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

    可饶是这样刁钻的攻击,也一样落了空。

    众人甚至看不清钟离是如何躲开的,只见见烟尘四起,两人突然分开,隔着几步的距离相互对峙。

    钟离到来之前,你已是同螭有过一场恶战,此轮激烈交锋过后,身体已是渐渐有些透支,你却毫无所觉,目光虽淡,瞳色却很清亮,似薄如蝉翼的玉器中盛了满杯烈酒,叫一点天光燎动,熯天炽地。

    那点灼目的明亮叫你周遭冷意都褪去三分,因棋逢对手而激起些血性来。

    钟离稍稍活动下发酸的肩膀,感受到你的视线,回望过去,正对上那双亮的惊人的眸子。

    “……”

    这确是始料未及。

    阿离的“本我”,竟是如此……好战。

    你后退半步,欲故技重施,再度融入煌煌天光中。

    若任你施为,不消半刻,你便能入滴水汇入海洋,将气息隐匿,如今没了丝绦相助,找起来一定令人倍感头疼。

    钟离不打算给你这个机会,他像是早有预料,在柔和的白光攀上你脚踝之时,骤然上前一步,闪身跨到你背后去,一抬手就捏住了你的脖子,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拎小猫崽子似的。

    你只感到后面的衣领叫人一提一带,踉跄了一下,便双脚离地,悬在半空中,叫那清润的白光够了个空。

    银雾似的眸子撞上一池漫流的赤金,微微睁大。

    你如今本就不善掩藏自己的情绪,骤然被人拎起来,死水似的眸光荡起几分涟漪,从惊讶不解到寒光愈盛,瞳孔中爆出一串雪亮的火光,可怖的焰光要把山石都燎着。

    钟离微微一怔。

    这是自他赶至归离集,在这张无悲无喜的面容上,唯一能清晰辨明的情绪。

    他迟疑了一下。

    阿离生气了?

    你抬手搭住他的胳膊,纤细的五指捏在腕间,就打算用事实说话。

    钟离如今深知你握力惊人,你又使了十成力气,力道大的仿佛能碾碎他的骨骼。

    忒凶了些。

    钟离一时无奈,不敢由着你乱来,手臂抵在你肘间,制住你的行动,纯粹的力量搏拼陷入胶着,两人相互抵压,手臂皆是微微发颤。

    你先战恶螭,又同钟离几番交手,积压已久的疲倦不容拒绝地攀上四肢百骸,僵持片刻后,你小臂上的肌肉忽然抽搐了一下,一时脱了力,方觉钟离烙在你胳膊上的手指攥的那样紧。

    钟离是极其敏锐的对手,不会放过半点胜机,几乎在你脱力的瞬间,他陡然用力,几乎将你的骨骼捏的错位。

    他在劝你放手。

    你的额头微微汗湿,右手小指下意识了一下,半空中隐隐掠过一道银光。

    那银芒转瞬即逝,便是天底下眼力最锐的鹰隼,也不会察觉半分。

    可那双金眸骤然一缩,陡然用力将你制住,一只手臂横在你身前,将你牢牢勒进怀里。

    剧烈的搏斗将岩石烧的滚烫,你的脊背被迫紧贴他的胸膛,素来体温偏低的躯体骤然接触这样的高温,不禁弓起身子。

    “阿离!”

    钟离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灼热的呼吸落在你裸露的脖颈上,吹红一片白玉凝脂的肌肤,你本就有些脱力,因这骤然加重的力道又抖了一下,呼吸错乱,竟是再挣脱不能。

    可钟离顾不上许多,声音几乎贴着你的耳垂响起,语调沉沉。

    “不可妄动共魂术。”

    你被锢在他怀里,热气扑面而来,冲的人头晕目眩,身子禁不住发颤。你不必回头,便知晓钟离定然皱紧眉头,金眸凌厉,满面严肃地看着你。

    你死死咬着下唇,长睫低垂,没有作声。

    倔强换来的是更有力的钳制,钟离紧紧盯着你小指上微亮的银圈——那并非凡铁铸成,而是数万极细的银丝交错盘绕,末梢向远处延伸,直直没入那流光清浅的结界中。

    他伸出另一只手,将你的手完全笼在掌心。

    那是连在数万归离集民众眉心的傀儡丝,生杀予夺,只在你一念之间。

    他不敢大意。

    若身为梦魇魔神,元素力衰竭之时,自可夺人神魂,充盈力量。

    可你不是,从前不是,往后也不会是。

    钟离深知,若放任你作出这样的事,待你醒来,亦不会原谅自己。

    念及于此,钟离声音愈沉,甚至有些低哑。

    “阿离,听话。”

    不知是否是钟离用力过甚,你只觉得肋骨都要被勒断了,因为生理性的疼痛,眼眶止不住发酸。

    钟离过分专注于那抹微微收缩的银光,一时没有收力,你喘不上气,疼的直皱眉,攀着他的手臂,极轻地咳嗽了一声,抬起微红的眸子看他。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叫人欺负惨了。

    钟离心里骤然被攥了一下似的,有点疼。

    他不该放手。

    高崖之上,劲风凌冽,数面五方旗斜插在石缝间,簌簌作响,滚雪似的绢面上沾着几点灰褐色的泥土。

    艾利欧格的目光扫过缠斗的两人,嗤笑一声。

    “你待她也不过如此。”

    钟离并不理会她。

    艾利欧格风张风势,鬼话连篇,素来乖张,所行背盟败约之事屡见不鲜,绝不可轻信,可先前赶路时,却有一句话乱了他的心神。

    这不是他的阿离。

    方才你自须臾懵懂中挣脱,骤然暴起伤人,没有分毫留情,若非对手是他,换作任何旁人,恐都是凶多吉少。

    他本不该对你的“本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对你而言毫无疑问是最忠诚锋锐的利刃,于旁人而言则是无可置喙的催命符。

    方才的一时止戈,大约是你最后的留情。

    可惜他错过了。

    可明知“本我”不会有分毫触动,明知如今的力道上甚至不足以突破逆鳞的防线,在你身上留下半点伤痕,钟离还是叫那一寸软红乱了心神,禁不住望进那双清浅的琉璃瞳。

    氤氲的霞光簇着一湖乍暖还寒的清波,浮光跃金。

    可那天光熹微,薄薄一层,流镀在澄湖如练的水面上,色泽泛白,显出几分寒意未褪的冷淡,没有什么温度。

    一如你如今的神情,冷漠,冷冽,分明注视着他,眸子却没有聚焦,一如最初,视他与道旁草石无异,提不起半点兴趣。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谁说心便不会说谎。

    现在,你就紧紧地贴在他怀里,微凉的发间缭绕着榻旁霓裳花的冷香,浑身发抖,似在水中沉浮,扶着他,长睫轻颤,仿佛下一刻便会忽闪一下,张开一双朗润温柔的杏眸,对他嫣然一笑。

    还有什么能比此刻更真实可信?

    春日和煦的晖光落在你浓密的发间,晕光映在他眼底,有些灼目。

    钟离闭了闭眼睛,握着你的小臂的手忽然松开,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这如何不是他的阿离?

    他从一开始便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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