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三更天,细雨绵。

    裕心殿前,廊道里的巨大金色柱子在昏暗的灯光里变成一排雄伟的巨人,每走几步都陷进它们投下的异形阴影里,要是对这里不足够熟悉,只能伸手摸索着缓步前进。

    李顼节俭,大幅度削减了宫内灯火的开支,过了二更天,廊前供以照明的油灯只有三五盏。

    明宏深闭着眼都能平稳走完这一程,他贴着宫墙,垂着头快步走着。

    “啊哈。”一个黑影忽然跳到他身前,将他撞到墙壁上,虽然是故意吓他的,但是对方的音量也控制得很好。

    明宏深不用看清对方的脸就知道对方是谁,躬了躬身子,低声说:“公主这么晚还溜出来?”

    “我这不是专程来找你吗?”沐星公主拉着他走到一盏油灯下面,闪烁的火光照在她银盘似的脸上反射出柔润的光芒,“你一个月有一半时间宿在陛下殿里,今日就是来撞你的。”

    明宏深微微一窒,将袖子从公主手里扯出来,带着温和的笑意问:“那……公主有什么吩咐下官的呀?”

    “你看。”李弥扒拉着自己额前的发际线,“我掉头发有点厉害,今天欧阳二进宫来,给我戴发包的时候也这么说。”

    “发包……是什么?”他的重点好像有点偏差。

    “发包就是,最近帝京的女孩们盛行梳高云髻,就需要在头发下面垫发包……哎呀哎呀,说掉头发的事。”

    “瑞玥小姐今天入宫了?”他依然问着别的事。

    “对啊,她最近入宫挺勤的啊,欧相说宫里没有女眷让她多陪陪我。”

    “哦。”御医思绪飘走了,喃喃道,“最近倒是听欧相提了好几次陛下大婚人选的事。”

    “哼,那也落不到欧阳二身上呀,要娶也得是她嫡长姐啊。”

    一向和煦的明宏深眼光一闪,连雨幕都要割破一般,幸得沐星公主粗枝大叶惯了并没有感到他的不妥,只是一心想问头发的事,“说掉头发的事。”

    “喔。”明宏深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开了公主的刘海,只看了一眼,“下官明日配点洗料给公主。”

    “你只看这么一下就知道怎么配料了吗?”

    明宏深再次挂上温和的笑意,问:“公主戴的那种发包是什么材质的?”

    “一般是棕树皮扎成的,但是很硬很绞头发,最好的还是真人头发做的,可惜很难买到。”李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发包的大小,最小的枣一样,大的有比瓠瓜还大的。

    “棕树皮油性重,接触皮肤会掉发,公主以后尽量选真发制作的。”他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语气中饱含笑意。

    “哦……那你明天一定。”

    “一定配好洗料给殿下送去。”

    公主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提起裙子往廊外走。

    “下着雨,回宫一定让丫鬟把头发擦干才能睡,不然既掉发又头疼。”他不忘嘱咐冒冒失失的大裕第一边角料。

    李弥头也不回地在空中伸出一个大拇指。

    明宏深怕她在漫长的廊道上跌倒,目送她直到看不见为止,他独自垂手站了很久,直到芷欣巡廊的时候发现了他,“哟,明大人怎么在这站着呀,陛下问了你几回了。”

    少年帝王听到殿门开启的声音,也知道明宏深沿着墙角走了过来,便将几个折子叠到一起推到案边。

    他继续埋首于一幅相当大的草图,图上盖着军器监的朱印,远看图上画了好几个圆形结构,边边角角写满了注释。

    每夜,无论是翻阅各部呈禀的折子还是学习功课,他总是要过完三更才能就寝,随着身体日渐长开,他身上的帝王之气也愈发彰显出来。

    殿内只有他们君臣二人,明宏深站到案边几步远,双手叠放在腹部,笔直地站着,合上眼睛养神。

    “醒了吗?”李顼头也不抬地问。

    “还有两天。”不知是不是今日劳累,他语气平淡了一些。

    李顼抬起头看他,少年青色的胡茬出现在尚带着三分稚气的脸上,一圈金色的光晕在下眼睑流转,他对着站得有些远的御医说:“过来,看看。”

    明宏深走进前,拿起他提前叠在一起的几个折子,随意翻了翻,都是大臣们提议的大婚对象,有四大氏族也有清流,姑娘们的闺名眼花缭乱,明宏深看得头疼,便将折子合上又放了回去。

    “你觉得呢?”李顼目光依然停留在草图上,却迟迟没有看下一行。

    明宏深再次合上眼睛,不咸不淡地说:“陛下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这个图……”皇帝忽然转换话题,“是玉字军步兵指挥使津蕤寄回给军器监的,他要求监事按照他的图制作一种叫雷火球的东西,这是军器监改良之后的图纸,朕觉得很有意思。”

    明宏深知道皇帝的重点不在雷火球上,没有接这个话。

    “说起来,朕也大半年没见过表姐了。”果然,话题往这个方向去了,“你觉得,表姐如何?”

    “玉龙将军豪迈果敢,又独得天师宠爱,为人耿直爽朗,臣的老师也非常喜欢她。”明宏深的语气没有起伏,只是叙述。

    “朕是说,”李顼拍着案边,“娶她做皇后,你觉得如何?”

    明宏深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除了皇帝惯常有的青枣味,还掩藏着一股腥臊的牲口味。

    “她不能生育、没有母族、军中威望极高,那么不会有皇子、更没有外戚、还能钳制枢密院,堪称完美。”如果说之前的语气是叙述,那么现在他的语气已经结了一层冰了。

    李顼捏着草图的手将薄薄的纸抠破了,他斜眼看了看明宏深依然叠在身前的手指,清晰看到手背起伏的经脉和指腹的淡淡红色,他隐秘地吞了一口唾沫。

    “所以……”李顼说话的语气抖了抖,“你也觉得表姐合适?”

    没有回答。

    雷火球草图的一整个角都被他捏烂了,他终于转头看着明宏深。

    现在他不是那个天赋异禀的青年御医,不是那个说每句话都饱含笑意的明大人,他沉着脸也沉着眼皮和嘴角,遮住了一半的眼珠冷冷地看着少年,似乎一转眼他就该喷出黑色的火来。

    “你不能娶李千沛。”语气是命令。

    “为、为什么?”

    “我不允。”

    李顼胸口起伏,双颊飞红,紧紧攥着拳头,似乎他全身的血液都着了火一样,所有的热量都奔涌到同一个地方。

    明宏深闻到那股腥臊味越来越浓,他曾与王庆雍走进许多百姓家里义诊,甚至替不少牲口看过病,他知道这股气味是牲口发//情时释放的,用来吸引别的牲口。

    他强压住心里那一股冲动,伸出一根手指拂过李顼的耳廓,少年轻盈的耳廓在他手里变成血红色,热得烫手。他看一眼少年即使是坐姿也能看到的强烈隆起,凑到他耳边说:“你今日说错太多话了,该罚。”

    “唔……”李顼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不敢看他。

    “那个膳房的臭丫头我昨天去看过了,怀孕了。”明宏深的手指从少年的耳廓滑下,沿着下颌骨走到嘴角,肉眼可见他脸上的汗毛竖立起来,“你还真的是一刻都不闲着呢,真该死。”

    “求、求你……”

    “什么?”他将手指伸到他的牙齿之间,搅动他柔软的舌头。

    “求你,罚……”李顼气若游丝地嗫嚅。

    “大点声!听不见。”

    “求你罚我。”一行晶莹的口涎沿着脖子流进皇帝的领口。

    “哼,好。”他从他口中抽回手指,在他的胸前擦了擦。

    李顼从椅子上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跪在明宏深面前,眼巴巴地等着对方不紧不慢解自己的腰带,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明宏深捏住腰带的一截尾巴,在他脸上拍了拍,撩起自己釉蓝色的御医制服前襟,低声说:“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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