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是说贾维斯？领主不是最溺爱他的吗！”梅拉越发觉得这个世界开始荒唐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还是席尔为了打破这个沉闷的氛围随口问道：“你的铁剑呢？”

    现在梅拉身上只剩一把龙鳞剑了。

    梅拉倒是有些不以为意，说：“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朋友，萨莎。之前和她一起的时候不小心把剑弄坏了，现在还扔在铁匠铺里，萨莎说等她那边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就去索戈利看我，顺便把剑还给我。”

    梅拉很少有要用到铁剑的时候，没了屠龙者小队，她平时接的任务也都是些简单的处理水鬼之类的事，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像昆图斯那种人，一个人也什么都能干。

    两人边打马往回走边说起了这些天来的情况，听完席尔说起的如今索戈利的形势，梅拉突然想到：“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听到过的一个小道消息？”

    席尔忙着赚钱那都是实打实地忙起来的，他加入的都是些临时组成的小队，哪有活干就去哪，偶尔也会一个人应付些小委托，可不像梅拉那样随性，很多事也都是听过就忘。

    见他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梅拉神秘兮兮地说：“你那个马特莱纳的朋友不是说过吗，悉达瓦尼的家族里，大部分人都是金色的眼睛。”

    那个时候昆图斯刚刚名声鹊起，大部分人对他的认知都是焦蛇韦沃罗的徒弟，对于他的出生没有人在意。

    但席尔把昆图斯的事告诉拜尔德的时候，拜尔德却跟他说起了一件已经许久没有人提过的事，那就是在过去那场叛乱中已经死绝了的悉达瓦尼公爵的家族，他们家中大部分正统血亲都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睛。

    这曾在整个西大洲都十分为人乐道，但在发生叛乱之后，他们家的事就在西大洲销声匿迹了。

    当时拜尔德和昆图斯素未谋面，席尔也只是匆匆见过他几次，两个人对他猜测的依据全都靠过去老百姓对贵族家庭的八卦，他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早就已经无从查证了。

    只是如果这是真的，昆图斯身上有悉达瓦尼的血脉，那么他很有可能还有波德罗家族，也就是如今葛西利亚正统皇室家族的血统。

    在悉达瓦尼公爵叛乱之前，他们的家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和波德罗家族联姻的，那些金瞳的孩子大多出生于这两家的结合之下。也就是说，一旦拜尔德的猜测是成立的，那么昆图斯就是流着悉达瓦尼与波德罗两家血脉的孩子。

    这么说来，昆图斯的确是韦沃罗从当时南部领地叛乱的战场上捡来的，加上他那双眼睛，拜尔德当时有这个猜测倒是也合理。

    这样一想，卡巴瑞想要将他驱逐出去，远离索戈利事变的原因似乎也明了了。

    如果卡巴瑞的野心是想联合贾维斯一起吞下整个南部领地和索戈利，将两个地区合二为一，自立为王，那么论起血统，昆图斯才是比他更有资格的人。

    原本悉达瓦尼公爵的叛乱之所以声势浩大，就是因为他在南部领地有着其他人无法估量的声望，领地内的人民对他几乎是绝对忠诚的，直到事情过去这么久的现在，卡巴瑞在南部领地的主要事务依旧是清除悉达瓦尼的残党。

    而昆图斯又是屠龙者，并且是一个在索戈利本就赫赫有名的屠龙者，还深受华伦的重视。

    一位受到索戈利前任领主青睐的很有名望的屠龙者，又是一个有着葛西利亚皇室血统的悉达瓦尼公爵的后代，在民心向背上卡巴瑞无论如何都没有胜算。

    但席尔思索再三还是说：“不能这么武断，且不说昆图斯究竟是不是，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喜欢掺合进那些贵族之间的权力斗争中去的。这次叫他回去解决索戈利的问题，我估计他为华伦报仇后就不会再管多的事了。”

    金色眼睛在西大洲或许少见，但绝不是悉达瓦尼一家独有，这种巧合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更何况他们和昆图斯熟悉起来之后，拜尔德其实把这件事以一种玩笑的方式告诉过昆图斯，但昆图斯对于自己的身世毫不在意，甚至还对可能有贵族血脉这件事觉得有些恶心。

    不管外界怎么看待这种早就无从查证的身份关系，至少昆图斯本人是绝对不会认的。

    可昆图斯认不认是一回事，卡巴瑞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只要卡巴瑞认定昆图斯是悉达瓦尼的后代，那不管真相如何他必定都会对昆图斯严防死守。

    听到席尔这么说，梅拉也想起了昆图斯那恶劣的性格，转而她又有些担忧：“就算最后我们解决了这件事，索戈利又该怎么办呢？”

    华伦只有贾维斯这一个孩子，但昆图斯在这件事之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活着的，更不用说把索戈利交给他这种事了。如果不尽早选任下一位领主，不管是南部领地还是葛西利亚，都会对这个名义上曾属于过他们的无主肥肉虎视眈眈。

    席尔也叹了口气，他们最多只能算得上打手，对于那些政治家的事没有任何办法，如果最终索戈利易主，他们或许就再也没有家了。

    如今一片祥和的索戈利，都是华伦亲手打造出来的，华伦的上一任领主，也就是他的父亲都不曾像华伦这样深受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和屠龙者的爱戴。

    兄妹俩都因此沉默了下来，如今要对抗卡巴瑞还有贾维斯的叛军，他们还算是有一个目标，可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对于未来他们都只觉得迷茫。

    索戈利会变得更好吗，还是就此再次回到过去那种混乱不堪的样子？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而另一边，妲吉勒斯在前往莫雷德的路上就碰到了昆图斯，说是碰到也不尽然，是昆图斯发现了妲吉勒斯的踪迹，带着舒徽妜找到了难掩焦急的她。

    见到曾经有着一头整齐的铂金色短发与漂亮的海蓝色眼睛的女骑士长如今这样狼狈的样子，舒徽妜就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妲吉勒斯并不废话，没有避讳任何人，开口就将索戈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凯瑟翰寂静的冬夜，最后一只死去的蝉也早就没了踪迹，整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上，三个人呆立许久，竟没有一人打破沉默。

    最终还是妲吉勒斯在昆图斯面前持剑跪下，与过去她刚成为骑士宣誓时别无二致地严肃，她震声说：“我以黎明神剑厄俄斯之主的名义向您起誓，只要您愿意为伟大的索戈利领主报杀身之仇，我愿为您献上我最至高无上的忠诚与荣誉，终我一生，至死方休！”

    说来也是好笑，他一个屠龙者，竟然被两个骑士都宣誓效忠过。

    昆图斯的嘴角扯出一个凉薄的笑意：“看来老头是真老了，能被贾维斯那个废物得手。”

    贾维斯从小到大仗着华伦的宠爱到处惹是生非，但除去那些身份给他的优越，他本人却是个特别胆小怕事的人，他不可能有那种胆识装作疯癫然后潜伏在自己的领主父亲身边找机会动手。

    昆图斯看不起他，或者说他谁都看不入眼，但这还是第一次，他被一个自己从来都不放在心上的人背刺了。

    舒徽妜捂着嘴，脑子半天才从妲吉勒斯的言语中拼凑出完整的信息，她实在是无法想象那位和蔼却也不失威严的领主会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下，那个在这片土地上给了她父亲一般温暖的人，竟然有一个这样荒唐的结局。

    她心里的凉意不断扩散，犹如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就连呼吸都要变得困难起来了。

    但她知道，如今比她更难受的，是身边整个人都冷冽下来的屠龙少年。

    昆图斯面上看不出异常，甚至用他一贯的张狂讥讽着华伦的死，但他放在妲吉勒斯身上的目光就如一条正在狩猎的恶龙，平静不动声色的眼睛之下满是汹涌的恶意。

    他想从这个从来都不苟言笑的女骑士长身上看出破绽，一次来证明她只不过是开了一个荒诞的玩笑，但很可惜，妲吉勒斯从来都没有丝毫幽默天赋。

    妲吉勒斯没有再开口，她知道不许要她多说什么，昆图斯一定会回去为华伦报仇。

    舒徽妜也明白这一点，但她有些不忍看到昆图斯那副明明怒火滔天却总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是外放的，他有情绪就该发泄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表演着自己平常的样子。

    握住他不自觉攥紧的拳头时，舒徽妜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那一般是屠龙者在激烈地战斗过后身体会出现的反应，而此刻却出现在了至少看起来很平静的昆图斯身上。

    良久，昆图斯才将那双冰凉的手握进掌中，他沉声对舒徽妜说：“我们要回索戈利了，有事要解决。”

    舒徽妜当然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虽然可能会很危险，但她知道，昆图斯不会有第二个选择，他一定会出手的，而她也头一次不是希望昆图斯避开危险，而是希望他能在这场他必须参与的战争中，拿下那个必须要得到的胜利。

    至少这一刻在场的三个人，都是认真地想为华伦报仇雪恨。

    但妲吉勒斯再次用沙哑的声音开口：“你不能带着她去。”

    华伦的考量就是妲吉勒斯的考量，她知道自己的领主对这个东方人青睐有加，所以她也必须为她考虑周到。

    这一路来妲吉勒斯都在和席尔一起打听昆图斯的动态，而这一打听才知道，不仅仅是昆图斯，现在就连他身边有个东方女人的事都在他们圈子里传开了，但传开的不是这个女人本身，而是昆图斯的态度。

    ——昆图斯为了她以一种残忍的手段杀了一个潘奎斯家族的屠龙者。

    这是事实，却也能让其他人咂摸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潘奎斯家一直都和索戈利有联系，索戈利的所有转化仪式几乎都是和潘奎斯家合作的，所以索戈利出去的屠龙者几乎都会避免与潘奎斯家的冲突。

    过去那个被称为“迪罗佩斯屠夫”的屠龙者麦瑟斯，就因为在迪罗佩斯杀害了潘奎斯家一整个分支的女巫，至今都被关在索戈利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如果不是华伦出手保下了他，按照以往的做法，他是要被交给潘奎斯家的女巫施加邪恶诅咒的。

    而昆图斯过去再怎么我行我素，对女巫的态度也不过就是讨厌所以无视，他不会轻易去招惹潘奎斯家的人，是这个女人让他破了例，她是某种特别的存在。

    所以至少在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中，舒徽妜成了一个及其不稳定的要素，卡巴瑞既然能联合贾维斯与凯瑟翰的皇室，他的手能伸到哪里已经不可预估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卡巴瑞不可能不知道，他一定会对舒徽妜下手，以此来挟制昆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