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皮鞋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穿着高专的经典制服，其主人那一头黑色偏蓝的刺猬头短发在这个空空如也的小镇格外显眼。
伏黑惠怀疑这个鬼地方根本没有出口。
从戴上那个名为“虚空终端”的装置再度睁眼开始，他已经漫无目的地在这里走了十几分钟，但是他从来没遇到过任何一个活人。
萦绕在四周的浓雾大大降低了可视度，包括释放出去的玉犬的探查也在触碰到某种空气墙时彻底没了下文。
通俗易懂的说法，召唤师和召唤兽之间的链接直接断开，一般发生这种情况，召唤师的本体就会倒大霉了。
此刻他的内心便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怨气——或许伏黑惠自己并没有觉察到。
“这应该算是礼物？啊，不过当做‘阶段性考试’也行。”
当对面那位完全看不出背负着“极恶诅咒师”名头的盘星教教主夏油杰笑意盈盈地向自己的临时学生们推出两个小黑盒子时，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很像是卖保险的。
伏黑惠没有动弹。
他旁边的吉野顺平是没敢动。
“你们知道的，菜菜子美美子最近可是非常苦恼你们免费补课这件事的，”夏油杰此刻反倒像个真正的老师一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人不由得开始战栗，“以及，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手机屏幕里的信息闪的人心慌，不用看就知道其中有五条悟的推波助澜。
另一位一起上“夏油私塾”的同学反而坦然了——莫名其妙被别人拉走测试什么的，已经完全习惯了。
伏黑惠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接受了这份“礼物”。
因为他现在发现夏油杰和五条悟那家伙完全是一丘之貉！！
怎么看怎么臭味相投！
所以这世界上净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站在滚滚浓雾中，头一次，伏黑惠切身感觉到了什么叫做魔幻现实主义。
前方隐约有人影，然而他却并不想上前去。
那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其他东西？
显然，这一切都很有问题。
“喂，你知道该往哪里走吗？”从耳边突如其来冒出来的一句话让他不禁战栗了一瞬。
他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伏黑惠用充满戒备的眼神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盘算着需要几步才能制服对方。
“终于放弃做无用功了么？看起来还不算太蠢。”
这家伙的态度很不错——至少现在所表现出的是这样。
“……你是？”他皱了皱眉头。
那个人青年样貌，一身英伦风打扮，看似随意地推了推眼镜，露出了微笑：
“不要那么紧张嘛，新人。”
“我叫平井太郎，是个侦探。”
雾气更浓了。
……
入目皆是绿色。
恶心的绿色。
棵棵巨大无比的枯藤垂坠在爬满浮游植物的泥沼上，水面冒出的泡泡泛着犹如苦胆汁一样的光泽，仅剩的湿滑泥地吝啬地夹在“绿洲”中，让人即使是下脚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一道矫健的身影不断穿梭于“丛林”中，一直朝着某个方向穿行。
显然，这点小障碍对虎杖悠仁而言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因为他是个体育生。
主神空间居然真的存在！
唯一的缺陷，亦或是恩赐，可能是他感受不到两面宿傩的存在了。
此刻，他的脑海里正努力比对，这场景到底符合自己记忆里的哪部电影。
直到眼前蓦地飞过一片腐败的“叶片”，鲜红的切口还在不规则地蠕动着，虎杖悠仁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然而他来不及反应，因为此时此刻攀附于他身上的“叶片”何止这一片！
“真是遗憾……”
新鲜的、带有些许余温的血液促使周围死气沉沉的植物狂性大发。
越来越多的叶片。
它们不是在狩猎，而是在……逃难！
“去九泉之下，向我的弟弟道歉吧！”
刹那间，四周环境浮动变形，沼泽褪成了草地，遮天蔽日的枯树变得郁郁葱葱，甚至有阳光从其中撒下。
干巴巴地念完台词，胀相有些别扭地转过头，虽然手里还攥着枯木制成的钥匙，但是心里的激动则完全掩盖不住。
他刚才表现得怎么样？弟弟是不是觉得他很靠谱？！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他们最小的弟弟！那个女人说的果然是实话！守门？什么守门？大哥送给弟弟礼物，不犯规吧？
无伤挂机看完全程的虎杖悠仁目瞪口呆：
“这、这也能复刻？”
主神空间什么毛病啊？不存在的记忆就不要用这种方式重现了啊？！他至今在故事里还没影子的领域不会真的是什么“不存在的记忆”吧？！
“领域展开——［四海之内皆兄弟］！”什么的不要啊！
事实上，在收到那位好心学姐的邀请之后，虎杖悠仁的人生就发生了一系列过山车式的剧变——
先是莫名其妙被人绑架，醒来就被宣布自己吃了一根陈年老手指，还被判了“死刑”，哦，现在是“死缓”了。
再者是入学之后，同学和老师们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学校周围总是有对着他窃窃私语的怪人。
直到后面乙骨学长一脸沉重，或者说是如释重负地跟他握手，宣布“欢迎你，正传男主角”时，虎杖悠仁才迷迷糊糊明白，自己拿的可能是《哈利波特》剧本。
看！
这个人童年父母双亡，从小和亲缘保护的家人住在一起，以他为主角的故事传遍了小圈子，身上还有大反派的一部分，现在又背负着某个“预言”……
你以为他是哈利波特吗？不！他是虎杖悠仁哒！
说实话，按照虎杖悠仁的观影习惯，《哈利波特》还算是温馨挂的。
那位神秘的学姐口中的必须不断穿梭于电影或者游戏升级的“主神空间”才更像是他想象里能和丑陋的咒灵匹配成功的咒术界。
……嗯，伤亡率其实还挺符合的。
在被迫加速成为两面宿傩的“容器”之后，虎杖悠仁做出了和故事里的“主角”一样的选择——
因为这是只有他能够做到的事。
虎杖悠仁绝不会怀疑故事的真实性。
因为故事里爷爷临终的嘱咐，和他相依为命的爷爷虎杖倭助这么多年来的教导完全一致。
他有时候会想，故事里的“虎杖悠仁”之所以成为主角，爷爷的遗言在其中也有很重的一部分。
但那个虎杖悠仁，一定很遗憾吧？
匆匆忙忙就被推去完全陌生的世界，经历一次又一次猝不及防的失去。
作为读者的虎杖悠仁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名为《咒术回战》的所谓“热血故事”的悲哀。
“你真的明白死亡的意义吗？”
回头看来，学姐当时的问题其实已经是明示了。
当时的虎杖悠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承担不起这份重量，现在的他也是如此。
但他选择自己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故事的开篇已经提前，至亲的爷爷也未曾离去，那么，他就更有理由去守护其他人，去做那个唯一的“主角”。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不怎么着调的五条老师在得知了他的想法后，罕见地重复了一次问题：
“你真的确定要继续？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你露出的那个笑容，看起来是那样的悲伤呢？
“嗯，”夕阳下，粉发少年扬起了笑脸，“我相信这一切是可以改变的。”
有那么一瞬，五条悟想要否认那个荒诞的故事的真实性。
但他看到了，即使是“六眼”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虎杖悠仁，的确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啧，这群学生，真的是、真的是……”最强一时有些失语，“真的是各有各的倔。”
当了这么久的老师，五条悟少有的感受到了身为人师的忧郁，甚至有些靠近当代大学生辅导员的精神状态，总之，他现在很想给在盘星教兢兢业业挖坑还要抽出时间当私教的挚友打个电话。
“杰，你说他们怎么就真敢这样干呢？”
你见过东京四点钟的太阳吗？
刚刚躺下的夏油杰很想骂几句，但疲惫的大脑在听到对面的问题时就已经彻底清醒了。
明辨是非的能力，对很多人来说一开始就是奢侈品。
环境、家庭乃至命运罗织的一系列巧合，能把一个人用网层层裹紧，直到窒息着彻底陷进去。
虎杖悠仁是两面宿傩的“容器”，就连夏油杰自己也是羂索制造出来的“容器”，那么他做出过的那些选择是否全凭自己的意愿呢？
有的悲剧就像陷阱，在主角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那么，这就是放弃的理由吗？
想起最近菜菜子和美美子姐妹俩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小动作，极恶诅咒师听见自己闷声的回答，像是多年前的一簇利箭刺穿头颅：
“……总得有他们去做的理由。”
继续战斗，是为了牢记自己失去的东西有多珍贵。
踏上旅途，是为了改变注定的悲剧。
他们早就被囚禁在过去了。
……
任何一个人都会讨厌鱼腥味。
经典的把戏。
但门把手粘腻的触感还是让她略有些嫌弃地拍了拍手。
仿佛呼吸都在过滤着那些令人恶心的鳞片。
湿透的贴在脸上的发丝令人感到不适，大片蓝色液体混杂着海水染在白色的裙底上，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款式。
直到锈蚀的钥匙插入饱经风霜的锁孔，被海风不断冲击的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开启的瞬间，温暖干燥的光芒立马驱散了潮湿的空气。
“恭喜二位，”迎面而来的人那隆夸的笑容几乎咧到耳根，在大堂黄澄澄的光芒中有些诡异，“你们是最先到达的，请在酒店前台登记并挑选房间。”
穿着蓝黑色百褶裙的女生已经踏入了门扉。
后面黑色长发的女生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回转头看去，随即心头一滞——
身后已经不再是她们来时的小渔村，而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