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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风铎敲丧干戈起4

    而今这一病,倒隐隐觉得,他是真活不成了。

    林幺初又想起了已故的沈夫人,心绞痛了一下。

    那一天的阳光也如今日般明媚,却让人知晓了那样悲凉的事实。那位温柔的夫人,亦是将心事交于自己,不日后,寂静无声的魂归大地。

    林幺初没能救下沈夫人,不知今日自己能否救下眼前的年轻的行商。

    秦苌只是道:“商人重利轻别离,我们父子二人,最对不住她们母女。我爹行商,一走数月,而我也有一颗闯荡的野心,十二岁就出了家门,此后便是与我娘聚少离多。甚至,我姐病死在闺阁中的时候,也只有我娘和我妹妹,两个柔弱女子,守在她身侧。”

    (你姐?)

    林幺初凝神:“公子的姐姐?”

    秦苌这便是要说出一个秘密:“王妃不知,我有一个长我两岁的姐姐,名叫秦媌,她十岁时也患了病,治不好,夭折了。我娘之所以喜欢大姑娘,是因为她长得与我姐很像,性格也如出一辙。”

    (难怪秦夫人这么疼爱林晞,比对秦婳还要好呀。)

    林幺初了然了。

    原是一位痛失所爱的母亲,以为自己的女儿又回来了,难怪每每见到林晞,她的眉目中,总是难抑那慈母般的爱,甚至还有愧疚与怜惜。她已经失去了女儿一次,上天给了这么个机会,她才百倍珍惜。

    林幺初脉脉的点点头:“原是这样,真是巧。只是秦公子为何愿意,将这一切告知于我?”

    林幺初并不觉得自己值得秦苌如此信任,或许她与林梦素亲若一母所出,可终究不能替她做主。

    秦苌言辞恳切:“我想求王妃帮我一个忙。”

    林幺初全心全意的在听:“请讲。”

    秦苌:“请王妃务必收下这些聘礼,还有,不要将我的病情告诉她们。”

    林幺初难以答应,她做不到。

    “秦公子,如今这个府上的事,不归我管,我阿姐的事,也无法由我定夺。或许你愿意相信我,但我要实话实说,我办不到你想要的。”她眉间肃穆,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孱弱的病人便包容他或者欺骗他。

    秦苌道:“我明白,只是,我只能与王妃说。”

    林幺初不解他的执迷不悟:“为何?”

    秦苌:“因为,我只是想在剩下来的日子,完成一件我想做的事。我是个商人,被人瞧不起的唯利之徒,并非令尊所钟意之人,与大姑娘本就没有可能。从前我还侥幸,大姑娘心仪的男子,是个书生考上来的文官,在武将看来,也比我这个商贾好不过哪去,我也不算输。”

    (是啊,一个文官,一个商贾,都不是林括喜欢的身份。)

    (可是却一个被林晞喜欢,一个喜欢林晞。)

    秦苌继续道:“可这次,赵尚书令的舍身一救,算是让我心服口服了。换做是我,或许做不到毫不犹豫替大姑娘挡下,我又岂有资格与赵尚书争这个女婿的位子。可我唯一无法去改变的,是我的确喜欢大姑娘。”

    他能够将这些全盘拖出来,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抱着不怕遭鄙弃,不怕毁清誉的决心。

    林幺初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待他。

    她道:“可公子觉得,我阿姐会收下这些吗?”

    秦苌缓和的一笑:“那就以王妃的名义送给她,莫要提及到我。”

    (秦苌,你退步至此……)

    他的声音因为咳的太多,总也养不太好,林幺初记着他从前的嗓音还是极干净清亮的,而今却是有些暗哑,整个身子骨就如同一件碎裂了的白灰瓷器。

    “此生感幸,能有一位毕生追求,我宁愿她终生不知有这么一个爱慕者,也望她余生安好,不要为一个已死之人的遗憾所羁绊,否则我是拖累了她。”

    景南浔:“林姑娘你不告诉是为她好,你连家人也不告诉?”

    秦苌垂眉:“长痛不如短痛,太早为我悲伤,不划算。”

    景南浔却并不觉得他有多么无私。

    换位思考,若是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某一天突然离去,或许要让自己用一辈子去回忆、去悔恨,那最后相处的几十天,自己没有更加珍惜,只当寻常来过。

    那一瞬间降临的死别,是冗长的余生的意难平。

    他道:“你只是在成全你自己。”

    林幺初不动声色的握住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没必要去左右他人的想法,秦苌告诉或不告诉,终究在他的一念之间。

    秦苌听此,只是低头,不说话。

    他无话可说。

    他的确是从自己出发,为了让自己能坦然如初的面对自己的亲人,还有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去面对所剩不多的时日,才选择隐瞒。

    他是自私的。

    林幺初郑重道:“如果公子不想让旁人知晓,我们会帮你保密,只是,你不必太过消沉,我府上有位大夫,她医术很高,我可以将她荐来尽、”

    那句“全力医你”未出口,秦苌打断她:“不必了。”

    林幺初收了言。

    “我姐也是病死的……如果这是我秦家的命数,我倒庆幸是我而非秦婳。我又担心,再过两年,同样的事会不会也发生在秦婳身上。她从生下来就鲜衣美食,倘若……”他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她死后,投胎到清贫人家,必定过不惯。好在黄泉路,奈何桥,我先走过去替她奠下一番家业……”

    他说到这儿,有些吞言,踯躅了小半晌,他又轻轻的举言:“只是若真有来生……我不想再做个商人了。”

    交代完这一切,他起身,向二位拱手鞠了一躬:“多谢今日二位听我说这些,也对不住二位,强遭我求,身上多背了件事。下次相会,不知是否有期,不过今日便是要就此告辞了。”

    (可你今天还没见到林溆一面。)

    (不会,可惜吗。)

    他留下桌上的那些契据,推门走了。

    不走几步,门内的二人便听得隐隐的咳声,掩在衣下,没在胸膛。

    (唉,多少人有命无财运,你反倒是有运无命,富翁里病死的那个。也是叫人可惜啊。)

    二人陷于一种沉默,随即又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眼,目光便没有离开各自对面的那一双眼睛。

    林幺初先是苦笑一声,而后道:“若是我哪天也病了要死,我也不会告诉你。”

    (阿溆,别这么想。)

    景南浔伸手,只是轻柔的将她腰间的环佩调正了,没有看着她道:“你要是病了,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你瞒不过我的,还不如乖乖告诉我。”

    他又将林幺初牵着一起坐下:“若是那样,最后的日子,随你心意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顾及我的感受。”

    林幺初试探着:“若是我不想活了,你也舍得放我走吗?”

    景南浔:“如果你病的难熬,抛下我,我也不会怪你。执意想把你留在我身边,是我太自私。”

    他又道:“不过,你不会等我太久。”

    (景泆……)

    林幺初双瞳睁大了。

    他没有说自己不会生病,这本就是无法预料的事。

    他也没有要自己坚持活下去,不必为了他忍受病痛的折磨。

    他只说,顺你心意,去留都好。

    他会来陪自己。

    林幺初双眼亮着光,却不是泪莹莹的,而是像由山上向下看的泉水,澄澈,洞亮。

    “你要是这样,我就不敢生病了。”

    景南浔闻言朗声一笑:“夫人不是惜命吗?好好爱惜自己,别忘了你夫君答应过你的,以后年年去一个地方,夫人别不给我这个表现的机会啊。”

    林幺初亦是一笑:“好。”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对了,给你个东西。”

    他小心翼翼的放到林幺初手中,是顺安王府人手一个的虎头令牌,却又不太一样。

    林幺初有些惊讶:“虎头令牌?”

    景南浔:“对,专属于你的。”

    “我还以为我没有。”

    “怎么会,你作为顺安王府的女主人,怎么能没有这个。夫人的令牌很厉害的。”

    林幺初不解:“哪里厉害?”

    他又将自己的令牌拿了出来,两块放在一起比较,竟真有不同。

    他一点点指着告诉她:“夫人看,我的虎头和你的虎头都是铜打的,但其他人的都是铁。夫人知道为什么吗?”

    林幺初看穿但又没看穿,带着疑问:“寓意夫妻同心?”

    景南浔一笑:“对了!”

    林幺初:“你的令牌又不是和我的一起打造的,没娶到我之前就是这个意思了?”

    景南浔:“反正现在有这层意思了。”他又指着另一处:“我的上面带着一朵花,你的是用竹枝编成的桂冠,怎么样,是不是很符合你跟我?”

    林幺初点点头:“嗯,头戴林花的猛虎,原来你都知道。”

    景南浔:“我当然知道。还有一处,我的老虎,是公虎,那夫人的嘛……”

    林幺初伸手弹他脑门:“你才是母老虎!”

    (噗哈哈。)

    景南浔得逞的一笑:“好吧,这个和我夫人不像,夫人就是夫人,不是母老虎,也不是别的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说阿溆是兔子。)

    林幺初轻轻喃了一声,又仔细端详着这精致的令牌,很有分量,雕镂精微,自有威严。

    她却突然发现背面的一句文字,刻的很小,也不是中原汉字,倒类似于刻在铜器上的钟鼎纹。

    “这写的是什么?”

    “总之是好话。”

    林幺初知道他不愿意告诉自己的,就是不会告诉自己,“胡搅蛮缠”也没用,便没有再刨根究底下去。

    突然,她摸到一个小机关,伸手一拽,居然拽出来了。

    “这又是?防身用的?”

    一个类似于暗器的尖锐之物,一寸长短,方才就藏在令牌之中,泛着暗暗的铜光。

    男人垂下眼帘,宛若化开了的春冰,留下淡淡的波痕:“或许是吧。但愿有一天,你能用的上。”

    (嗯?不太对劲,哪有这样的但愿,景泆,你又在耍什么小心机。)

    林幺初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这个幼稚至极的男人,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的,非得自己慢慢摸索,他好像真的不怕万一自己发现不了,一辈子发现不了,也不会觉得可惜吗?

    她将“暗器”插了回去,没再说什么。

    景南浔带着骄矜:“夫人要收好,莫要弄丢了,你的令牌是很有用的。凡是我能去的地方,你都能去,也就是说,无论是北骑营,还是皇宫,以后不必有我陪同,夫人只要带着令牌,便没有人会来拦你。”

    (哇!)

    林幺初目光落到他带着锐气与恣意的眉目间,竟也不知此刻是该先激动还是先感激,可景南浔说过,不要自己说谢谢。

    她只有点点头,细心的将令牌收好了。

    “我知道了,夫君。”

    门外传来张寅的声音:“王爷,王妃,钥匙拿来了。”

    二人起身出门拿了钥匙,林幺初便带着景南浔去了沈昭情的卧房。

    这间院子本是林括与沈昭情同住,自沈昭情去世后,林括便也搬离了这里,住去了西边的一间屋子。所以从大门便锁了起来,不过里面如何,林幺初也不知。

    她惶惶插入钥匙,轻轻推开了院门,院内杂设竟真一如从前,只是因为不住人,光是每日有下人来洒扫,终究是有些冷清,没有人气。

    院内围了一处花圃,种的是绣球,眼下正萎蔫着。

    景南浔问:“你娘种的吗?”

    林幺初:“嗯,好几年前了,我和阿娘一起手植的。”

    日影西斜,天色并不早了,晚风更加得意,吹得让人冷起来。事不宜迟,二人没有多做停留,径直步入了主卧。

    沈昭情留下的遗物并不多,但要决定哪些带走也是要看运气的。瞻顾四周,虽难抑往昔的亲情如春波荡漾,林幺初却也清醒的明白,不能再犹豫了。

    她定在了沈昭情的梳妆台前。

    看似一切都没有异常,金钗、银簪、铃兰步摇、脂粉、口脂、眉黛,这些都是能直接接触体肤的东西,她的疑点却落在了一把木篦子上。

    (奇怪,这梳子怎么梳齿发黑了?是木质的话,不应该啊?)

    (不会真有问题!?)

    她伸手将篦子拿了起来,这是沈昭情生前一直在用的,她仔细看了看,却是越看,脊背越是发凉。

    她举到鼻间轻嗅,目光一滞。

    她不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更不敢相信。

    翻转了好几回那手中的木篦子,她良久道:“该不会……”

    她的手有些微微发颤,闭眼平复着自己。

    “若果真是毒,我娘……南浔,我,我还一直以为是我胡思乱想……”

    景南浔没说什么,只是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手抚着她的青丝。

    “别怕,别怕,我会陪你,无论什么结果,是死是活都将他揪出来。”

    林幺初强忍着心中的惊惧,在这房内找了块布绢,将篦子小心包了起来。

    或许,该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可毒是什么?

    沈昭情又究竟是不是因为中了这篦子上的毒才死的?

    迷点出来,却也带出了许多问题。

    林幺初最后回头留眼了这屋子,还是出去了。

    二人折返回集蕤轩,拿上了秦苌赠的契据,便打算就此回顺安王府,却是在府内又碰上了赵鸿影。

    (赵旸来了?)

    (也确实,他怎么不能来。)

    他方从李美兰那儿出来,与她交谈了几句,终究没进林梦素的闺房。

    谁知林梦素拄着根木拐出来见他了。

    赵鸿影一见她,跑着去扶她,唯恐伤着摔着,二人碰到一起,却千万语皆化作相互关切至深的眼神了。

    林梦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二人此刻似都是经历了生死后的重逢,心情比从前都要更复杂些。

    赵鸿影先举言:“梦素,还疼吗?”

    林梦素摇摇头:“不疼,你呢,背上的伤一定还未痊愈,怎都行这么远的路来这。”

    赵鸿影:“我只不过重新走了一遍你走过的路。好在马车快,我并没有在路上行太久。”

    林梦素:“这次出宫,是要去哪里?”

    赵鸿影扶着她,择了处石凳连膝坐下,缓缓答道:“不去哪,只是来看看你,看看你信里说的‘病痛全无’‘闲窗观云漫书整天’是不是真的。梦素,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我知道你的痛苦,这些皆因我而起。”

    林梦素欣慰道:“其实真的不算什么,也不是你的错,只是你我都未曾想到。鸿影,以后倘若还有危险,不许再挡在我前面了,你要吓死我。”

    赵鸿影愧疚一笑:“是让你担心了。”他转而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梦素,我找到了。”

    林梦素见了欣喜道:“你找到了?宫里那么多地方,你这是找了多久。”

    是一个小巧的针黹,外边还用金线绣了个端正的“樂”字。林梦素将它打开,检查了一番,好在里面的物件一个都没少。

    赵鸿影:“不久,在帝姬桥下寻到的,只是恰巧路过,就像注定要找回来一样,我刚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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