女人的话娓娓道来,还带着不知哪里的口音,但她却莫名都听进了心里。

    “鲍勃他、他还小,什么都不懂的,他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啊!他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肯定不会了,求求您做主饶他一命吧!”妇人见她是个好说话的,也不去求昆图斯了,转而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了舒徽妜。

    “东方有句话叫‘子不教,父之过’,你们若真觉得这般大的孩子还小,就更要对他严加管教,不要想着长大了就会懂事,你们若是不教,他又如何懂事呢?”

    或许贾维斯就是个例子,华伦疏忽了对他的教育,母亲死后整个索戈利堡里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管他,这才导致了他那蛮横自我的性格。

    “可......”妇人还想反驳,昆图斯的剑就已经在鲍勃颈上划出了血痕,她更是泪流满面。

    她与丈夫年近四十才生下了这样一个儿子,从小到大一点苦头都没让他吃过,在外面玩闹时犯了事,他们也会出面为鲍勃解决所惹下的麻烦事。

    她从未想过鲍勃会招惹到屠龙者,更没想到一向只在村子里和玩伴们嬉闹的儿子会在别人的水中下药。

    在她的记忆里,鲍勃不久前都还只是一个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小婴儿,他来得很不容易,夫妻俩也都十分珍惜,他们做了一辈子活,攒下了不少积蓄,就算鲍勃不愿劳动也可以将他养大,让他吃穿不愁,所以他们夫妻俩也从没想过孩子终有长大的一天。

    她怎么会不知道给人下药是不对的呢?她只是不愿意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死去而已。

    “是我们的问题,我们过去没教育好他,可现在事已至此,能不能请您给我们一个挽回的机会?”男人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他不一定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但眼下除了这么说也没有别的办法。

    昆图斯倒是没再继续伤害鲍勃,只是说:“我朋友是马特莱纳富商的儿子,他们家愿不愿意和解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是被马特莱纳的富商雇人追杀,还是去领主那里自行请罪。”

    在葛西利亚的律法里,杀人偿命,且只要证据充足,是可以私下了结的。昆图斯给的这两个选择都是死路一条,男人这也才真正体会到了绝望。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在干什么呢?

    每天都在不停地劳作,田地里没活可干的时候就进城帮人跑腿,他只想能多攒些钱,要是以后鲍勃没有收入来源,也不至于饿死在家里。

    他教过这个眼看着的确已经不小了的儿子什么呢?

    村子里没人读过书,也没人认识字,除非有钱送孩子进城去,否则在这里教孩子的都是如何种庄稼,如何拉马车。

    他确如那位东方人所说,总觉得只要鲍勃长大了,就会自然而然地变得和自己一样,成为一个老实的庄稼汉,娶妻生子然后在田地里度过一生。

    屠龙者会杀怪物,东方人会讲道理,他们都不是他这样的人,他抡得起锄头却拿不了剑,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西大洲话却讲不出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这样的他就算死在领主的断头台之下,也不会改变什么,他愿意替儿子顶罪,一命换一命。可自己的妻子又该怎么办呢?如果鲍勃再惹出这样的事,是不是就该轮到她了?

    男人的双腿像是忽然失了力道一般,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他捂着脸流下泪来,妻子不解地望向他,就连地上被吓得半死的儿子也震惊于他的举动。

    舒徽妜有些于心不忍,却见昆图斯也收剑入鞘。

    “生在尼德卡算你们走运,那些偏远的边境城市里,你们家这个一百次也不够死的。”昆图斯冷眼看着这一家人,“或许这个世道不需要好人,但又蠢又坏的只会死得更快。”

    “去跟那些被你的肆意妄为伤害过的人道歉,如果他们都原谅你,我就不杀你。”昆图斯踢了一脚地上冷得发抖的鲍勃,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昆图斯当然不会在这里等着鲍勃跟他汇报谁原谅了他而谁没有,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见这个人一面,他要他一辈子都活在或许可能会因为自己一句话一个举动而让屠龙者追杀的恐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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