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单茕碰了碰晏涂右的胳膊，“怎么不坐？”
晏涂右看着他们理所当然的模样，他没说什么，和莫斯一样安静地坐下来。
柳洛收拾完，在仅剩的位置坐定后，众人便开始吃饭。
不知是柏江臣和柏单茕晚上要离开还是因为什么，整个气氛安静无比。
柳洛的心思本来没在吃饭上，她见他们那么沉默，以为是不合口味，先是尝了每盘菜，感觉不算太差。
于是她又回想了刚刚发生的事，主动开口道“你们刚刚在说拍谁的照？”
林芥池差点呛出来，他正要矢口否认，然而晏涂右打断了他。
“我们说林芥池受柳聿白的刺激，一直在拍你的照片。”
“我只是随便拍拍。”林芥池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驳道，眼神却直直地盯着柳洛。
柳洛闻言没什么反应，她缓声道“没事，我不介意。”
林芥池内心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却有些失望。
虽然他并不希望柳洛去怀疑他是变态，但如果哪一天，她在真正意义上窥见了他阴暗不堪的一面。
那么他是不是就有理由——能光明正大地伸出欲望的触手，将她禁锢在牢笼之下。
晏涂右似有察觉地瞥了林芥池一眼，在他们视线对撞得刹那，彼此又移开了目光。
六人在接下来的交谈间吃完了晚餐。
然而柏江臣和柏单茕没休息多久，家族派来的飞行器就出现在院门外。
柏江臣在临走之际，忍不住多抱了会儿柳洛，“等我们回来。”
柳洛点点头，“我会每天给你拍照过来。”
柏江臣闻言却一愣，他微微皱起了眉，“拍什么…”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柏单茕打岔含糊过去，“他们在催了，我们得马上走了。”
她说罢，一边推着柏江臣往前走，一边转头对他们道“到了再联系。”
“好。”柳洛挥了挥手。
林芥池站在一旁，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敛了心神，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要给柏江臣拍什么？”
“蔷薇，单茕说让我每天拍个蔷薇的照片给他。”
晏涂右扶了扶眼镜，“那你要住在这里吗？”
“嗯。”柳洛看着飞行器行驶得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个小黑点，她才收回视线，“我住这里等他们回来。”
林芥池莫名哼笑了一声，唇边的弧度意味不明，“他这么喜欢那片蔷薇，那我们都住这里好了，每天给他拍个照片。”
莫斯微微皱起了眉，“没经过别人允许，住别人家里不太好。”
但此刻没人在听他“说教”，晏涂右和林芥池已经转身离去回到了屋内，后者还一并拉走了茫然的柳洛。
莫斯·艾尔顿：“……好吧。”
最终这间屋子迎来了四位不属于它的主人。
***
黑沉的天幕笼罩大地，夜晚的凉风微至，月朗星稀，薄云密布，亚格斯帝恩星气象局在今晚预告的暴雨可能并不会应验。
柳洛半夜起来喝水，路过花房时就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倒映在玻璃上。
“涂右。”
晏涂右转过身去，就见柳洛端握着两杯水站在他身后。
“睡不着吗？”
晏涂右接过她的水，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嗯，起床走走。”
柳洛闻言也没说什么，她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下雨，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我消息。”
晏涂右不可察觉地皱起了眉，语气倏地带上几分凉意，“你很担心他们？”
柳洛微微侧目，“不论走得谁，我都很担心。”
“是吗？”晏涂右瞥了她一眼，见她只身着单薄的短袖，他轻轻叹了口气，态度又有些软化。
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搭在她身上，“不用那么担心我们，多照顾照顾自己。”
柳洛低头看着外套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晏涂右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随后伸手轻轻碰了她的耳垂，“晏迟仪给你的？”
“对，用来检测精神力。”
“那你好好带着。”
晏涂右说完这句话后，又陷入了沉默。柳洛皱起了眉，明显察觉到他心情不佳。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询问，晏涂右蓦地出声道“柳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无比信任亲近的人对你抱有另类的想法和目的，你会怎么做？”
“轰隆——”
雷声轰鸣，一道耀眼的闪电骤然划破了安静的天空，意料之外的滂沱大雨如期而至。
“看情况吧。”
她清冽的嗓音混进了这场嘈杂的雨声，听起来并不真切。
“看情况？”意想不到的答案让晏涂右愣了愣，他微微眯起了眼，镜片下的黑眸蓦地幽深昏暗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轰隆隆——”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雨越下越大，沉闷的雷声像远处传来的尖锐哨声，刺破了他鼓动不停的耳膜。
“曾经有人囚禁过我。”
“所以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
呼啸的狂风顺着不断加重的雨势，大片的蔷薇花在风雨中似逃命般疯狂摇曳着。
“掌控，囚禁或者监视。”
柳洛淡淡地抬起眼皮，“如果是你们，我都会接受。”
沉默，良久的沉默。
倾盆暴雨加剧着寒冷，没有给晏涂右一点思考的时间。
他近乎窒息的看着柳洛，声音艰涩嘶哑如龟裂的土地，没有一点水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电闪雷鸣，暗光透过云层照亮了她此刻平静的眼神。
“柳洛。”
细雨斜拍在他们的脸上，凌风吹乱了他们的视野，闪电照亮了整个天际。柳洛倏地感觉到眼前一暗，在下个瞬间就被他重重拥入怀中。
他用外套将她隔绝在大雨之下，也将她隔绝在自己目光之外。
他的力道是如此重，似乎要将她一点点揉成杂碎的血肉吞入口中，顺着食道再长成他的骨髓。
“柳洛。”寒气拂落在晏涂右的脸上，他整个人都被雨水浸湿了，但他却浑然不觉。
“我们不是好人。”
“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冰冷的温度钻进了他们身躯，他低冽的嗓音平无波澜的在柳洛耳边响起。
“所以你永远都不要对我们说出这种话。”
“轰隆隆——”暴雨之下的两人是如此狼狈，但炽热的温度和紧贴的身躯是他们在这地动山摇的夜晚中唯一的依靠。
良久，久到雨渐渐小了，柳洛的回应才缓缓传至晏涂右的耳中，“嗯。”
“我知道了。”
***
雨后的清晨气息总是沁人心脾，芬芳清淡的花香顺着流动的空气涌入屋内。
林芥池昨晚没怎么睡好，外面下的雨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他早早起了床，一出门就看到莫斯正站在走廊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不下去？看什么呢？”他的目光循着莫斯·艾尔顿的视线看到了玻璃花房外的大片蔷薇，被暴雨厉风吹打了一晚上的花朵在日光下显得零落又凄美。
莫斯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句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昨晚你听到了吗？”
“下雨吗？”林芥池疑惑道。
莫斯·艾尔顿见他反应就知晓他昨晚应该没有听到柳洛和晏涂右那番对话。
莫斯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他昨晚在感受到柳洛起床还没有回房后，就想出门看看。
结果却无意间听到了她在暴雨下的那段独白。
他在那一瞬间几乎想上前捂住柳洛的嘴，她知道他们病态的心理，却殊不知她所谓的奉献和理解迟早会在某天变成杀死他们的武器。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那番话会让不甚清醒的怪物彻底变成被欲望操纵的傀儡。
莫斯看着林芥池，“嗯，昨晚的雨下得很大。柏江臣刚刚发了消息，一切顺利。”
林芥池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他挑了挑眉，想到昨晚说要给柏江臣拍蔷薇花照片的事。
他扬起的笑容有些恶劣，“他有没有念叨他的蔷薇花，我现在给他拍一张过去。”
莫斯看着他拍照的举动，没说话。他们都知道柏江臣的蔷薇指的是谁，但没人愿意如他愿。
两人谈话间，晏涂右也整理着着装出来了，“早。”
莫斯听到动静转过头去，眼底划过不经察觉的警惕，“早。”
林芥池随意点了点头，他挥手让晏涂右过来也拍张照片发给柏江臣，“那俩人肯定没想到我们也住了进来。”
晏涂右慢条斯理地抚着军装上的褶皱，听到这话淡淡道“他们昨晚应该就知道了。”
林芥池扬起的笑容愈发肆意，“那柏单茕估计得气死。”
莫斯·艾尔顿和晏涂右不打算理会这个幼稚鬼，他们一前一后下了楼，莫斯无言地走在前方，晏涂右低沉的声音倏地在他身后响起。
“顾山析。”
“你不必担心我对她做什么。”
“我只会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莫斯沉默地在最后一个阶梯上站定，他转过头去，看到了晏涂右眼底慢慢撕裂的情绪，最终湮灭成世界坍塌前的冷漠和平静。
“所以在离开之前，我会保证她的平安、健康与自由。”
他最终会回去，也最终会离开柳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