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

    ……

    一时间,无数目光落在你身上,或震惊,或茫然。

    艾利欧格目光热切地望着你,乌黑的眸中烧起一团烈火。

    感性的堤坝轰然坍塌后,权能的洪流便再无束缚,这是她也不曾踏入的领域,这是她也不曾知晓的你。

    钟离垂下眼帘,那抹墨色转瞬即逝,不消片刻,便消失在这苍茫山河间。

    他长身玉立,一双手负在身后,长睫微颤,不透一点思绪,只在旁人察觉不到的角落里,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想捉住什么。

    你分明在方才的交锋中落了下乘,眸中却划过一点锐利的光亮,白色的光焰在凝脂般的皮肤上跳跃,像是舞者披着滚雪似的轻纱,朦胧中杀机沉浮。

    你退了一步,飞扬的郁金裙裾被光焰舔舐,顷刻间融进灼目的天光中。

    “这虽不是阿离的原生领域,却也能使她交替虚实,来去自如。”女孩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清脆悦耳的声音在钟离耳边响起。“姑且提醒一下,你身后那几只猫儿雀儿,也在阿离领域之内——”

    钟离猛然抬眸,目光变得严厉。

    简而言之,战斗伊始,魈、流云和歌尘,便在你攻击范围以内!

    几人正立在原地,怔然望着光焰缭绕的天穹,似叫那恢弘的天光夺了心神,对潜流的危机毫无所觉。

    事实上,在属于你的领域内,如钟离般心神坚定,分毫不受影响之人,才极为罕见。

    只此一瞬。

    金石交击的震响在三人面前爆开,凛冽的风刃贴面而过,卷走众人手脚余温,徒留寒凉。

    天在水镀着一层细蛇似的银光,异常锋利,从玄金色的小臂直切手肘,游走间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爆出一串血珠。

    “帝君!”

    魈率先从失语和震悚中回神,金眸点染朱红,一时竟将骨血中流淌的恐惧抛至脑后,惊怒交加的目光落在钟离的手臂上。

    刀锋猛地倾斜,险险避开骤起的金光。

    你被逼退两步,抬起手,指腹抹开面颊上一点落红,皎白的面颊上浮起一层极浅的绯色,似冷冽的霜雪中升起一层单薄的日光。

    钟离神色平静,身影伫立不动,抬起另一只手,挡住魈前行的脚步,低声道:

    “退后。”

    魈眼眶通红,咬了咬牙,被同样回过神的歌尘拽着,飞身向后掠去。

    “阿离。”

    他望着漠然静立的少女,眉头微皱,目光严厉,沉声道:

    “不要对他人动手,我同你……”

    他哑然。

    你一手握着天在水,将巨大的银镰横在身前,三寸寒光歇在洁白的下颔,安静地流淌,不复方才肆意张狂,像雪白的猫儿收起利爪,蜷成一团,窝在主人怀里。

    而另一手捂着一只耳朵,眉间微蹙,扭过头去,不肯看他,冷淡的眸光映着刀锋上一串残红,琉璃似的瞳孔微张。

    竟是有些慌张的样子。

    ……

    两人立在山崖之上,隔着几步的距离,中间一轮银月似的巨镰,一个眸光严肃,手臂下垂,蜿蜒爬过几道红痕,洇湿一片黑色的土壤,缀在草叶间,像姿态妍妍的一株细红,报晓绵软的春意。另一个神情漠然,拿捂着耳朵的半张侧脸对着人,月白长发披落,郁金长裙勾勒出柔软的腰肢,似是被那春意刺痛,羽睫轻颤,垂目不语。

    你大约是极力想掩饰,却还是压不住心脏上抓挠的痒意,眸光中透出星点茫然。

    “……”

    钟离沉默了一会儿。

    “别闹。”

    你将头别的更开。

    钟离轻叹一声,抬手要去掰过你的脸,语气愈发无奈,神情却很柔软。

    “阿离,你听见了?”

    你专心致志地顶着脚下蒙着黑灰的碎石,视野中猛然闯入一截玄色手腕,微微一怔,目光扫过他手上绯意,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波动,竟是有些生气似的,手上一松,将碍事的天在水丢下千丈山崖,刀锋失了元素力贯入,凌厉银光褪去,透出骨质般莹白的底色,划过峭壁,撞在崖底,刀锋嵌入嶙峋山石,嗡颤不已,发出一串悠远而委屈的哀鸣,似哀怨的妇人控诉丈夫的冷心冷肺,移情别恋。

    冷心冷肺,移情别恋的人抬起空着的手,面无表情地堵住仅剩的耳朵,一点目光都没分给崖底幽怨的望主刀。

    你没有说什么,行动上却很坚定。

    你不听。

    钟离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远处众人风中凌乱,看在眼底,懵在心中,连那股难言的不可置信和悲愤都淡了去。

    “……”艾利欧格憋了半晌,眼角眉梢都在跳“这不可能。”

    这算什么?

    “本我”受本能驱使,毫无理智可言,如何会念及旧情?

    “本我”甚至没有分毫记忆,理解不了太过复杂的暗示,否则你沉睡之前,大可以立下敕令,将一切安置好,避免如今同室操戈的局面。

    是你的权能尚有她不曾了解的殊异之处,还是岩神摩拉克斯是个……例外?

    呵,例外。

    她面无表情地想道。

    她不信有人能把后天的情感刻入先天的本能中,太荒诞了。

    艾利欧格死死盯着那只玄金色的手臂,一口银牙咬的咯咯作响,早就笑不出了。

    不就是流了点血吗?看那人行动,分明分毫未受影响!

    啊?不就是流了两滴血?

    她在心底爆出一串粗口,目光愈发阴沉,像是恨不得将目光凝成神兵利刃,好把那横生的碍眼枝桠尽数除去。

    莫说是流了几滴血,便是断其五指,斩其一臂又能如何?

    岩神还能死了不成?!

    她同你见面时,你……你险些把她骨头都折断了!

    这点小伤,也值得天之杰作陷入逻辑混乱,当场宕机?!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

    她深觉自己只是个凡人,眼前有些昏黑,只觉刚捏的躯壳里腾升起一股热流,从肝脏猛然冲上胸口,像烧起一团烈火,在理智的疆域里攻城掠池,以至于她将满心算计都抛在脑后,只一个阴恻恻的念头在脑海里反复打转。

    方才那一刀,怎么就没把他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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