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异

    “她在哪!?”

    北辰迷迷糊糊的听到有谁在说话。

    “哈!”又是那个暴躁的声音,这一次似乎还多了几分癫狂,“提问——对于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真的已经把所有我知道的告诉您了……求求您!求求您别杀我!”

    “是生命!”

    “噗——”利器刺入身体。

    北辰颤抖着睁开双眼,有些模糊地辨别着身边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只有窗帘后透露进来一些城市的微光。枢木朱雀在地铺上睡得正香,姿势也和熄灯之前一样。她伸手揉了揉脸,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

    刚才她是在做梦?那些是回忆吗?

    她皱着眉想了很久,又觉得好像不是。

    现在才凌晨三点,明天又是周末她大可以躺回去再睡一会儿。可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梦还是什么别的缘故,她现在清醒得很,丝毫没有困意。

    去阳台看看吧。

    这么想着,她下了床,悄悄出了阳台。

    城市的凌晨其实没什么看头,除了路灯还亮着,大多高楼以及装饰性灯光都关上了。

    她打开了雾视,胸前的光线重新变回两根。一根指向屋子里的枢木朱雀,另一个指向远方的肯特。肯特的位置从昨天之后就没有变过,大概是已经到达了新的落脚点。

    自从去过旧实验室之后,她又连着去咖啡厅里坐了两天,却都没等到克里斯汀。看样子真像安娜说的,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这下线索又断了。

    明天……不,今天就是周末了。她要不追着光线去看看?

    她想着反正也睡不着,回宿舍里摸了个墨镜和口罩就从阳台上再一次滑了下去,顺着那条暗淡的光线一路往前。

    然而等追到租界外,她想上列车的时候才尴尬的发现——得买票,然而她没钱。最后只能铩羽而归。

    她想赶着在天亮前回到宿舍,就没有走熟悉的路线,而是选择直线前进。

    “完蛋……该往哪边走啊?”北辰已经在这附近绕了好几圈了,她看着眼前无甚区别的高楼大厦,有些迷茫。建筑长得很像就算了,路也绕来绕去的,怎么也绕不出去。

    “哒哒哒——”

    她听到了很快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是谁?

    她看看四周,却没有找到脚步声的主人。她又细细听了一会儿,脚步声好像被什么隔着。

    可能是她的听力提升之后能听到的范围更广,所以错把远处的声音当成发生在周围的了。

    看来有时候听力太好也不是好事。

    北辰继续往前走。

    “哒哒——”

    脚步声忽然变大,而且就在附近。

    “那群高层都在想什么!?还嫌我们纯血派不够丢人吗?”

    “嗐,贵族子弟嘛,只要会投胎就行了,哪用像我们这样拼死拼活的?”

    北辰抬头正看见侧前方建筑的玻璃窗上,映射出的一支身穿警察制服的队伍。

    她第一次上街的时候,非要带她回去检查的人也是穿着这样的衣服。她看看四周,旁边有一扇窗正好开着。她扒着窗框快速扫了一圈,这好像是间办公室。

    北辰没看见有其他人,便快速翻了进去。

    “谁!?”

    她在窗户下缩成一团。

    难道是被发现了?

    脚步声渐渐接近,她已经摸向了小腿上的匕首。

    “追!”

    脚步声略过了窗户,继续向前。

    北辰又等了一会儿,等外面没了声音,才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呢。

    她站起来凑到窗沿边看了看。

    没人。

    北辰顺利地翻了出去,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摸索到了刚刚那群警察出现的路口。

    “呼。”她松了口气。

    路口的光亮就在眼前,只要从这里穿过去……

    “啪。”一只粗糙的手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她刚想肘击就听见那个人轻声喊道:“是我。”

    朱雀?

    北辰一回头,正看见戴着口罩的枢木朱雀。

    枢木朱雀:“走。”

    ……

    枢木朱雀带着北辰一路小跑,直到跑进了一片人声鼎沸的街道才停下。

    他把北辰拉到人行道里侧,绕着她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长长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如果下次有事要离开,还是先跟我说一声吧。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会很担心的。”

    枢木朱雀安静地看着北辰的眼睛,像朗读誓言那样认真。

    北辰被他这样严肃弄得有些不自在,轻轻点头:“嗯。”

    枢木朱雀又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确认这句话是真是假。可人心这样复杂,光凭看又怎能得到答案呢?

    他只能用鼻腔把空气深深渡进肺里,给自己焦灼的身心带来一些凉意。

    “我们回去吧。”他头一次没有牵起北辰的手。

    是生气了?气得这么厉害?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嘛……要不是迷路了,她确实可以在朱雀起床前回去的。

    北辰主动握住了那只修长粗粝的手,少年下意识往回抽了一下,却被她死死攥住。

    朱雀是在发抖吗?

    “抱歉。”少年的声音软了下来,他低着头,“我以为,你被带回去了。”

    北辰一噎。枢木朱雀虽然说的很含糊,但两个人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我晚上睡不着,就想出来走走,结果就迷路了。”

    “只是走走吗?”朱雀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凶,说是生气又好像是难过,说是难过又好像是委屈。这完全超出了北辰对于情绪的认知。

    朱雀到底在想什么?听愿望,愿望也没有,看表情,表情也没有。朱雀以前有这么难猜吗?

    她越想越心虚,两个人之间越是沉默少女就越是不安。

    要不还是说实话?

    “其实我……想去找肯特。”

    “肯特?你知道他在哪?”

    北辰撇过眼去,盯着右下角路面上的石砖:“只知道方向……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那你找到他之后呢?打算怎么办?”少年的声音有些干涩,好像说出口的不是句子,而是刀子。

    “杀了他呀。”北辰有些理所当然。

    “可……杀人是不对的。”他说话的语速比平时慢了不少,好像是一边想一边说。

    “可是他也杀人了,他杀得还不少呢。店主就是死在他手上。”她自接触死亡,看见的就是没有缘由的杀戮。不是一两个,而是一整片的尸骸。无论年龄,无论性别——只关乎阵营,或者说种族。

    她当然没有滥杀的兴趣,也没有替每一个死者复仇的欲望,可肯特她是一定要杀的。

    无论早晚。

    枢木朱雀的眼神暗了下来:“可我觉得错误应该交由程序进行审判,而不是私人了结。如果大家都这样肆意打破它……矛盾就无休无止了。”

    “那哪条规则能替我审判他呢?”

    少女的话把枢木朱雀问住了。其实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抬杠,或是某种赌气,可少女的语气平缓而真挚,带着她一贯不谙世事的疑惑。

    她似乎对于人世间一切的抽象概念都缺乏常识,尤其是那些诞生于社会的。

    ——战争中的杀戮是无法避免的。

    ——这样是破坏规矩的。

    ——但是规矩里没有说,滥杀平民应该怎么处理。

    ——这是他们的观念问题,只要能让他们意识到各编号地区的人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没有规定对吗?帝国人就是可以无端杀死霓……唔?”

    北辰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枢木朱雀捂住了嘴。

    他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被人注意到,才松了口气:“帝国是不允许称呼编号地区的原称的。”

    “这也是规矩吗?”北辰问。

    他点点头。

    “只要是规则就是正确的吗?”

    北辰的声音不大,和街上的鼎沸相比细弱蚊蝇。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形形色色,他们都穿着规整的服装,可没人知道整洁的外表下是否也有一颗洁净的心。

    规则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规则不一定是正确的,可通过规则认可的方式去改变规则,却一定是正确的。规则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有道理是有道理……北辰用鞋尖蹭了蹭人行道上粗糙的地面。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说得过于理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北辰叹了口气,“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枢木朱雀有些如释重负。看来直接说出来是对的。他想。

    “那我接着找实验室吧。”北辰状似轻松地道,“那天你也听到了吧?在卡车上——上将应该就是巴特雷。那天他肯定是为了转移实验材料才会封路的。”就是不清楚巴特雷为什么会晚于他们到达九号门。

    “好,我陪你去。”枢木朱雀说完,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要不明天吧?你昨晚没睡好,不如今天好好休息一下。”

    “嗯嗯。”北辰点点头,比起平时,她现在看上去要更乖一些。枢木朱雀看着她不自觉地就想到了昨天刚见到的娜娜莉。

    七年不见,娜娜莉也长大了。

    枢木朱雀自觉得,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在看北辰的时候联想到娜娜莉了。今天怎么会……

    他看着北辰的笑容总觉得和娜娜莉昨天的表情很像,可又有哪里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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