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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山祈愿缺一签4

    待七情丝收回手中,留青款步,笑问林幺初:“居士,现下可是相信了?”

    林幺初略皱眉,苦笑了一声,勉强答道:“我未曾不信,留青道长说笑了。”

    景南浔将手别在胸前,娇纵似的质问她:“哦?是吗?那就太好了。”

    林幺初被他问的有些心虚,所以不敢看他。

    罢了,是真的也好,顺其自然吧。

    可景南浔却突然又道:“留青道长,我听闻这白头庙,可是还有求签的地方?”

    “不错,签人人可求,结果如何,自负。”

    景南浔鞠躬:“还请道长引路。”

    一甩拂尘,留青转身道:“随在下来。”

    景南浔伸出手牵住林幺初,好似怕她跟丢了,牵小孩似的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跟在留青后面。

    弯弯绕绕几处殿宇,越往白头山的后方,地上积雪越多,山势也愈发陡峭起来,尤其是一座二层危楼,竟然直直建在了悬崖边上。

    自入这白头庙,樊胥娘娘殿前的木阑干上系着无数红线铜铃,以为庙里无处不充满了铃铛清音,扰着人的凡心。到了这处,许是远了庙口,喧闹基本已经不能入耳,只不过,又添了新的嘈嘈切切——悬崖下湍急飞泻的瀑布。

    和弃芳园的瀑布还不同,那里是半山腰,至少还能看得见底,这片瀑布源自高山,地势如此高,再怎么样也看不见底了。

    移步于楼阁之前,匾额上题着“軟吟阁”。软吟阁建的高,攒尖顶,古色古香,没有涂漆,保留木头的本色,但在雕刻上下了工夫。窗棂上雕的是吉祥方胜纹,寓意“同心一意”。门梁与柱的交接处是云纹样式的雀替,方寸之间,匠心独运。如此种种,不胜列举。

    软吟阁内部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器物,无非是休憩喝茶的地方,连神像都不曾供奉。

    上了二楼,正对悬崖面,有一向外伸出的挑台,挑台外围有阑干,当作扶手。

    站在挑台凭栏远眺,除了山,只能依稀瞧见山脚下错落着几户人家,还不能算作村落,犹如落落晨星,散在茫茫坤仪间。

    “二位先在此稍作等候,在下去取签来。”留青留下景林二人,就离开了挑台。

    只剩夫妻两个,景南浔终于忍不住问她:“夫人真的会信七情丝吗?”

    怎么还在执着于这个......

    “我信,我信。”

    (才怪。)

    她拉起景南浔的手,将他拉到阑干处指着远方,扯开话题道:“不要在意这些了,你看,多漂亮的景色,不看多可惜!”

    不多时,留青已拿来一个黄竹制的签筒,签筒里还有几十支签。

    “二位,签在下已经拿来了。”

    林幺初问:“请问道长,是个什么求法?”

    “白头山有毗房大帝庇佑,自是处处有灵性的,不必什么繁琐的仪式,只需心里默念三遍‘得缘而行,无缘即反’,然后从签筒里依次晃出三支灵签来便是了。”

    “三支?”

    “没错。一签看相识,是孽还是缘;二签看今后,多灾或少难;三签定结局,白头或离散。这里面有三十二支签条,分正反,正面定凶吉,分为上上签、上签、中签、下签、下下签。反面或有签诗,或无字诗,以做解释。”

    林幺初从未来过寺庙,更不用说求签这种仪式。今儿算头一遭,留青这番话虽然明白易懂,却意义深远,内涵颇多。

    不过仅凭几只签条便能断定人的命运,林幺初是一点也不会相信。她很有些诧异景南浔会知道这些东西,带她来这样的地方,现在还要做这些事,这跟她所知道的、外面所传的景南浔的性格大相径庭,甚至判若两人。

    景南浔身为武将,手刃无数仇敌,按理来说,他应该从不会对世上的什么牛鬼蛇神抱太大希望,那么对于寺庙里的这些仪式,就该一无所知,或者至少,知道的不会这么细致。等到嫁与他之后才发现,却是恰恰相反的,无论是顺安王府外的祠堂,还是今日在白头庙,景南浔都表现的非常在乎,在乎这些结果,尤其是,在乎自己的感受。

    所以她目前还不能明白景南浔到底对于这些鬼神的想法是什么,自己该不该也去相信,能不能顺着他的意。

    可有时候,她又能觉得,景南浔或许压根不信这些,因为他虽然表现的很像一位诚心诚意信奉鬼神的信徒,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却始终保持着审视的鄙夷,看向自己时又满是骄矜,总让自己有一种“被吃了”的感觉,不算好受,也不会不好受,就像他编排出一套来玩弄自己。

    更像是景南浔主动请求林幺初来玩弄他。

    这样的一个男人,真真是叫人觉得有趣极了。

    “二位,决定好了吗?”

    景南浔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夫人,你先抽第一支吧。”

    林幺初犹豫一瞬,但心想反正自己也不相信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担心的,于是坦然从留青手中接过签筒,晃了起来,还边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得缘而行,无缘即反。

    晃了几下,掉出一支灵签来,啪一声掉在地上。

    林幺初拾起来,只见正面写着个“中”字。翻到背面,有八个字,她照着念出来:

    “卜以决疑,不疑何卜。”

    留青解道:“人心之事,无法定夺,才向神灵问卜,居士无意问卜神灵,神灵自无言而予。”

    (合着原来还要在心里想个问题才成的吗?你刚刚也没说呀......)

    “可道长方才说,第一签看的是相识,怎么会还需要我问些什么。”

    “这签诗,如此是一解,即是签主无诚心问卜。不过,也还有另一解。”

    “是什么?”

    “无论何种问题,神灵认为该由居士自行衡量,决定与否在居士,旁人做不得主。居士,一签已完,此签作罢,可以抽第二签了。”

    林幺初还在脑子里飞速理着这段话,景南浔也皱着眉头思索着。

    她把签筒往前一伸:“第二签,你来。”

    景南浔接过签筒,很轻松摇出了第二支灵签,背面朝上,掉在地上。

    他捡起来,念到签诗是:“天山遁,浓云蔽日。”

    没等留青做出解释,对面的林幺初却已经看到景南浔手中的那支灵签,正面写的是“下下”!

    景南浔抽到了大凶签!

    (遭了!第二签断今后,难道是说,今后景南浔会遭遇不测? !)

    留青眉间也现出紧张之色,眉头锁了一瞬,接过景南浔的签仔细看起来。

    虽然紧张,但只是一瞬。

    修行之人,七情六欲都比别人更为克制鲁钝,可能唯一的一抹愁怵,也是因为景南浔同自己的师父有某些关系而触了隐情。

    她道:“居士,抽到此签,在下只奉劝两句。劝君切莫远出行,提防口舌到门庭,月令不善,走失难见。”

    这番话无疑让人惊出冷汗,林幺初不免迟疑地看着景南浔。

    谁知景南浔却像没事人一般,抖抖肩,将签又丢回了签筒。

    他平淡如初,道:“夫人,还有一签。”

    这下,胸口犹如压了一座大山,沉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最后一签,定结局。

    若是这一签抽的好,景南浔便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若是抽不好……

    (灵签灵签,争口气呀。)

    她转过身背对二人,面向眼前的瀑布,还升上来丝丝水汽,雾气漫天。看不见二人的脸,好让自己的胆颤不被看出来。

    明明都不信这个,怎么会这么害怕呢……

    她有些哆嗦着摇晃签筒,却因为力气没使够,灵签一直没能掉出来,她一鼓作气一使劲,又没想到因为用力过猛,灵签直接飞到了阑干外,眼见着就要掉下悬崖。

    她惊呼一声,忙伸手去抓,可身体撞上阑干了也没能碰上,灵签直直掉了下去,被卷入湍急的瀑布,无影无踪了。

    “幺初小心!”

    (小心啊!)

    景南浔跨出一步抱住林幺初,一把将她拉退回来,护在怀里,神色凝重,眉间皱起。

    “掉了就掉了,抓它做什么!多危险!”他不免有些责备,语气强烈了些,但多是因为担心,所以没能把控的住情绪。

    “可,可我还没看到是什么签啊!”林幺初还在懊恼没抓住,细喘着气。

    林幺初是真的着急了,顾不得从前一贯的端庄矜持,没等做出反应就已经手伸了出去,一步迈了出去,可终究于事无补。

    “有什么关系,我都不在乎这些。”

    留青也在将才冲了过来,见林幺初没事,她也松了一口气。

    她有些责怪道:“居士,这软吟阁的阑干许久未修,经不住的。”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道长,可否再抽一次?”

    留青有些无奈,道:“唉,既掉下去了,也是上天的旨意,居士何必再来一次呢。”

    “那......好吧。”

    像是一件事没做好。

    林幺初从小到大,这样悲痛的挫败感是很少有的。她不可谓不天资聪颖,凡想做成一件事,除了女红不好,其余皆是手到擒来,做什么都易如反掌,运气也极好,所以很少有为了学会一样东西而苦练多磨的。

    这次的灵签,直接给她来了一拳。

    不止是因为第一签没抽好,更重要的是,第二签算得的景南浔的劫数不妙,这是林幺初最担心后怕的。

    景南浔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幺初,没事的,你吉人自有天相,必不会抽到凶签。”

    “我……并非担心这个……”

    当然不是害怕自己抽到凶签。

    (傻子,她是要你平安呐。)

    不过,她也不会把心里的这份担心告诉景南浔。

    现在,三签抽毕,不仅没让人觉得高兴,反而平添了不少烦恼。

    相识是个“中”,不算好也不算坏,景南浔还抽了个大凶,也不知是什么灭顶之灾,最后一签定结局,竟然还掉下去了......

    不如不抽。

    可后悔也来不及了。

    事毕,景南浔牵住林幺初的手:“留青道长,请带我们离开吧。”

    “请随在下来吧。”

    留青送二人直至庙口进来的地方。庙前木阑干上铜铃声声作响。

    “留青道长。”林幺初突然开口,有些踟蹰。

    “请讲。”

    “这铃铛,是如何得来的?”

    “居士问阑干上的红线铃铛吗?是在樊胥娘娘殿求来的。”

    (是吗,刚才怎么没在那看到?)

    “居士若是想在此结下一条,在下拿给二位便是。”

    林幺初抬头看向景南浔。而景南浔其实一直看着林幺初,彼时二人对上视线,不由得又相视一笑。

    “那有劳道长。”

    “不必。”

    (嗯?)

    留青抬起右手,左手伸进广袖中。

    竟然掏出两个铜铃铛,和一条红线来。

    景林二人傻眼了。

    (好神奇的袖子。不对,好神奇的铃铛!)

    景南浔不经好奇问道:“道长方才一直带着铃铛,为何一点没有弄出响声?”

    留青轻笑,似水墨青山晕出一花:“这便是,白头山的缘法。”

    她将手中红线递与景南浔,铜铃铛则是二人一人拿了一个。

    “居士想系在哪一处?”

    林幺初正在仔细寻个好地方,黑眸子缓缓移动着,景南浔却突然说:“多谢道长,我们不系在这。”

    (嗯?)

    “我们带走。”

    林幺初再一次看向他。

    少年丰神俊朗,如山间溪涧里昂首的仙鹤,他说的淡然,又有朝气,意气风发,加之本就出挑的身姿和绝美的容貌,灼灼的桃花眼又在勾人。

    好在留青是道姑,到底没有被他绊住:“若是带走,也是可以的。”

    二人出了庙口,与留青道别。

    景南浔作揖道:“今日多谢道长指引,若有机缘,我们还会再来的。”

    留青一甩拂尘,居高临下看着二人:“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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