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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持银盏起为君寿15

    林幺初浅浅一笑,宛如新月般恬淡清冷,眉目却是温柔的和睦,她道:“女儿知道爹爹一直在为我谋划,只是有一点女儿还想不明白,困扰女儿很久了,还请爹爹解惑。”

    林括没有立马答应,顿了片刻才沉道:“你说。”

    “爹爹是否已经和大公大母断了往来?”

    虽然这样问很直接,但是非这样直接不可。拐弯抹角虽然保险,但也要分场合和情况,对于当下这个问题就不适合拐弯抹角,反而显出发问者另有所图。

    林幺初默默看着夜色中的林括,仍是她从小看到大的那张板着的冷脸,好像永远有人欠着他的情,很少会笑给她看。

    林括知道她既然这么问,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不过,林幺初特地没有提到沈夫人,一是林括并不知沈夫人今日的到访,二则怕林括猜到自己的消息来自沈夫人而迁怒于她。

    只说问题困扰了自己很久,倒也能含糊过去,将重点不放在这而让林括直面这个问题给自己答复。所以她这么说,只是想要林括觉得,自己并非是来责怪他的,而是来请求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括也不掩饰,道:“是,这些事你不要多问,爹爹自有安排,不该有你们小辈插手。”

    这话里隐藏了不少东西,林幺初知道,自己的爹爹一定瞒了不少事,如今不愿意将实情告诉自己,那便是他做了对不起沈家的事。

    既然不愿意告诉自己,那就只能诈他的话了:“女儿知道,爹爹素来妥当,这些事不该是我来想的。女儿也不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其实也是无意得知,这源自我半个月前的一场梦。女儿梦见阿娘向我诉说她小时候的事,与大公大母的天伦之乐,一直说到阿娘出嫁,这场梦便戛然而止了。想来,我长这么大,除了满月,大公大母来看过我一次,后来便从不曾有来往,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全凭阿娘的描述,是很可惜的。因为这个,我就找人问了问沈家的近况,发现他们过得很拮据。”

    林括被她说的不知何时转过了身,侧对着林幺初。林幺初不休道:“昨天,我又梦到阿娘了,她祝我生辰吉乐,平安康健,女儿…女儿想看看阿娘的脸,却发现看不清。”她假意叹了口气,“今日是女儿的生辰,却也是阿娘生我的日子……”

    沈昭情就是生孩子死的,林幺初现在这么说就是想勾起林括对自己阿娘的歉意,这样就显得他与沈昭情的娘家断绝来往是多不厚道,从而逼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林括果不忍听下去,打断道:“好了溆儿,莫要再说了,沈家的事,跟你沈珉舅舅有关,他在朝中结下的梁子太多,跟沈家交往太密,对我们家不好,爹爹便扯开了这层关系。”

    (真是这样?)

    林幺初当然不会信一个死人,还能对林括有多大的干扰,甚至要断掉与沈家一整个家族的关系。

    “舅舅他,做了不好的事?可他已经死了。”

    “溆儿,死人也是要忌惮的。”

    话的确无可厚非,不过他居然就想这么搪塞过去。看来,必须得自己去调查这件事了。

    林幺初有些失望,道:“女儿明白。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已经不算少了,爹爹还把阿姐送进宫,闲言碎语也随之而来。”

    林括当然也明白这些,但他没有开口。

    沉默须臾,他反而扭转话题转问林幺初;“溆儿,爹爹也有一事想问问你。”

    林幺初心中有预感会是什么样的问题,她恭敬回道:“爹爹直说便是。”

    “好,那我就不绕弯子了。你的射箭之术,是从何学来?”

    (果然还是来了。)

    下午在众人面前展弓射出那一箭的刹那她便明白,林括不多时就能得知这一消息,那时她隐瞒了十多年的这项本事便不能再藏着不给谁看了,当然,这一箭,她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她已经决心要破了这个口。

    她坦然自若神色不变,从容应答道:“是王爷授于女儿的。”

    在林括听来,真是颇有意思,刚嫁人不到两个月,居然已经掌握了这么大的一番本事。

    林幺初可是首发便正中靶心啊。

    他哼笑一声,不再追问下去。至于林幺初这么说林括会不会相信,她想,必定是有所疑心的。

    夜渐渐深下来,晚上多风,吹的树叶簌簌作响,几片摇摇欲坠的枯叶被吹落下来,随意掉在地上。

    林幺初透过林括去看他身后的一棵树:“爹爹,树大招风,风大了,该添衣了。”

    林括坚持自己:“不过一点碎风,用得着添衣吗?风再大,抱着树,我不信你还能被吹走了。”

    林幺初不死心,反驳他:“风若是太大,树也是会倒的。树倒猢狲散,只是天地茫茫,女儿担心,这猢狲该散去哪儿?”

    林括显然是被气到了,轻锤了下石桌,言语也轻蔑起来:“呵,我倒是觉得,未必等到那时候,树还没倒呢,猢狲就攀上另一棵树了,怎还会在乎这棵大树的安危?”

    林幺初:“自然是会的,到底是在这颗树底下长大的。”

    林括:“那还会怕风吗?不肖猢狲!”

    林幺初:“爹爹批评的是,可再如何,风也是树招来的,不是吗?”

    林括哑言,自觉不在理,转而伸手沏茶,却一门心思在外,茶太满,溢了出来。

    这又被林幺初钻了空子:“爹爹,水满则溢,女儿重新给您倒一盏。”

    林括拦下她,奋袂而起:“罢了,溆儿倒的茶太烫,凉一凉又被风吹的寡淡,爹爹也不喝你的茶了。跟你阿翁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闻言,林幺初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逼问的太紧了,眼前的毕竟是自己爹爹,她心软了下来,起身道:“女儿送送爹爹。”

    林括摆手道:“不必。”

    (又是不欢而散。)

    另一边,景南浔与林仲独处,行于夜中的园子。

    如若是和林括独处,或许景南浔还不至于如此紧张局促,林括虽为自己岳父,好歹是熟人,从前也多有交际,可眼前的这位老者不同,自林仲从临安王府搬去了潇水庄子养老,这回还是第二次见面。林仲有多重视林幺初,景南浔当然知道,所以才更加不知他此下单独找自己谈话会是怎样的考验。

    林仲已是满头银银苍苍的白发,可步履轻携,身子壮朗,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魁岸。与他同时期的武将许多已经身故了,也有很多留在了不同的战场上,只有他见证了三朝兴衰,如今又迈入元玦的时代,所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令人敬重的。

    行了很远,二人之间也只有轻巧的脚步声,林仲终于背对他开口,沙哑的嗓音缓缓却带着豪迈:“怎么,不说话?”

    景南浔一怔,他当然不敢随意开口,主要是,他连叫林仲什么都不敢定夺。

    “不,林太公,您找我,是想问些什么吗?”

    林仲停下转身,惊惑地瞧着景南浔,他头稍稍前伸反问他:“你叫我什么?”

    景南浔一时哑言,七尺男儿居然在此刻紧张的说不出话,挤了半天,挤出个“阿翁。”

    (噗哈哈哈哈,景泆你方才和你媳妇儿说话不是游刃有余,怎么现在维诺成这样啦?)

    林仲却是满意的笑起来,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对他道:“哈哈哈哈,这就对啦!——小伙子,你可知我现在找你来,是做什么?”

    景南浔当然不会说,即便他能猜得到,但仍然选择装糊涂:“不知,请阿翁赐教,小辈愿闻其详。”

    林仲又轻轻拍了拍他,随即将双手别在身后,神色庄严了不少:“小伙子,我有两个孙子两个孙女,都那么优秀,也都是我这个阿翁看着长大的,他们四个里面,我最疼的就是小溆儿。她是幺儿,又是嫡女,在她父亲那儿是要比她姐姐约束多些,三年前,又没了娘,好容易养到了现在,成了你手里的一盆花,你要好好待她。”

    景南浔郑重地作了个揖:“小辈自知,幺初嫁于我是我高攀,不过小辈会全心全意对她好,断不会负她。”

    林仲仍然没有改变颜色,反而质问他:“你嘴上是这么说,难道我听这么几句好话就能放心了吗?他们四个孩子里,只有溆儿是我真真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为她好,我付出了几何也不敢说她从未受过委屈,你才认得她多久便如此狂言‘断不会负她’?”

    景南浔被他说的无法反驳,不敢抬头,心中已然乱了阵脚,默默叩问着自己,也掂量着自己的这句话究竟几斤几两,便不多言了。

    他认为林仲说的是对的,自己的确不可如此随意,他只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多,不够好……

    “小辈……”他的头埋的更低了。

    见此情状,林仲反而笑了,将他拉起来:“哈哈小伙子,别紧张,别紧张。我之所以找你来说话,就是想告诉你,娶了溆儿,就要用行动对她好,长久的对她好,一辈子对她好。我今天来也就是想看看,你对溆儿,究竟是不是真心的,不过,你今天表现不错,我很满意。”

    景南浔松了口气:“多谢阿翁。”

    “欸不过,我还要继续看你日后如何,是不是装出副样子给人看的,日久见人心,只要我老身活着一日,我便要时刻考验你,你可别露馅,否则,我就把溆儿接回去了!”

    景南浔笑了笑:“不会,我心如何,天地可鉴。”

    (日月可表。)

    林仲笑着道:“你说的,我可都记着了。”

    ---[宅门口]---

    景宏德去置办马车,邓春芸握着冯可柔的手与她耳语着。

    邓春芸道:“妍妍,你今后不可轻举妄动了,有什么事皆不可擅作主张,必须与我商量,可明白?”

    冯可柔泪眼婆娑,娇嗔道:“妍妍明白了姑妈,可是,妍妍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嫁给泆哥哥呢,妍妍整日看着林幺初与泆哥哥你侬我侬,实在心烦意乱,尤其是我无论做再多努力,”她低下头委屈道:“泆哥哥也不多看我一眼。”

    邓春芸哄着她:“这些天你闹得太多了,不能这么快下手,你也不看看今天她的两位哥哥是如何瞧你的,人家已经盯上你了。你且再等等,姑妈会为你想办法的,这王妃的位子迟早是你的。”

    冯可柔转悲为喜,听到这话彻底放下心:“是姑妈,妍妍会听姑妈话的!”

    门外传来景宏德的喊声:“春芸,走啦!”

    “哎来啦来啦!妍妍,姑妈走了啊,在这听话!”

    冯可柔目送她:“姑妈保重身体!”

    夜更深了,宾客都回去了,偌大的顺安王府又没了声澜,热闹之后的宁静似乎比平常要更加彻底,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顺安王府用好几年换来了这一日的喧嚣。下人们打扫着残局,景南浔带着林幺初,又去到了那棵百年不老的石榴树下。

    林幺初的手被他包在手心,缓缓拉着向前走,她不解道:“夜深了,来这做什么?”

    景南浔只是轻柔的回答她:“夫人绝对猜不到这石榴树下埋的是什么。”

    林幺初自然不知,她道:“是什么?”

    景南浔只是绕到树的另一侧,竟然是早就在此放下了一柄铁铲,又回到林幺初面前,对着那块别无二致的黑土地弯腰铲土,若不是一身华裳玉树临风,或许别人还会以为他就是一个田间挽着裤腿忙活的农家汉子呢。

    这副样子真真逗笑了林幺初,只得不去看他,默默平复自己的心情。挖出十几寸深,似乎挖到了异物,林幺初凑近去看,居然真埋了东西,待景南浔再几铲下去,才看清了。

    是一坛酒。

    在树下埋酒通常是家中添了女丁,其父便会在树下埋下自家酿的酒,以备出嫁之日取出,届时过去十多二十年,陈年老酒醇香扑鼻,也正是父母对女儿爱的体现。

    可景南浔为何会在树下埋酒,或许另有它因,不过等不及她多想,景南浔已经将酒坛子挖了出来,简单擦拭过便拔出了酒塞,瞪时一股浓烈的酒香奔涌出来,袭人的鼻腔。

    “是酒啊?”林幺初道。

    “好酒,我们上去喝。”检验过了这酒,景南浔重新塞上酒塞,一手搂住林幺初的纤纤细腰,便轻步踏上了寥萧斋的屋顶。

    二人席地而坐,依在一起,迎着月色,景南浔打开了那坛酒,伸到林幺初面前问她:“尝尝吗?”

    直接就着坛喝吗,这可招架不住。

    林幺初婉拒了。

    于是景南浔自己灌了好几口,像从前般,他享受喝酒的滋味,那片刻的欢愉,便是片刻的解脱。

    只是这样单单坐着,二人没话说了,也是一种默契的无言。

    俯看四周,院墙上二人新婚的红绸缎还未撤去,在月光下呈现出雅人的暗红,质地厚重,除了大门口最繁丽的那一对红绸,因上回冯可柔在门前险些摔倒,借红绸发力,趁机将它扯下来,府内其余的经过了几十个日夜的风吹日晒,竟也无半点褪色,如当即被系上去那般崭新,不知融进了几分的情意绵绵,随风而动中,还揉着万般柔情蜜意。

    林幺初本欲叫人撤下,可日日的共处中,有意无意的,心中总能被这些朱红善意的叨扰,回想起从前在临安王府,这种娇艳的亮色倒也少见得很,便也被磨得欣然接纳了。再后来与景南浔情意渐浓,似乎这红绸也容下了不少愉悦的回忆,就还多出了几分舍不得。现下风露起,人声止,灯阑珊,倒是养眼又舒心。

    她便借此良辰,把早就想好要说的红着脸说出来了:“今天的烟火真的很好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你说谢谢,那我就不说,不过,这的确是我过过的,最好的生辰。”

    景南浔淡然笑了一声,总算听到了让自己满意的评价,也不枉他这些天默默做的努力,他道:“夫人喜欢就好。夜深了,我们回房吧?”

    林幺初打断他:“等一下,我想,问你件事。”

    “直说便是。”

    “不知夫君的悬弧之庆,是何时呢?”

    白头山蒙笛一口气说出了景南浔的小秘密,林幺初心中便种下了因,此时此刻,她便是在求一个果。

    景南浔不知自己的生辰,借用着景泆的日子,虽然生辰年年都有,到底不是自己的,所以蒙笛说他从来不过生辰,应该是说他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个。这是情有可原的。

    景南浔其实是个很要强的人,他的自尊绝不少于杜思允,而且还在其之上。比起自己出于青楼女子,或许他更期望自己就是邓春芸所出,至少自己的父亲不会不知是何许人也,自己也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可蒙笛又告诉自己,景南浔将自己的生辰当做他的来过,每年向小厨房无缘无故要的一碗长寿面,这便是情。

    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与其让他年年偷偷过生辰,不如自己厚着脸皮提出来,便也能顺理成章,也补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生辰。

    果然,景南浔是没有撒谎,他回答:“我没有生辰。”

    (就等你这句话了!)

    少女温声开口,柔情似水澜澜而深:“那不如就将每年的今日,当做你的生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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