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塔 (完)

    这是游戏吗?

    是真实吗?

    是梦吗?

    宫铃声响,失了支撑的明烛衔泪摔落在地,青灯幽幽,游溪下意识俯身伸手去捡,却正踩进裂缝中,好在殢无伤及时拉住了她。

    她的眼神空茫,失魂落魄。

    “谢谢。”

    游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发出了声音,灵魂好像从身体中浮出,躯体仍在理性下行动,拾起明烛衔泪,又踩过晃动石块,伸手去探黑色十九鼻息。

    没有呼吸。

    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没有,只有一股巨大的荒谬和陌生在笼罩。

    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头,缎君衡眼角眉梢尚有哀伤,情态却已看不出什么,一切悲痛都被他的理智按下,甚至还要分出心力来安慰他的女儿。

    “先止血,傻孩子,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他自袖下撕下一条布帛,轻绕过那道自戮而来的剑伤。

    在游溪还怔然的时候,抱起黑色十九已渐失余温的身体,少年安详面容倚靠在他的衣襟中,若非血色凄迷,只像是睡去。

    “多谢剑者一路护送,咱们下去吧,此地尚未完全崩裂,最是危险。”

    “好。”

    殢无伤简短应下。

    没有霜灭再出现,下去的路自然有惊无险,待几人都踏出了已经变成废墟的尖塔那一瞬,塔的废墟逐渐斑驳,虚化,消失,好似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

    朦胧的光晕覆盖在缎君衡和游溪的身上,是越界之门的时空伟力将展成旋涡。

    “无伤。”她叫他的名字,神情像初雪融后折出的阳光,晶莹脆弱中又透着坚韧:“多谢你,要好好生活,下次——”

    剩下的声音被旋涡吞没,只看口型有再见。

    客厅的桌子上,炸鸡还摆在上面,甚至还有温热,那两听还未开封的啤酒瓶身上凝结的水汽都还未散去。

    更似梦中未醒过。

    “落儿。”

    缎君衡唤她。

    她本就瘦削的肩膀快要被自责压断了一样的塌着,连颈上的伤又在流血都没注意,等着被加上那根要压死她的稻草。

    没有那根稻草。

    他甚至语气变得轻松了一点:“吾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一切因你而起,要将一切责任扛在自己的肩上,在你的眼中,为父是这样是非不分,随意迁怒的人吗?”

    游溪不言语,她没有那些记忆,只有残存的印象在心底反驳。

    不是,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哦,不讲话,看来是默认了,唉,看来吾这个父亲做的真失败……”

    他开始唉声叹气,以袖遮面。

    真是的,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嗔怪的念头冒出来,又意识到他是在为了让自己不太过沉重而故作的轻佻姿态,明明他才是最痛苦,最需要被安慰的那一个人。

    他怎么能这么坚强呢?

    情绪和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一并涌出眼眶,她反驳:“没有,你是最好的父亲。”

    “最好吗?哈,傻落儿,吾知晓你一直是一个人孤苦生活,惯来自己承担一切,甚至要将不属于自己的过错揽在身上,这样很好,很有责任心,却也是吾作为一个父亲最大的失败之处。”

    缎君衡轻轻叹息,比起刚刚的做戏,此刻情态真情实意:“吾更希望能让你放心依靠啊。”

    “我——”

    “好了好了,煽情的话等一等,先帮为父把这臭小子安置一下,吾已将他灵魄锁在躯体内,能保他躯体不腐,魂魄不散,只是要复生十九,还需再从长计议。”

    “好。”

    游溪点了点头,先去了浴室,打开浴缸放了水,等着一会儿缎君衡给黑色十九擦洗用。

    又拉开她那个用来堆杂物的小房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缎君衡道:“我将这里清理出来,放一张折叠床给他,可以吗?”

    毕竟两室一厅她一个贫穷主播租不起,这小房间说是房间,实际上不过是一个狭长小室,还没阳台大,被她堆了一些搬家用的纸箱。

    往日一个人住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就有些窘迫,觉得对不起缎君衡和黑色十九。

    “足够了,反正十九现在也没法跳起来抗议。”缎君衡搭着游溪的肩膀安慰她:“你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剩下的交给吾吧。”

    “好。”

    游溪应了下来。

    说是处理,但医院肯定是去不得的,这要是去医院医生恐怕要当场报警了。

    所以还得是自己动手,找个白T剪成布条,对着镜子上点碘酒。

    伤口有这么深吗?会不会留疤。

    浴室里传来流水声,缎君衡应该正在给黑色十九擦洗。

    碘酒擦拭过伤口,游溪后知后觉的觉得疼。

    ——那剑穿过心口,会多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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