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姜已经僵了，整个人都覆了一层薄冰。

    方林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道具，只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沈姜裹好，紧紧抱着她，试图帮她回温。

    小鬼太多，处理需要时间，沈姜撑不了那么久。

    刚刚她那一下吸引了大部分仇恨，是以赵乐天虽也起身，被小鬼追逐，到底问题不大。

    而其他小鬼，一部分围守在朱全身侧，一部分虎视眈眈地望着她们。

    但或许是畏惧还在嗡鸣的电锯，并不敢上前。

    却不是长久之计。

    看了眼保留实力假意与小鬼缠斗的赵乐天，方林犹豫了一瞬。

    她现在的最佳解，是扔开沈姜，拿了她的电锯和手电，在门边布好防御，安心削苹果，完整削好后，在众鬼涌上来前逃出去。

    反正有沈姜吸引鬼的注意，她若一死，众鬼争食魂魄，是最好的逃离机会。

    赵乐天多半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只是他更小心，想等朱全先削完，看看情况再定。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拿屋内三人当自己逃脱的垫脚石。

    所以她应该先下手为强，先让赵乐天和齐鸿一个下场，朱全要是有眼力劲，彼此就互不干扰，若不然，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她低头看向沈姜，后者的气息越来越弱，几乎快没了呼吸。

    方林咬咬牙，唤出一条红色蛇影，又拍了拍沈姜晚上的镯子。

    黑蛇会意，当即恢复身形。

    一红一黑两条影子将她二人护在中间。

    方林不多耽搁，手捂住沈姜心口位置，闭上了眼。

    寒气渐渐攀附上她的手臂，不多时，她的眉上已结了霜。

    赵乐天知机会已至，顾忌着两条影子，他并没自己上前，而是轻轻掷了一样东西过去。

    红影一口咬住那东西，东西在它口中炸开。

    硝烟散去，红影脑袋被炸缺的口又被自己补上。

    它像是一团火，打不碎，吹不散。

    赵乐天一击不成，并未气馁，反而大概猜到了红影的来历，躲过一只要咬他的小鬼，反手射出一片冰刃。

    “叮——”地一声响，冰刃刺在黑蛇的鳞片上，冻了一片。

    黑蛇用蛇尾轻巧拂去，吐着信子紧盯赵乐天。

    赵乐天暗叫不好，正待动作，忽见沈姜动了动。

    他当即明白自己不能多耽误，手持长鞭击退了小鬼，退至门边，先拿出一个鼎炉，默念咒语，将鼎炉倒扣在身前，而后盘腿坐下，双手持香，分别插在左右膝前。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拿了小刀，开始削苹果。

    此时，朱全已经削好了一只苹果。

    他按照管家所说，将果皮归拢成苹果的形状，放在蜡烛旁边。

    正要起身，一只惨白的手猛地从镜中伸出，掐住朱全的脖子，要把他拉进镜中，与此同时，女鬼的头也探出了镜子，张大了嘴，似乎不能将人拖进去，也可以将就在这吃了。

    朱全双手紧紧按着桌沿，与女鬼角力，后领子里忽然伸出两只触手，直接插进女鬼双眼。

    女鬼的惨叫声响彻天际，方林身形一晃，只能咬破舌尖，让自己集中精力，把沈姜体内最后的寒气吸过来。

    忽的，一只冰冷的手覆在她的手背，方林眼皮子一颤，下意识睁开眼，却见沈姜的眼睛已经睁开。

    “你再等等。”方林开口，吐出一串寒气。

    沈姜摇摇头，握紧了她的手，费力的将其从心口挪开。

    一瓶精神药剂滚到方林脚边。

    方林会意，喂沈姜喝了药剂。

    不过片刻，她的体温已经恢复，连忙把蔷薇喂进方林口中。

    “慢点，吃不下。”几朵蔷薇入腹，方林的体温也回缓些许，只是寒气吃得太撑，要消化一会儿，才能恢复。

    沈姜会意，唤出皮影，又拿了斧头给他，让他和黑蛇保护好方林，然后提起电锯，走上前去。

    她先是锯断了抓扯朱全的女鬼双臂，又划下她的脑袋，紧接着是探出来的上半身。

    支离破碎。

    而后她拿出所有的显形符，不要钱似地洒，见到鬼就追着砍，一时间鬼哭狼嚎魂魄四溅。

    沈姜身上满是黑色或绿色的液体，追逐着四处逃窜的鬼。

    赵乐天好不容易削好苹果，松了口气的同时抬头去看——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厉鬼。

    他也不多问，将聚好的苹果皮放在地上后，起身往门口去。

    在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一瞬，电锯狠狠砍下。

    他反应极快地缩回了手，退后两步，却对上了沈姜满含暴戾的双眼。

    “这场游戏，方林是第一个走出这扇门的活人。”沈姜的声音冰冷。

    赵乐天知道她现在情绪极其不稳定，自然不会招惹她，便举起双手，又退后两步，友善地笑道：“那是当然。”

    沈姜紧盯着他，反手割碎被赵乐天召唤出来的女鬼。

    赵乐天一颗心紧悬着，感受到比面对恶鬼时更甚的惧意。

    沈姜盯着他，他便不动，反正房间里的鬼已经被她杀光，只剩下她和方林应该召出来的两只镜鬼。

    “好......”

    “再啰嗦连你一起杀！”马尔兹的声音刚刚响起，就被沈姜打断。

    沈姜侧首看向声音来源处，视线似乎穿过黑暗落在了一家五口身上。

    黑暗中静默了一瞬，马尔兹再度笑出声。

    笑声却被打断。

    从黑暗深处传来些轻微的响动。

    沈姜的意识混沌，仍发现有些不对劲，下意识要近前去看，身后却忽然闹出了动静。

    回头一看，原是方林恢复了力气，见屋内的鬼都被沈姜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让红色蛇影缠上了赵乐天。

    赵乐天只初时慌张了一瞬，而后接连拍出几张符咒，把蛇影定在原处，却不料方林从蛇影中冲出，一脚踹在赵乐天心口。

    赵乐天喉头一阵腥甜，笑着解释道：“误会，都是误会......”

    “误你奶奶个会！”方林一拳过去，赵乐天勉强躲过，不料这人的攻势越发的猛，他连躲都没什么机会，更何况用道具。

    几次好容易在拳风的空隙拿出道具，随即便被打飞。

    他深知自己不是方林的对手，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便一一个转身，要往门口跑。

    然后他就看见了沈姜，以及没入自己胸口的电锯。

    电锯飞速转动，伤口不断扩大，血肉四处飞溅，沈姜身上、他自己身上......

    死亡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他此刻已失了理智，大喝一声，一手要去握住电锯，另一只手伸向沈姜的脖子。

    他一动，沈姜也动了。

    电锯向上抬起，将他分成了两半。

    直至倒在地上失去意识之前，他还是没能想通，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么一个后果。

    他今年三十七，家庭和睦，事业刚有起色。

    只是一次应酬后喝多了酒，又是深夜，不愿打扰熟睡的妻儿，随便找了家电竞酒店想将就一晚，就被投入了莫名其妙的副本。

    醉酒的他弄不清楚状况，九死一生，好容易脱离后，发现这不过是个开始。

    他痛苦过，悲鸣过，最后收拾心情，一次次的进入副本，凭着与临时盟友的“协作”，顺利活到现在。

    他本以为自己能这么顺风顺水达到满级，然后彻底与这鬼系统撇清关系。

    怎么就，这样了呢？

    三个月前，他从副本后出来，受了不小的伤，即便喝了药剂，也得休养几天，只能以出差的名义错过妻子的生日。

    妻子虽体谅他不计较，可他总觉得内疚。这次阴差阳错得了不少好珍珠，打算着出去找人串成全套的首饰送给妻子。

    可现在首饰送不出去了，怎么办？

    他的妻子，他那才上初中的儿子怎么办？

    妻子要如何凭一己之力，养活四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赵乐天一双眼睁得极大，却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

    朱全看着赵乐天的惨状，不由感叹。

    这女人狠起来比男人更甚，接下来还是别招惹她们好些。

    然后就看见沈姜举着电锯朝自己冲了过来，吓得他一面跑一面骂：“你他X疯了？我又没招你！”

    沈姜恍若未闻，打定了主意要他的命。

    朱全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脚底下站稳，拿出把一米多长的大刀来。

    然后大刀就被电锯拉出了一条大口子。

    要不是他撤得及时，刀至少变成两半。

    朱全骂了一声，双手多了对指虎，似乎打算硬碰硬。

    他直冲过来，避过沈姜一电锯，近身上前，冲着她太阳穴就是狠狠一拳。

    然而手腕被紧紧捉住，动弹不得，下一刻，就被一脚踹飞出去。

    方林踹开朱全，从身后抱抓住了沈姜。

    虽然沈姜大杀四方的模样的确很帅很有魅力，但她希望这是沈姜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鬼怪控制后的动作。

    照这么下去，要么她彻底成为鬼怪的傀儡，要么醒后搁那自责抑郁。

    她已做好与沈姜血斗的准备，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可能会有些困难，但拼着命，也能控制住她。

    不料沈姜回头看见是她，顿了顿，任由她抓着手，也不挣扎。

    “你认得我？”方林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