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马拴在山脚下，徒步上山，山路崎岖，林浩轩怕她摔着，就给她削了根约有腕粗的长棍子，自己在前面带路，再时不时回头拉她一把。

    走得好好的，林浩轩突然感觉到身后人在拉自己的袖子，他以为江沐芸是走不动了，就下意识回手抓着她，江沐芸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被握住，刚准备问出口的问题猝不及防的卡在喉咙里。

    林浩轩看她张着嘴，又不说话，走了一路她的小脸因为热而变红，就以为她是有什么不舒服，握着的手一松，顺势就滑到她手腕的脉搏上，手上的感觉一变，江沐芸立马回神。

    “额，我们的马就那样拴在山脚，不会有问题吧。”江沐芸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别开脸不去看林浩轩。

    林浩轩愣了愣，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他的眼神四处乱飘，但就是不往江沐芸这瞧。江沐芸见他收回手，就偷偷瞄了他一眼，却不想看见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见他不敢瞧自己，自己就大起胆子来瞧他。

    林浩轩被她盯着，变得更加不好意思，他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嘴上却回答着她的问题：“放心，德生很快就到，他会留在那儿。”

    江沐芸点了点头，又发现他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于是哦了一声，继续跟着。

    林浩轩拉着她上了一个略陡的土阶，一条蜿蜒平坦的小路出现在眼前，林浩轩从怀里拿出那张单子，江沐芸凑上去瞧了瞧，觉得有些不对，又仔细看了看，“这单子写的东西是不是少了很多。”

    她明明记得昨天递给林浩轩的那张单子上写着密密麻麻满满当当的字，现在这张单子几乎有一半空白。

    林浩轩将单子仔仔细细看过一遍，点了点头，“对，先生将那些难采难寻的药材给去除了。”

    江沐芸不懂这些，只是老老实实跟着点头，老老实实跟着走。

    林浩轩一路上没再说话，江沐芸虽然也没开口，但她的脑子没有休息，一路上也不知道想了怎样一大转，她忽然开口问道：“德生就是上次在花园里将你叫走的那人吗？”

    林浩轩一愣，随即点头，他想了想，回头看了江沐芸一眼，然后放慢了自己的步子，等江沐芸走到跟自己并排着，他才缓缓开口：“德生大我五岁，是我贴身随侍的小厮。”

    那时候的林浩轩年纪很小，他的母亲虽然身子差，但偶尔还是会出府走动。林浩轩有父母双亲的关爱过着无忧无虑，天真活泼的日子。

    因为前几天林浩轩说想吃糖块，所以这天他的母亲就带他上街买糖块。前些天刚下过雨，现在大太阳一晒空气潮湿闷热。虽然帘子已经被掀起来了，但马车跟着两人在外面晒了一上午同样闷热。林浩轩跪在椅子上，趴在窗边吃着糖块儿。

    街角忽然传来一声嘈杂，林浩轩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男孩子跪在地上，缩着身子低着头，他的面前站着几个人身材魁梧的汉子，他们几个勾着肩膀搭着背，站在中间那人嘻嘻笑笑着拿起男孩面前的破碗，将里面的几颗铜板倒在自己手里，他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手心里的铜板，似乎是在嫌少。林浩轩叫来自己的母亲指给她看，那人冲着男孩咒骂了几句，将破碗狠狠摔在地上，带着其他几人走了。

    林浩轩的母亲叫停了马车，转身将他揽在怀里，没有说话。林浩轩看着手里纸包着的糖块，轻声问道：“母亲，我可以把自己的糖块给他吃吗？”

    她愣了愣，旋即温柔地笑起来，她抬手将儿子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温和地说：“当然可以。”

    他牵着母亲的手下了马车，走到那个男孩面前，男孩立马跪伏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求小少爷赏些铜板吧。”林皓轩有些不知所措，他回头看了他母亲一眼，又看着地上的人，慢慢蹲下身把对方的肩膀扳起来，大方地将自己的糖块分了一半给他，母亲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只是两人准备离开时，林浩轩看见母亲将腰间的荷包拿下，取出一部分钱放在男孩手里，然后将剩下的尽数倒进了破碗里。

    此后过了几天，林浩轩已经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他只是照常去他母亲院子里，却再次见到这个男孩。

    那就像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一样，他跪伏在地上，脑袋几乎快要贴在地面，颤颤巍巍的声调在林浩轩耳边响起，“奴才德生，见过小少爷。”

    林浩轩忽然停了下，江沐芸正听得起劲，正想开口问问后续，一扭头却猝不及防跟林浩轩对视，她透过林浩轩的眼睛，只能看见自己呆愣愣的样子。林浩轩别开脸不去看她，可两人间莫名产生的奇妙气氛却并没有得到缓解，还是江沐芸在一边小声问了一句：“你刚刚，为什么突然停下？”才将林浩轩的神志拉回，他指着不远处一片长势凌乱的杂草，说：“我们到了。”

    林浩轩没有让江沐芸帮着一起采，他给她在树荫下找了一小块杂草没那么凌乱的地方，然后就自己背着背篓，蹲在地上一株一株细细地找，江沐芸几次提出帮忙，都被林浩轩拒绝。

    后来，林皓轩又把自己背了一路的东西全都交给江沐芸看管，走的时候自己再背上。

    就这样采完一个就去找下一个，两人按照单子上写的在山上走来走去，等所有任务全部完成，一天时间已经过去。

    江沐芸跟着他下山，果真看见德生靠着一棵大树，旁边树上拴着三匹马。

    三人一路上慢慢悠悠地走着，到了京都街道上三人干脆牵着马慢慢逛，街角小巷子里突然冲出来一群小孩子，拦在三人前面，林浩轩下意识挡在江沐芸身前，德生则一个大跨步拦着那群小孩子。

    江沐芸站在后面，探头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拍了拍林浩轩的肩膀，走到那群小孩子面前。那群小孩看见江沐芸走来，一口一个大姐姐的叫着。这群孩子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有的手里还拿着个破碗，林浩轩见状将德生拉到自己身后，牵着马站到一旁。

    江沐芸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吊铜钱，举起手冲着孩子们一晃，笑眯眯地冲着这群孩子说：“老规矩哦，写对一个字，一个铜板。”

    那群孩子一个个举起手，围在江沐芸身边，嘴里喊着我来，我先来。江沐芸每点一个，周遭就安静下来，等着那个孩子拿着钱走，再上前围着江沐芸。

    “那姑娘又来啦。”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家养出得这样好的姑娘。”

    说话的是林浩轩身后支着瓜果摊的一对老夫妇，林浩轩听出两人话里的意思，就让德生在他们的摊位上随意挑些瓜果，自己则趁机问道：“老伯，那姑娘以前常来？”

    老伯顺着林浩轩的目光看向江沐芸，“是啊，那群孩子有的是家里养不起被遗弃的，有的是被拐走半路扔下的，都是群可怜孩子。那姑娘原本也只是路过，许是看那群孩子于心不忍吧，就教他们认字，读书，用字换钱。后来，她就经常来了。”

    林浩轩听着老伯的话，看着不远处被一群浑身脏兮兮的孩子围在中间衣着干净整洁的人。母亲走后，父亲就成了他唯一亲人，他从没想过忤逆他的父亲，可江沐芸似乎真的不是父亲所说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