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

    “每十户推一人,百户十人再推一人代表,推举采用投票制,不记名投票,每户一票。代表人请于巳时到达玉台京参与发布会,可向本次发布会的主办方就最近传言提问,主办方将尽力解答。”

    “各位市民也可自行前往玉京台,有序进外场旁听,不得喧哗。”

    “主办方:六司工司,离,流云借风真君。”

    一时间,璃月群情哗然,本就不曾平息的话题再度吵的沸沸扬扬。

    紧绷着脸的千岩军护着月海亭的文员,挨家挨户记录各户推举人选。

    不多时,璃月诸坊便纷纷投出了人来,多是本坊笔墨最富之人,一个个想破了头,字斟句酌的准备着问题。

    没有农活和工活的人群也扛起小板凳,兴致勃勃地赶去玉京台,有工作的只好捶头顿足,拜托赋闲的亲朋多听几句,回来好讲给他们。

    这边热闹非凡,六司却苦面朝天,各司的请罪书都被打了回来。

    批注统一两个字。

    不准。

    六司工司面面相觑,六脸懵逼。

    除了自认必然失业的毕工司松了口气,其余五司均是愁云惨淡的看着跟公文一同送回来的发布会邀请函。

    这邀请函烫手,但没人敢拒绝。

    因为这是离大人亲自送过来的,表情同往日一般温和。

    身后的流云借风真君摘了明目镜,正静静擦拭着一把长剑,剑身轻薄,雪光照人。

    长袖善舞,酷爱扯皮的六司工司面皮一抖,头顶一凉,一句别的没有,手就不自觉接了过来。

    破罐子破摔的毕工司冷笑地看着叫苦连天的五司,胸膛中油然升起一股子畅快。

    反正老子跑不掉,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拖下水!

    ……

    巳时很快就到了,人群熙熙攘攘,在千岩军的指引下,有序地塞满了玉京台。

    玉京台地势开阔,算是璃月最气势恢宏的建筑,四周立着的都是璃月六司重坊,设有岩王帝君亲布的守阵,非得了许可令的机要人员不得入内。

    饶是如此,你还是抽调了一队千岩军镇守各司,防止有人误闯。

    巳时到,钟鸣。

    黑泱泱的一片脑袋齐刷刷的看向玉京台中心临时搭建的高台。

    六司工司分坐在你和流云两侧,一脸苦相。

    流云抱着双臂,一手握着她的长剑,脊背笔直,神色清傲。

    你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

    面对璃月上万之众,你心中有股子奇异的平静,虽说你很少面对这样的场面,也许是那得到的力量给了你底气,也许是因为最大的残局已经处理妥善。

    也许是因为,这万千众生,皆为璃月。也许就在几天前的霓裳花市,他们还满眼热切和喜爱,将欢喜和尊崇赠你。

    这也是你,为之呕心沥血的璃月啊。

    “辛苦各位于百忙之中赶来,离在此谢过。”

    你垂首欠身,四野寂静无声。

    “近日城内捕风捉影之事甚多,又与帝君干系重大,故离作此声明:

    三月前,离无意闯入璃月地界,身魂俱损,幸得帝君相助,得护佑于此。

    自离来此已三月有余,因得帝君赏识,离得以统筹璃月基建百事。

    得任后,离不敢懈怠,日夜兼程,常有举棋不定之时,需得联合六司,上报帝君定夺。

    璃月百废待兴,万民翘首,离却困于奔波相谈,心中忧虑,帝君明察秋毫,允离日居政务厅办公,自此六司通畅,百事得行。”

    流云欲言又止的瞥了你一眼。

    也不知不等帝君批复就搬了桌案去的是谁。

    你面不改色继续道:

    “离见璃月欣荣,心中快慰,愈发勤勉,不晓外事。

    三日前离得知往生堂药材紧缺,离择日出行,途遇横祸,神识昏蒙,幸而帝君出手,离得归。

    帝君念离伤重,照顾有加,离感激不尽。

    帝君心怀苍生,悲悯万民。得晓盐神之逝,方逐夜叉,未有停歇,点兵亲赴以救济他人。

    离谢意无处安放,却更知帝君之心,帝君心之重,可逾绝云,可凌赤轮,承的是万民苦楚,担的是百世安宁!”

    万民拥在玉京台,只有衣料间轻轻摩挲的声响。

    风也寂静。

    被选出的各位代表沉默着,已有半数低下了头。

    你闭目凝眉,声音放缓。

    “离先于政务得帝君行便宜,又于生死得帝君护佑,帝君立于此世,从来坦荡,离与各位一同,感恩万千,何曾想……。”

    你神色哀戚,垂下头来,斜眼点了一下流云。

    流云僵着一张冷俏的脸,站起身来。

    “本仙得六司之误,又未善分辨,方有不当言论。

    本仙得帝君令,看顾于离,却见离伤势方缓,便急赴政务厅,便知其赤诚之心,心中甚感愧意。

    随离至政务厅,却只见六司上书,字字谓之谣诼,不见正事。

    如此,方开此会,今日众人齐聚,便将此事昭然天下,各位自可评判。”

    言毕,流云落座,六司按你给的序列一一站起,诵念各自的检讨书,也就是他们呈上的脱罪公文。

    各司文笔了得,按你给的顺序,这谣言怎么兴起,怎么流传,怎么泛滥,明眼人都听得出来。

    你神色坦然的抬起头,面色平静,唯有眼眶微红。

    一多半特意推举出的人已经叹出气来,一些妇孺也跟着红了眼眶。

    谁还听不出帝君一片爱民之心,离大人一腔报效之意,那真是今日出门撞了驴。

    一时间,琐碎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提出来,离必以诚相答。”

    人群一阵骚动,老实说,到这地步也不该有谁还有问题了。

    你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一位带着明目镜的先生往前踏了一步,拱了拱手。

    “离大人,鄙人已深知离大人心意,只多嘴问一句,大人如何看待帝君?”

    你郑重地回道。

    “我与帝君识于微末,帝君如我师,如我长,如我挚友,不敢辜负。”

    那人深深吐了口气,躬身行礼,掷地有声道:

    “好!离大人高义,谣诼必然不攻自破!许某在此向离大人告罪,自此不再提这不实之言!”

    随着那位先生,人们陆陆续续向着高台鞠躬,你眼眶微红。

    “离大人,我还有个问题…”

    一个怯怯的女声响起,你收拾了一下情绪,柔声道:“请讲。”

    少女被你温柔的态度安抚,胆子和声音一起大了起来。

    “离大人,您手腕上的腕钏何解?众所周知,腕钏是男子赠予女子的定情之物,离大人可是有心悦之人了?”

    人们睁着一双双亮闪闪的眼睛,期待的望着你。

    自甘雨父母结合后,璃月许久没有这样的喜讯了。

    你:???

    哪里杀出个众所周知??

    你就不知道啊!谁规定的众所周知?!

    你眼神暗示流云,流云却别过了脸,像是早有预料,并不与你对视。

    你:?

    早该知道这塑料姐妹花没指望。

    你僵硬的笑着,故作从容的抬起右臂,一个墨色的腕钏暴露在世人面前。

    腕钏通体漆黑,唯有一缕金线刺穿这浓重的墨色,似金龙盘绕在黑天之上。

    怎么说呢,在物质资料和人文艺术如此匮乏的三千年前,这古朴、端庄、低调而沉静的艺术风格,属实好认。

    这盘龙造型向来用起来慎之又慎,原因无他,千岩军手里的旗帜便是此风格,只是比这腕钏上金线的造型精细许多。

    今日千岩军护旗手:这旗烫手。

    “此物,确也算是帝君所赠。”

    刚鞠完躬的许先生踉跄了一下,震惊的望着高台。

    人群哗然,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凑近细看。

    你并未着急开口,将镯子退下,坦然地承在世人的面前。

    既然这谣言要断,就要断的清清楚楚,一点祸根都不要有。

    敷衍和糊弄只会给你好不容易营造的大好局势留下把柄,猜疑的种子若是没有根除,来日春风一吹,便又会破土而出,迎风而长。

    你心中飞快的盘算着利弊,手上动作依旧从容,面带浅笑,似是不以为然。

    优势在你,不慌。

    喧闹的人群似是受你感染,逐渐安静了下来。

    你眸子一转,看向提问题的少女——少女显然没想到会得如此答案,毕竟你刚坚定地说与帝君并无纠葛。

    “此物虽与帝君有关,但却是帝君应我需求所造。”

    人群安静下来,唯有你的声音在整个玉京台回荡。

    “离初到璃月,并不知赠镯深意,初时我身魂俱损,偏性子又最是莽撞,灵感所至,为得某物,常忘记上禀,孤身离城,途中多遇灾祸,多劳帝君相助。”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毕竟就在几天前,你受伤归城,引得满城侧目。

    “帝君多有叮嘱,然我常辜负帝君好意,莽撞非常。

    为求折中之法,我前些日子托流云造出此物,又请帝君注入神力,如此可起到“定位”之效。

    如此,若我有需,帝君自可感知,遣人助我。

    此番获救,此镯居功甚伟……”

    “那这镯子合该算真君送的!”

    人群中发出几声嬉笑。

    你一拍手,笑着看向身侧的流云。

    “是么,这么说来,赠我此镯的当是流云借风真君,真君对我竟有这般心意?”

    流云:???

    流云冷着一张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人群发出善意的笑声,显然是被你的打岔逗乐。

    “采访一下,真君当初怎么就选中了这般造型?”

    你笑得柔和,眼神却似小刀般丢给流云。

    流云被你甩黑锅的行径搞得面上一黑,攥紧手中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哼,仙法莫测,无意为之。”

    流云在璃月诸仙里,最是直白,也最是不会扯谎。

    人群又哄笑了一阵,你便也跟着笑,坦然地将腕钏再度戴回,心知这事便算是揭过了。

    之后再无人发问,你看日头渐高,便令千岩军疏散人群离场,人群很快就散的七七八八。

    你松了口气,拉住想要踏风遁去的流云,正要开口问上几句,衣袖却被人轻轻扯了两下。

    女孩儿穿着时兴的流仙裙,兰花般的裙摆在微风中滚出绽放的妍态,女孩儿玉雪可爱,皮肤很白,浅紫色的长发宽松地编成一束,缀着几朵雪色饱满的霓裳,整个人像是探出蓓蕾的蕊,玫红色的眼睛倒映着你的身影。

    “离大人,七七…也想问…”

    忙了半宿,疲倦包裹着你,临近正午,风有些燥热。

    你掩去眉间几分疲倦,蹲下身子,笑着揉了揉七七的脑袋。

    “可以哦。”

    七七被你揉的缩了下脖子,你笑出声来。

    “唔,离大人,你还会和帝君一起工作吗?”

    你有些讶异的收手,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

    这确然出乎你的意料。

    瓜田李下,谣诼无止。

    有人在借七七之口提点你。

    你没有问更多,只是像面对璃月万众一般神情严肃,认真回道:

    “我会。”

    你一贯是最讨厌麻烦的,可插手历史也好,强留璃月也罢,既作出决定,便不再回头。

    此血与万古地脉同淌,此心和璃月长钟共鸣。

    玫红色的眸子见证着你的誓言。

    玉京台风起,树影婆娑,你声音轻快。

    “愿薪火相传,美德不灭。”

    你身后,层层林叶切割出的阴凉处,温文儒雅的男子愣了下,突然以扇掩面,低低地笑出来。

    罢了,摩拉克斯,你便自求多福吧。

    男子悄然退去,来去无痕,唯有风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玉京台的最后一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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