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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下)

    “白音布和才是主张与大裕交好的人,我当了大汗只会倾尽全力支持那钦!”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咬着牙发音,透出一股难言的狠劲,“你们大裕人当真一点都不怕吗?”

    “怕吧。”徐一品还是那副要了命的懒懒腔调,“我有一位朋友说……不打仗将军怎么要回玉字军?”

    这个答案是朝洛蒙没有想到的,他下意识用手捏住银杯,在桌面上转了几个圈。“你们大裕人,向来最喜欢内斗。”

    “亲王你,不过是斗败了而已。”

    “你!”没想到对方这样放肆地评价他,又一时不能想出任何驳斥的言语。

    “你因阿荣失去的汗位,要为了阿荣夺回来。”徐一品也感到先前的话有些冒犯,旋即缓和了不少,“将军若是全然不念及往日情分,世子现下该在皇城司狱中,将军与伯衡,不过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朝洛蒙犹豫了,他过去的四十多年人生里,只有娶到阿荣高娃一个理想,达成之后他觉得人生好似完满,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够激起他更多的渴望了。今日赴约之前,他的目标只是不计代价赎回儿子,却不料对方悄悄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他忽然横生出了许多欲望。

    “为了拿回玉字军,李千沛愿意牺牲金州?”

    “为了换回世子,亲王可愿意替代自己的亲弟弟?”

    两人隔着薄薄的纱窗,陷入第三次僵局。

    朝洛蒙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徐一品用玳瑁扇子拍击着掌心,双方都想在交错复杂的因果关系里厘清利害关系。

    且不说朝洛蒙有没有胆子反,即便是反了也未见得有胜算。怕是最后侥幸当上了追云部大汗,却将部落内部实力消耗个干净,那钦带着乌可力部在金州若是得利,到了分地的时候,难免胡日部额乐部不趁机挑衅他的地位。

    而至为关键的是,那钦拿下金州献给六部,之后呢?

    他怎么可能就此停下步子,必然是更加紧密地将六部捆在一起,然后图谋更多更大的版图,按照徐一品所说,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重装上阵的玉字军。

    这中间千万种变数,每一步都惊险万分,稍微一个不经意,便是全族尽灭的下场。这个徐一品,从他们寥寥数语之间便已经将他引入了一个陷阱,不停地诱惑他、鼓励他、扇动他,令他想得更多更远,令他更爱更恨更思念。

    仿佛隔着花窗也能看透对方内心所想,徐一品说:“嗯……伯衡知道亲王在意手足之谊,无妨,世子将在帝京跟随将军长大,伯衡向亲王保证,你与阏氏百年之后,将军每年一定提醒世子在帝京遥敬二位一杯。”

    朝洛蒙猛地站起身,挥手将桌面上的酒杯酒壶香炉等一股脑儿掀翻,阿娜尔冷静地站在原地,身上的银铃一丝都没有响过。

    他几步走到墙前,一拳打穿了纱窗,又将整块窗页全部推下,透过空出来的窗洞能看到的房间里,根本没有徐一品的踪影,被戏耍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朝洛蒙原本秀气的脸庞变作深红色。

    急急一转头,阿娜尔再次更换了一张新的桌布,依然不急不缓地为他斟了一杯新酒。

    “他人呢?!”朝洛蒙怒问。

    二楼楼梯口传来一阵哄乱,似乎有人动起手来了,大概是先前在楼下等候亲王的四名侍卫听到了响动护主心切。

    阿娜尔面对他的愤怒,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这酒是徐大人特意为亲王送来的,帝京邀月楼的‘一斗合’,亲王请。”

    杯中酒液绿莹莹,满室的曲香。

    朝洛蒙实在是不愿意跟女人置气,拂袖转身便要离开,刚伸手拉门,门却由外推开了,徐一品一身轻薄飘逸的天青色侧对着他立在门口,背着的一只手里握一把八寸不到的玳瑁折扇。

    他万万没有料到,一个大裕柔弱的文人竟然有这样傲人的身高,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可能因为心太乱,他向来持重的亲王之尊,这一夜几次三番被激怒,最要紧的是,希日莫的命确实握在对方手里。

    即便是心里如何不甘不愿,他确实不能将这场谈话就此终结。

    他明白,徐一品比他更明白。

    青衣的军师双手合拢,将扇子立在额前,真心诚意地向朝洛蒙行了一礼,“徐一品,见过亲王殿下。”

    这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朝洛蒙冷哼一声,退回到了圆桌边上坐下,将摆在面前的一斗合推到了一边。徐一品坐到他对面,阿娜尔新点了一炉香放到两人中间,便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两个初见便已经剑拔弩张的男人。

    “既然已经坐到了这里,你也不必再假惺惺了,到底如何肯放我儿?”花豹一样的男人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徐一品,想要结束这无休无止的折磨。

    徐一品打开喜欢至极的玳瑁折扇,却只有十几只孤零零的扇骨,没有扇面,接近八寸的玳瑁扇骨实在罕见,着实很难有扇面配得上。他不愿意双方的合作只是纯粹的要挟勒索,可现在看来,好像只能是这样。

    “首先,将军在帝京静候追云部新任大汗的好消息,她性子急,希望亲王不要让她等太久。其次,那钦手里有一张北境堪舆图,伯衡想要知道朝内那个人的名字。最后……”

    徐一品合拢扇骨,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请求:“最后,伯衡希望亲王答应,无论往后再见之时是如何你死我活的场景,请你保全玉龙一条性命。”

    蒙古亲王也没料到最后竟是这样的请求,勉强点了点头。“我儿什么时候回来?”

    徐一品执起银杯,对着他说:“待玉字军重新编整出征,陈兵金州之时,伯衡亲自送世子回家。”

    他举着的酒杯的手向前伸了几寸,希望达成协议的两人可以碰杯对饮。

    朝洛蒙之前眼里烦躁的光冷静了下来,端起自己的酒杯翻手将淡绿色的一斗合倒在了第三张桌布上。

    徐一品的眉不经意的皱起。

    蒙古男人从怀里掏出只精巧的银壶,用牙齿拔下壶塞,往杯子里倒了些奶白色的酒交给徐一品,又将徐一品手里的杯子接过来倒掉,再满上一杯奶酒。

    “阿荣亲手酿的,我时时带在身边。”

    徐一品终于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笑容,两个杯子轻轻一碰,银子发出清脆的叮铃声,一个时辰前还站在无法和解对立面的两人终于在一杯酒里达成共识。

    虽然这样的共识无比脆弱。

    “你先前说,你有一位朋友,”朝洛蒙恢复到一开始的持重老练,“说不打仗就要不回来玉字军?”

    徐一品还在咂摸这奶酒的滋味,不料被对方这样一问,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个朋友与李千沛熟识吗?”

    “怎么,亲王对他的这句话有什么见解?”徐一品用手指摸了摸嘴角,指尖还沾了一点白色的残留。

    “我只是……不希望以后与这样心狠的人成为对手。”

    徐一品下意识想为阙蓝辩驳两句,阿娜尔却在门外轻轻唤他一声,紧接着又传来蒙古侍卫硬闯的吵闹声。

    “告诉他们我这边差不多了,等下就来。”朝洛蒙想着阿娜尔有些应付不了。

    “不是……”阿娜尔似乎没想好如何表达,“徐大人等的人回来了。”

    “我?”徐一品疑惑。

    “是的大人,到大堂了。”

    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他霍地站起身来,勉强对朝洛蒙道了个别,一扭头就冲出了门外。扒开挤在楼道里的蒙古侍卫,三步并两步地跑下楼梯,差点摔倒在最后一阶。

    他看到她了,她穿着中原样式的藕色齐胸襦裙,圆润的肩膀在纱织上衣里若隐若现,漆黑蓬松的头发和眼睛,在小白楼随处可见的西域倌人中间显得格外平淡,她低头与相识的客人打招呼,徐一品隔着几丈远都能听到她柔软的语气。

    他几步跑过去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身体悬空后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两人都感知到了久别重逢的惊喜。

    “徐郎!”她记得他。

    “嗯……”他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只是将她高高抱起不肯放下。

    朝洛蒙从楼上下来刚好目睹这一幕,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徐一品抱着妙音走近他,说:“今日伯衡便不送亲……不送贵人了。”

    妙音有些羞赧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要他放她下来。

    朝洛蒙撇过脸去,像是对着阿娜尔说:“我的佩刀请徐大人带回帝京给我儿,还有这个酒壶。”他将装着奶酒的银壶交到阿娜尔手里,“他到十四岁就可以喝酒了,我希望他第一口喝的是阿妈的酒。”

    “好!”徐一品大声应下,眼神却一直在妙音脸上没有挪动。

    朝洛蒙没有再多看这对男女一眼,带着手下出了小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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