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东边的这条河流经了整个尼德卡，河面并不算宽，水却十分深，尼德卡人都知道不要轻易进入河水中，那过于清澈的水流会让人误判河水的深度，每年都有不少人丧命于此，也因此在河流周围盘踞了不少水鬼。

    昆图斯出来时从马车上解下了马匹的缰绳，带着舒徽妜骑马找人，华伦送的战马经过了训练，在面对水鬼这样的小怪物时并不会过分惊慌，昆图斯处理水鬼时就让舒徽妜留在马上，自己独自下去解决那些成群结队的蓝皮生物。

    水鬼们深蓝色的皮肤上长满了鱼鳞与青苔，背后和手肘上还有鱼鳍状的凸起，尖利的牙齿与长爪在见到昆图斯时就亮了出来，它们分辨不了来人是屠龙者还是普通人，一切行动都遵照本能的驱使。

    有些块头大的水鬼已经快到昆图斯腰间那么高了，远看与人无异，若是蹲在水边，总会有人第一时间分辨不清是水鬼还是人，因此而丢了性命。

    刚才它们就正在啃食一具人类骸骨，白森森的骨头上已经不剩多少血肉了，但还是依稀能见过去还算整齐的一装打扮，他的旁边有一把铁剑，想来应该是某位前来寻人的普通人，无意中死在了水鬼的手下。

    表皮的鳞片让水鬼没有食尸鬼那么好杀，在昆图斯眼里却也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怪物，他轻易便杀光了这一片区域的水鬼，随后还顺着水鬼的足迹找到了这里的怪物巢穴。

    一般要清理怪物巢穴对屠龙者来说是额外的价钱，但想到等会还要原路返回，昆图斯不想又下来杀一次水鬼浪费时间，干脆把这个水鬼巢也弄干净。

    有巢穴在就会源源不断地聚集水鬼，虽说处理之后仍有可能再产生新的水鬼，但不会再有之前那么多了。

    不过他的这个举手之劳却给他带来了一些新的收获。

    昆图斯在即将要烧毁这个巢穴时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被水鬼吃干净了，但旁边却遗落着他的武器，是一把龙鳞剑，而且从鳞片的种类来看，他绝对不是个会死在水鬼手下的低级屠龙者。

    或许这个人就是之前管家与弗兰克提到的那位今天应该去觐见侯爵的屠龙者，只是他再也没办法回去见侯爵了。

    虽说并不是没有屠龙者会死在水鬼手中，屠龙者之中也一直流传着一句话，说是只要足够不小心，再厉害的屠龙者也能被小地精杀死，但昆图斯不认为他是失手死在这里的。

    他的龙鳞剑都没有出鞘，说明他根本没有和水鬼战斗过，这个巢穴附近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水鬼不会将食物带回家，它们通常都是就地解决，所以是有人将他仍在了这里。

    且不说昆图斯，很多经过训练的普通屠龙者努把力也能赤手空拳地杀死水鬼，他来这里时很有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

    会特意做这种事的除了高智的怪物之外就只有人类了，而无论是谁都说明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昆图斯在那人随身的背包里找到了一本委托手札，似乎是这位屠龙者的习惯，每个委托他都会记录下来，包括委托金额以及委托内容，而在这一单生意里他只写了预付金与找人委托，下面还有不知拿什么东西潦草写下的一行字。

    ——开什么玩笑，博肯那个老东西在拿我们取乐吗？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却让昆图斯心下有了些猜测。

    博肯与他接触只会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找女儿，从昆图斯与博肯接触的那一面看来，他那着急找女儿的样子并不像是弄虚作假。他是侯爵，也肯定不会因为委托金的事而让屠龙者愤怒地写下“取乐”这两个字。

    如果他一开始的直觉没有错，弄走莉莉丝的是个怪物，那么结合这个屠龙者的话来看，很有可能是博肯遇到了分裂怪，这个屠龙者被分裂怪给蒙骗了。

    回到舒徽妜那边，她正紧张地抓着缰绳，身下的马很听话，得到停下的指令之后就一直在原地待命，也不乱动，多少让舒徽妜安了点心。

    “怎么样，都解决完了吗？”舒徽妜看着昆图斯完好无损地回来，也算是松了口气。

    “水鬼都不碍事，只是我怀疑博肯遇到了分裂怪，如果是真的，那么城堡里的那位究竟是侯爵本人还是怪物就有待商榷了。”

    之前还在康塔林的波约酒馆时，舒徽妜听他们谈到过关于分裂怪的事，可是只有女巫才能分辨出分裂怪的本体，现在尼芙丝又不在，也没有别的女巫可以帮忙。

    “若是分裂怪的话，它有可能会绑走莉莉丝吗？”舒徽妜问道，毕竟分裂怪连屠龙者都无法辨认，更别说是莉莉丝那种小女孩了，若是她被分裂怪变成的侯爵骗走，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昆图斯似乎也认同舒徽妜的这个猜测，却还是不好下定论，只是说：“分裂怪的确可以骗走莉莉丝，但它没有动机，分裂怪会继承宿主的记忆与情感，有的甚至会分不清自己是怪物还是宿主本人，既然博肯是真的疼爱那个女儿，那分裂出来的怪物也不会想着要伤害她。”

    舒徽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过去她听他们说起分裂怪，只觉得云里雾里，除了想要快点弄清楚缇比家发生的事之外就没有别的想法。

    如今深入了解后却越发觉得这种不起眼的怪物很可怕，昆图斯说在寄生宿主分裂之前，它们都只是外表像蠕虫一样的弱小生物，甚至可以被人随便踩死。

    可一旦它成功寄生并分裂，没有女巫就根本没有人能分辨出谁是怪物谁是宿主，只要它想，它就能取代宿主，得到宿主的财产地位甚至亲人朋友，那宿主本人该有多绝望呢？眼看着自己的一切被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怪物所夺走，却找不到一点证据证明自己才是本人。

    被抛弃被遗忘被取代，或许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

    但昆图斯并没有急于求证关于分裂怪的事，他所接受的委托只有找人这一件事，不管最后是跟谁交差他都只需要完成分内的任务就行了。

    要找分裂怪其实很简单，昆图斯买了猎犬药剂，只要将分裂怪的部分组织加入要猎犬药剂里，药剂就能指出分裂怪所在的方位。

    现在西大洲的分裂怪数量并不多，也不会聚集，在尼德卡这边的森林里应该不会出现第二只，猎犬药剂只需要找到那一只就可以了。

    而分裂怪在寄生宿主后到分裂出复制体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会在宿主体内形成虫蜕，要想阻止分裂怪的分裂只能在分裂成功之前从体内挖出虫蜕，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虫蜕也算是分裂怪身上的战利品，它们大多被用在炼金术里。

    巧的是之前他在帕奇斯的店里让他为自己熬制特制的剑油，就见他在牙特纳剑油里加入了分裂怪的虫蜕，现在只需要让作为基底的油挥发掉，再让剩余的物质与猎犬药剂混合就可以了。

    猎犬药剂如果用在混合物里，会优先搜寻动物相关的成分，如果猎犬药剂带着他回到了庄园，就说明庄园里的是分裂怪而非正主，如果是找到了些药草植物，说明这附近根本没有分裂怪，是那个屠龙者与博肯侯爵有私人恩怨。

    而最好的结果是，猎犬药剂带着他们找到那个绑走莉莉丝的分裂怪，昆图斯直接下手杀掉它，然后带人回去交差。

    牵着马到了桥对岸，昆图斯将舒徽妜抱下了马，让剑油挥发的工作就交给她来完成了，他则开始仔细分辨起了地上混乱的马蹄印记。

    这里来过不少人，骑马的也不在少数，但每个打造马蹄铁的工匠都会有不同的样式，就算是同一个样式的马蹄铁也会在细节上有差别，如果猎犬药剂不起作用，他也能通过马蹄印来寻找莉莉丝的下落。

    舒徽妜见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地面，也不好去打扰，自己拿着那瓶剑油找了个风大的地方站着，剑油一般都是抹在剑上，为了能更好地让剑吸收，都做成了在空气中容易改变性质的样子，此时这瓶乌黑的剑油正散发着又酸又臭的恶心气味，但也在阳光下肉眼可见地慢慢减少。

    就在她专心致志地盯着那瓶剑油时，昆图斯突然出声叫了她：“优尼娅，你的那颗龙蛋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舒徽妜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老老实实地回答：“放在马车的暗格里了，我没随身带着。”

    昆图斯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车辙印，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在康塔林城外村庄的后山里见过的那个走私团伙的车轮印，虽然还不清楚他们的出现与莉莉丝的失踪究竟是巧合还是有关联，但以这个车辙的痕迹的新鲜程度来看，他们至少三天前还在这里。

    而这个时间点还恰好与莉莉丝失踪的时间吻合。

    昆图斯想起了博肯侯爵庄园里那个迷宫中心种的蝶叶莲，那是马特莱纳皇室才有的花，能出现在这里说明博肯侯爵与马特莱纳皇室有关系，而那个走私团伙还是马特莱纳境内出现的，早就背上了马特莱纳的通缉令。

    如果莉莉丝的失踪真的和走私团伙有关，那他们的目的肯定是利用这位侯爵最宠爱的小女儿来威胁侯爵在马特莱纳为他们争取利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直没有联系侯爵。

    这时舒徽妜拿着已经不剩多少的剑油走了过来，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昆图斯看了眼她手中的玻璃瓶，惊讶于她做事意外地挺有条理，但嘴上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猜想说给了她听。

    舒徽妜也还记得那个走私团伙，昆图斯没告诉她马修的死与那些人有关，但她知道昆图斯并不想与那些人有过多的接触，是以现在得知即将要面对那些人后她总会有些惴惴不安。

    “你也不用怕，这些都还只是猜测，现在首要的就是找到博肯的女儿，其他的麻烦事不需要我们去管。”

    昆图斯说着将剑油瓶子中的残留物倒进了猎犬药剂里，药剂的瓶身突然开始发热，随后透明的药水中牙特纳剑油的残渣慢慢凝聚成了一个黑色的箭头，指向了森林深处。

    分裂怪真的存在，是它绑走了莉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