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

    李千沛刚要讲话,薛同舟立刻跳到她面前,指着她背后的阙蓝说:“就是他!窑子出来的男倌人!你爹只是说了他两句不好听的,就下了杀手!用的就是你手上那把刀,我们所有人,三四百号人,都看见了!他和你爹一起从池子里游出来……”

    “薛公不要再诬陷人了。”李千沛的语气明显是万般克制。

    “诬陷?有兵了不起啊?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挟持了吗?”薛同舟一吵起架来脖子连着脑袋全部通红,“大理寺卿京兆府尹都在这里,你自己放中贵人回宫的,他必然通知殿前司禁军来了,今天你李玉龙和你的相好,要么进大理寺狱,要么进京兆大狱,要么进皇城司,就是回不去将军府了!”

    “阙蓝……”琼瑛看向坐在地垫上的阙蓝,他裹着张厚毯子头发干了一半,目光失神地转向她。

    他摇着头,无声地说着:“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薛同舟的火气更旺,指着琼瑛手里的匕首,“他,就是用你手里那把刀杀的你爹!”

    “啊——”卢氏突然大嚎一声,爬到欧阳铖身边,声嘶力竭地喊着,“老爷!我们可怎么办啊!”

    她的喊声还没停,潘氏何氏带着几个丫头都跑了进来,一帮孤儿寡母全部跪在尸体旁边,哭成一团,珂璐年幼尖锐的喊叫令在场的每一位都眉头紧锁。

    寿王原本在主坐上打瞌睡,被惊没了睡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龙龙,你到底要做什么?不行就先回去吧,天亮了再说……”

    “不行!”卢小青爆发出一声失真的喊叫,“她现在出了府门,不就带着相好跑了吗?若是寿王和大理寺管不了这个事,我们就耗到天亮,去和光大殿面圣,让陛下给个说法!”

    “对,今日一切中贵人都是看到的,他现在回去了,只要陛下一醒来就会知道。”薛同舟附和着卢小青,黎大娘子靠着二儿子薛樯,默默地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

    琼瑛站起来,将匕首插回鞘中,手指摩擦着上面华丽的宝石,缓步走到李千沛身前,两位挚友面对面的对望,半晌,琼瑛才问:“若不是阙蓝,为何让玉字军包围王府?”

    “因为,凶手定在府内,不能放人出去。”

    琼瑛深吸一口气,把匕首递到两人中间,既悲痛又无助,再张嘴时竟然音调不稳,“将军……爹爹胸前的刀口不是这把匕首的……凶器不是这个,一定要替琼瑛找到那个人!找到那个人!”

    李千沛接过代表袁氏荣耀的匕首,点点头。

    薛同舟冷哼一声,说:“即便这不是凶器,也不能说明他不是凶手,在场除了他还有谁有动机杀你爹?”

    在座的各位都没有接这话,唯有黎大娘子似是再也忍受不了夫君的胡闹,让薛樯去拉了父亲来坐下,瞪了他两眼,别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眼,看在卢小青眼里,天都塌了。

    在寿王府邸刺杀帝国计相,寿王一点慌乱无措都没有,董白二相约好了缺席,凶手当然不是这个倌人,那是谁呢?还以为封赏李千沛是今日主菜,原来欧阳铖之死才是吗?她无法阻止的是,这……便是欧阳氏衰落的开始,新结的亲家很快就要开始计划退路,欧阳铖的兄弟与堂兄弟即刻开始争夺家主之位,自己才嫁出去的女儿没了娘家的撑腰远赴游州,而剩下的四个丫头该如何?自己又该如何?

    一想到这里,她哭得更大声。

    李千沛伸手擦着琼瑛脸上的泪水,想不出任何话安慰好友,琼瑛一贯坚强果敢,露出这样的片刻柔软已经十分罕见。

    “将军,打算怎么……处理呢?”她咬着牙问。

    李千沛看了眼寿王,拉着琼瑛往门口走了两步,低声说:“事发之后我与薛公起了争执,不得已吹哨让肖机语冲了进来,紧接着玉字军来了二百骑,围住了王府……期间我让他们带人去后边几个院子搜查,按阙蓝说的,他无意走到后面的院子,又无意目睹欧相与一个人争执,只是他当时药力发作,听不懂。”

    “药力?”

    “被人下了五石散,可是那盘果干是放在我的桌子上的,不巧的是他突然有些恶心便全给了他吃……”

    “所以爹爹遇害前与他人争吵过?”

    “大概率是跟凶手吵的。”李千沛音量再放小些,“因为我去寻找阙蓝的时候也曾进过那院子,我亲眼见到,除了阙蓝的,只有两个人的脚印。可是肖机语搜查的时候……”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对吗?”琼瑛一双通红的桃花眼盯着李千沛。

    “所以……”李千沛再瞟寿王一眼,“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等下殿前司与皇城司若真的来了,凶手便有机会跑了。”

    “将军觉得,不是寿王殿下吗?”

    她摇摇头,“可能性很小,在自己的府上死了从一品大员……但是,死胖子肯定知道点什么。”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她将目光投向水池对面的东侧,挤得满满登登的宴会厅,连王府上下的小厮仆役也被全部圈在一起,其中不乏面色惨白的重臣,“阙蓝说,推他下水的是个男人,等他药力再散散,我再让他去对面一个一个的看,或能捉住那个人。”

    “嗯……”琼瑛似乎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若他认不出呢?”

    “那就真的上大殿,等陛下发落。”李千沛说得果决,反正这个什么破郡主她也不想当,大不了打发她去戍边罢了。“倒是欧阳氏……”

    这一屋子没了主意的女眷。

    “将军你知道吗?”琼瑛的语气有些疲倦,“我小时候外公带着我和明大哥在医官院学东西,回家很少,外公担心家里姨娘们欺负我,每次回家都要跟着我,他老人家一进门,我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紧张又唯诺,他姑且如此,全府上下更是绷得紧紧的。长此以往,我便不喜欢回家,一回家所有人见了我都不高兴。”

    琼瑛眼睛里再次盛满泪水,接着说:“姨娘们不喜欢我回去,妹妹们也不希望我回去,后来明大哥送过我几回,他总是能和爹聊得很开心,姨娘和妹妹们都喜欢他,我才知道,其实不是我回去了他们不高兴……”

    李千沛想说一句当然。

    “而是我回不回去都不是很重要。”琼瑛低下头,一串眼泪落了出来,“他们怕外公,喜欢明大哥,仅此而已。”

    “不是这样的。”

    女医官什么也听不进去,这一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十七八岁,爹说要我去参加宫里的女儿会,他根本不知道那时候是汛期,我答应了外公要多走些地方为百姓看病……可是爹说,不去参加女儿会就不准再姓欧阳了……我想继续姓欧阳啊,所以穿着上千贯衣裙顶着几斤重的首饰去了,哪里是什么女儿会,分明是互市。在氏族公子们眼里,我不过是明码标价的商品。”

    只是太贵,他们兜里的银钱不够。

    “然后那天,我就去找你啦。”琼瑛说着,笑了,“他们说普天之下只有你敢收我,是不是?”

    “是。”李千沛再次回答。

    “姓不姓欧阳没什么要紧了,琼瑛也好王英也罢……呼……我还有得选。”前玉字军医官耸耸肩,“现在起,我没得选了。”

    不……李千沛心里想反驳她,却知道,这太苍白无力了。

    “哦,对了,流韬回来了,在外面。”琼瑛迅速擦掉了眼泪,“他最擅长侦查问讯,将军不如……”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手掌抹了抹脸,“我要做欧阳琼瑛该做的事了。”

    说完琼瑛快步走回到厅内站到阙蓝身前,抬起他的手腕为他诊了诊脉,邪燥猛药后劲绵长,又受了惊吓,得想办法给他散散药,再醒一醒神……

    卢小青看见她在替疑凶诊脉,踉踉跄跄站起来扑到她身前,指着鼻子骂她:“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爹被他杀了,你还要给他看病!你良心被狗吃了吗?没娘教的东西!”

    啪——

    琼瑛反手一巴掌打在泼妇似的姨娘脸上,下手重得厅里哭声都停了。

    “轮不到你教训我。”

    “你,你你……”卢小青捂着脸,跪坐在地上,头上的发髻歪斜珠翠坠落,脸上脂粉也与眼泪鼻涕混成一团,“你以为你是谁!你敢打我?”

    “爹死了,我便是欧阳氏家主。”

    厅内突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个身材娇小的欧阳氏嫡长女,她说出的这句话,实在没有人敢质疑。

    卢小青似乎失了心智,冷笑两声,说:“你爹死了,我看谁能保住你这个家主之位,哈……”

    “我能!”

    王庆雍走得太急,还没进厅门就一把扯下了帽子,白色的小辫子一弹而出,随着他的碎步跳动,他走到外孙女身边,用拐杖在地上跺了跺,“我能,我们王氏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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