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句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却让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站在门外的三人也在这时转过头去。晏涂右趁机挣脱了他哥的怀抱，他低头整理了下着装，在听到柏单茕的话后，连忙抬步走过去。
然而下一秒，他就停顿在原地。
“对不起。”
柳洛嘴唇微阖，最终只是从喉咙挤出干涩的字眼。
“对不起…”她又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柏单茕没想到她会这么回复她，她有些不解的看着柳洛，语气尽量平静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柳洛。”
“你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吗？”
柳洛低垂着眼，不发一言。
“你知道你受了多严重的伤吗？”
“你知道你的头发吗？你知道你的精神力吗！”
柏单茕眼眶微红，攥着她手掌的力气越来越大。
“你知道埃尔和莉莉娜差点要杀了你吗！”
“你知道我们有多么害怕吗！！！”
“你知道吗？！！柳洛！！”
柏单茕到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的质问着，她声线颤抖，泪如雨下。
面对柳洛的沉默不语，她心中没有任何发泄的快感，反而感到无比窒息。
站在一旁的柏江臣眼尾微微泛红，他心有不忍的转过头去，却始终并没有阻止柏单茕这么做。
愤怒、担忧、害怕、后悔与自责，这些众多交织的情绪就像荆棘一样扎满了他们的心脏，持续的疼痛让他们忍不住想用疯狂的态度去撬开柳洛的蚌壳。
晏涂右缓缓抬步走至柳洛的面前，他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怕惊扰了她，“柳洛，告诉我们好吗？”
“你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
但他的话语却在柳洛抬眼的那刻戛然而止。
晏涂右无法去诉说那个眼神，就像是冰川下的裂痕，迟早有一天会碎至全身。
他在此刻蓦地清晰的意识到柳洛身上那股沉重、孤独，却带着几丝血腥的感觉是从哪来的。
他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种苔藓植物，它生长在烈日沙漠中，只要给它水，它就能随时随地的活过来。
而她就是那株含生草，不断追求着生机，背负着血肉和情感在生死的沉浮中反复挣扎，凋敝又绽放。
所以孤独是她的选择，沉默是她的选择，被误解是她的选择。
这种选择仿佛是即将离世的病人，他们会在心跳停止的刹那前往无人的角落里独自干涸的死去。
这个想法似电流般猛地窜进了晏涂右的大脑里，让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紧咬的牙关开始颤抖。
他想起他和柳洛初遇的场景，系统的播报音，骤然起伏的好感度，她对他不经察觉的信任和依赖。
他又想到了在那滩猩红的血液中，她麻木的流着血，但狠戾的表情又是无比鲜明。
“够了……”
在一片默然中，晏涂右看着她，他好像明白了。
他伸手覆盖在柳洛的眼睛上，感受到掌中倏然流下的泪水，湿热的液体在他的指隙间流转。
她在无声的哭泣着。
此时柳洛的精神力屏障越来越淡，还未完全治愈的精神力在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后，正欲轻轻安抚，却在牵扯的那刻猝然断裂。
“啪嗒——”
精神力断裂的声音凌空骤响，柳洛也在下一瞬猛地弯曲了背脊，巨大的疼痛让她浑身战栗，她下意识咬紧牙关，却止不住的发抖。
然而相继断裂的精神力没有选择彼此耦合，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际，它们不约而同的向柏江臣五人倾泻而来，伸出了链接端点。
错位链合——精神力在感到主人生命垂危时，它们会主动断裂，向外界求助。
这也是精神力唯一一个不会向主人请求的指令。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晏迟仪顿时骇然睁大了眼，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如果在此时选择拒绝，将会对当事人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
“不好！！你们千万不要拒绝———”
然而他的意识瞬间被黑暗吞没，晕倒在地。
柏江臣他们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但在感受到柳洛精神力发出求助的信号后，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链合。
但很快，他们也和晏迟仪一样晕了过去。
***
“柳洛，你猜猜等下我们要去哪？”
耳边传来的声音泛出了几丝笑意，柳洛听到这话摇了摇头。
她现在被蒙着眼，不知道被他们带到了哪儿，双手系着的两根长丝带分别被前方的柏江臣和林芥池牵着。
“你猜猜呗，猜对了有奖励。”柏江臣闻言，转头对她坏笑道。
走在旁侧的林芥池斜睨了他一眼，“你的奖励莫不是昨天你做坏的蛋……”
“嘭——”
林芥池瞬间黑了脸，他捂着后脑勺，正要阴森森的转头看谁打的他，系统却陡然出声道【你别穿帮了。】
林芥池愣了愣，反应过来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好吧。”
柳洛猛地听到一声巨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茫然的四顾转头道“你们有听到什么吗？”
柏单茕吹了吹自己的拳头，“什么声音？”
“是错觉吧。”晏涂右在她身后，淡定的扶了扶眼镜。
“嗯，错觉。”莫斯·艾尔顿坚定道。
柳洛皱了皱眉，觉得他们有些不太对劲，但转念一想他们表现的那么从容，应该没什么大事。
于是她放松了身体，无比信任的跟着他们往前走去。
晏涂右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不曾察觉的温柔，但他又想起了什么，在心中问道“系统。”
【在的，宿主。】
“现在她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96……恭喜宿主，即将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晏涂右点了点头，林芥池他们应该也差不多了。
“我们离开后……”他的话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右方。
莫斯·艾尔顿见晏涂右停下了脚步，神情凝重的盯着一个方向，他疑惑道“怎么了？”
晏涂右紧锁眉宇，当没再感到空气的异常波动后，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刚刚感到一股奇怪的精神力…”
“奇怪的精神力？”莫斯·艾尔顿扩大了精神力屏障，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个精神力很像……”晏涂右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算了，应该是感知错了，昨晚没休息好。”
“你不会做那个蛋糕做了一个通宵吧？”柏单茕只听到他们后面的话，用精神力回复道。
“呵。”晏涂右戴上了眼镜，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嘲笑，于是他讥笑反问道“难道你没有？”
“那等会儿就看她更喜欢吃谁的！”柏单茕不甘反击道。
“拭目以待。”
柏江臣听着脑中的吵闹声，嘀咕道“两个幼稚鬼。”
林芥池“……你好像没有资格去说，明明是三个幼稚鬼。”
莫斯·艾尔顿“你更没有资格…”
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
“刚刚…那是真实的我们吧。”
“嗯，我听到他们用精神力对话了。”
“我们来到了平行时空吗？晏涂右你的好感度竟然能这么高？”
“刚刚你好快，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到我们了。”
“呵，我希望你说的是赞美。”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好感度？还有，这不是平行时空，这是她的回忆。在精神力的错位链合下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有跟着她走完回忆才能醒来。”
“回忆？你说这是她的回忆？”
“对啊。不过你们之前就认识她啊，看起来关系真好。”
“嗯……哥，这个错位链合只要同意链接就能进入对方的回忆吗？”
“不会，这是双向选择的结果，而且人的一生中只有一次。精神力会下意识去找亲近的精神力寻求帮助，总而言之你们待在她的身边越久，精神力彼此就越熟悉。于是在危急关头上，你们就会被委以重任。”
“那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在这？”
“……难道我很碍眼吗？”
“那不然呢？”
“没错。”
“是的。”
“嗯。”
“哥，你要听实话吗？”
“我……哎行了行了，我身为涂右的至亲，和他精神力气息相似。在她不清醒的情况下，她的精神力当然会觉得我是个熟悉的人，自然也向我发出了链接，我肯定不能拒绝。”
“拒绝会怎样？”
“反噬，她会被严重的反噬，很有可能当场死亡。特别是在大部分精神力断路求生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多少精神力来维持体征活动了。”
一片沉默。
“走吧，先跟上他们。”
“嗯。”
***
柳洛在敏锐的闻到香甜的奶油后，她就察觉到他们应该要做什么了。
“你们做了蛋糕？今天要给我庆生吗？”柳洛没有丝毫浪漫因子，直接问道。
但没人回答她，就在柳洛疑惑时，她感受到有人绕至她的身后解开了绑带。
柳洛眨了眨眼，在视线清明的瞬间，耳边猛地响起一声礼花爆炸声。
“嘭——”
五颜六色的彩带和闪亮细碎的亮片从空中落下，洒满了全身。
“生日快乐！！柳洛。”
他们抱着礼花筒，隔着漫天飘落的礼花与柳洛对视着，情不自禁的笑道。
柳洛怔愣了片刻，她抬手接住了一个小小的彩带，脸上慢慢扬起了明媚的笑容，“生日快乐。”
“来来来，许完愿之后快来尝尝我们做的蛋糕！”柏江臣兴冲冲的将蛋糕端过来后，插上蜡烛，对她说道。
柳洛看到这提前划分成五块、每块风格迥异的蛋糕，她挑了挑眉，“你们每个人都做的不一样？”
“嗯。”晏涂右点了点头，他摸了摸耳钉以掩饰内心的紧张。
“那我能先尝一下再许愿吗？”
“当然。”莫斯·艾尔顿在今天话多了点，他在此时无比自信今日能拔得头筹。
于是柳洛在众人期待又紧张的目光下，依次品尝了过去。
但事实证明，柳洛还是挺了解他们的。
“这个是单茕的。”
“嗯，芥池的。”
“很明显，江臣。”
“涂右。”
“最后一个我就不用说了，莫斯的。”
柏江臣惊讶的看到柳洛将蛋糕放入口中也仅过去不到两秒钟，就说出了正确答案。
“你怎么猜的这么准？”林芥池有些意外。
柳洛擦了擦嘴，她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脸上出现一些孩子气的骄傲，“太简单了，只要稍微了解你们就一定能猜得出来。”
“哦？你说说看。”晏涂右好笑的看着柳洛现在的表情。
“单茕喜欢紫色，最喜欢吃的水果是草莓，很爱一些蝴蝶结装饰。”柳洛指着第一个三角蛋糕，她说的基本上要素齐全。
柏单茕在一旁止不住的点头，“你真懂我，柳洛。”
柳洛无奈的摇摇头，她又指着林芥池的蛋糕道“芥池的蛋糕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和莫斯不喜欢吃水果，所以在做蛋糕时不会考虑加水果进去。而且他和涂右的蛋糕很相似，纯白色，没有任何裱花。不过……”
“不过什么？”
柳洛拿出了刚刚吃蛋糕的勺子，上面还有残留着奶酪，“我挖的比较深，刚好第一口吃到的就是奶酪。”
林芥池还没反应过来，他歪了歪头，“就单凭奶酪？他们不是也吃吗？”
“没有。”这次是莫斯·艾尔顿替柳洛回道，“你确实是比我们更喜欢吃一点。”
“而且正经人谁会在蛋糕里面放奶酪啊，得腻死。”柏江臣捏着鼻子道。
林芥池被他们一说深刻怀疑起自己来，“有吗？难道这是我的习惯？我也是顺手放了奶酪进去。”
柳洛见他还在喃喃自语，便说起了下一个。
“江臣是所有人中最明显的。”她指着蛋糕，眼中泛起了笑意，柏江臣在看到柳洛笑时，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我很明显吗？”
“当然。”柳洛仿佛在考试一样，条理清晰的说出答案，“首先你的颜色很鲜艳，数量也很多。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你的了，其次你的蛋糕胚是巧克力色，你和我一样很喜欢吃巧克力。”
“好吧。”柏江臣心服口服。
柳洛说完，便继续回答下个大题，她甚至有些乐在其中，“涂右和莫斯的蛋糕光看表面确实分不太清楚，但吃下去就知道了，口感复杂的肯定是前者。”
柏单茕好奇道“口感复杂是怎样的一种复杂？”
“有花生碎，坚果，还有一些水果，奶冻。”柳洛仔细回忆了片刻，说道。
“好黑暗的蛋糕…你这是在做全家桶吗？”柏单茕嘴角抽搐的看着正淡定扶眼镜的晏涂右。
连莫斯·艾尔顿都露出了略微惊愕的神色。
“至于莫斯就不用说啦，他做的味道我吃了几百遍，太熟悉了。”
“嗯。那你觉得谁做的更好吃？”莫斯主动问道，他身体微微前倾，向来冷漠眼神在此时闪烁着期待的光辉。
端水大师·柳洛立马道“大家做的都好吃，我都喜欢！”
晏涂右也在此刻拿出了蜡烛，他眯着眼睛笑道“先吹蜡烛吧。”
他觉得如果硬要排个好坏出来，那他的蛋糕铁定倒数，为了不让颜面扫地，晏涂右决定先转移一下话题。
“对！快吹蜡烛，吹完蜡烛我们就去另外个地方。”
“另外个地方？”柳洛下意识环顾了四周，她在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在飞行器舱内，“我们去哪？”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有更大的惊喜噢。”柏单茕笑道，转过柳洛的身体让她赶紧许愿。
柳洛只好转过身来，他们关了灯，在蜡烛的唯一照耀下，她低头虔诚许愿的模样也成为了他们心中永远留存的画面。
“真舍不得她啊……”
“嗯。”
***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了，感觉时间马上就要到回忆的最后阶段了。”
“这种回忆一般是本人最深刻的吗？”
“当然，估计后面你们做了什么事让她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吧。啧啧，真浪漫啊。”
“原来我这么喜欢吃奶酪啊，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很了解我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