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他好过分

    同一时间,东市街内。

    “阿秋?”

    苏钰放下了汤勺里的馄饨,惊讶地看着对面的沈清秋眨了眨眼睛。

    “这是幼名吧!那你的小字是何呢?”

    沈清秋没有回话,她垂眸拿过了桌上的小瓮。

    打开小瓮,辣酱的辛辣之味扑面而来。

    沈清秋却眼睛不眨地向她的碗里剜了满满的六勺。

    “嘶——”

    苏钰望着沈清秋汤碗里那红彤彤的一片,忍不住又问道:“我方才见你不喜那袋香辣脆筋巴子,怎么你又能吃辣了?”

    问话间,沈清秋正举起汤勺抿了一口。

    她皱着眉又再添了两勺,这才满意地盖上了辣酱的盖子。

    咽下口中的馄饨,沈清秋眉眼舒展地向苏钰解释道:“那家的辣味不对。只有辣,没有香与甜。”

    “何解?”

    “是里面加了什么吗?”

    可面对苏钰的接连追问,沈清秋却一律用摇头作为回应。

    联想到沈清秋刚刚怎么也不愿说出她的小字,这让苏钰不禁觉得气闷。

    “我见过南货北产起码百种,从没听过有哪地的茱萸会长出甜味与香味。算了,你既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

    说完,苏钰也不再去看沈清秋了。

    他伸手拉住了一旁正在收碗的馄饨摊摊主的儿子吴郎。

    “小郎,劳你再给我来碗油煎馄饨吧!”

    其实,背对而站的吴郎已把刚刚二人的对话尽收入耳中。

    他抓起围裙擦了擦手,转过身指着桌子上的辣酱瓮笑着对苏钰说道:“我跟你嗦,你误会你家婆娘咯~她们似女子,啷个晓得灶头上滴事儿?”

    吴郎见苏钰一脸茫然,便拿起了桌上的小瓮掀开了盖子。

    他还特意将小瓮倾斜着,方便苏钰看清里面的辣酱。

    “我家辣子是我老汉屋头里的味道,里面有芝麻和凤儿椒。所以嗦,次口是又麻儿又辣,但过喝儿就香甜咯~”

    苏钰先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做了个揖。

    “什么……什么缩不缩、凤娇娇?抱歉啊小郎,我久居京城听不懂蜀话,能不能请你用官话再说……”

    “咳咳咳!”

    苏钰的话音未落,沈清秋就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见苏钰还想要继续问完那个问题,沈清秋只得无奈地抢在吴郎的前面开口道:“他说辣酱里面加了芝麻和凤椒,所以风味独特。”

    但对于这个沈清秋的解释,苏钰只笃定地说了三个字:“你诓我。”

    苏钰指着吴郎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沈清秋的小伎俩。

    “他刚刚说了那么长一段话,那什么‘婆凉’、‘烙汉’难不成会是芝麻和凤儿椒的蜀称?”

    看着变得更生气的苏钰,吴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试图打个圆场。

    “哦,则个啊!婆娘就似……嗷!娘,你干撒子嘛?”

    馄饨摊摊主揪着儿子吴郎的耳朵往后一推。

    “你你你……碗不够用了,你现在给我去洗碗!”

    转过脸,馄饨摊摊主甩下了肩上搭着的抹布。

    她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陪笑地向沈清秋和苏钰道起了歉。

    “两位大人赎罪,小儿出身乡野没学过规矩扰了您们的雅性。”

    面对这些寻常百姓,沈清秋虽然神情淡漠但言语间却不见世家女子惯有的倔傲。

    “无碍。现下并非我当值期间,你与令郎无需拘礼。还要劳你再为这位公子添上一碗油煎馄饨,再请你算一下总共几钱,我一起付于你吧。”

    闻言,馄饨摊摊主立刻收起了抹布。

    她忙不迭地摆手道:“不用不用!这两碗馄饨算我孝敬二位的。”

    “只是……哎!这油煎馄饨这一旬都做不得了。”

    馄饨摊摊主转身看着炉灶前,她儿子手下寥寥几只的碗盆。

    摊主那张原本带笑的脸上尽是忧愁。

    “上午好些个锅碗瓢盆都被摔坏了。现下只得由我和我儿交替着洗刷,才勉强支起了这个摊子。唯独做油煎馄饨的炊具,却是我特意寻了西市徐铁匠打的……”

    扶着刺痛酸胀的老腰,馄饨摊主苦笑着叹了口气。

    “现如今啊,城里的铁匠都被征召在服徭役了。此时我去打炊具,那价格怕是要翻上三翻咯!”

    看着馄饨摊摊主两鬓处的白发,苏钰脸上的神色也不禁沉重了几分。

    他抿了抿嘴角,从钱袋里拿出了一角碎银放在了桌上。

    然后,苏钰向沈清秋使了个眼色准备悄悄离开。

    揉着腰来收碗的馄饨摊摊主在看到桌上的那角碎银后,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摊主的眼里也曾有过挣扎,但她飞快地喊来了儿子,让他马上追过去。

    吴郎好不容易追上了苏钰和沈清秋。

    他喘着粗气不由分说地就要把银子和辣酱往苏钰的手里塞。

    “太多咯!我认得你,上午就是你家小厮赔了一笔钱给了我们屋头。啷个锅碗儿不是你摔滴,是勒个穿绿色衣服滴……”

    “嘘!”

    已经知道了谢五娘身份的苏钰担心吴郎会因此惹火上身,赶忙打断了他的话头。

    而反应过来的吴郎也傻笑着、有些笨拙地向苏钰行了个谢礼。

    但他还是一心要把手中的银子塞回去。

    推拒不得的苏钰指着沈清秋向吴郎提了个建议:“多余的钱,就算成这位大人下次来你这里吃馄饨的钱吧。”

    吴郎点了点头,但临走前他把手里辣酱瓮趁苏钰不备放进了马背上的褡裢里。

    看着吴郎已经跑远的背影,苏钰苦笑不得地把那瓮辣酱递给了沈清秋。

    “沈大人,救命之恩我只能以辣酱为报啦!”

    灯火映照之下,苏钰漆黑的双眸清澈如水,似乎盛满了星河。

    而那星河又在转瞬间汇聚成了一个光影。

    在苏钰的星河里,沈清秋看到了她自己的光影。

    这个念头一出现,沈清秋就感到了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她的心头涌了起来。

    刺破了心脏,在她的经脉里开始不断地奔腾。

    这是沈清秋有生以来第一次忘记了克己复礼,忘记了女男有别。

    她主动抬手虚握住了苏钰握着辣酱瓮的指尖。

    沈清秋的力道很轻,因为她怕吓到苏钰。

    更因为她自私地想多感受几息,这种不受控制滋生而出的欢喜。

    最终,是苏钰先一步松开了手,这也让沈清秋遗憾地皱起了眉头。

    可落在苏钰的眼里,他以为沈清秋是觉得被冒犯到了。

    于是,苏钰又主动靠近了一步。

    他认真地向沈清秋解释道:“沈清秋,我知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也知你救我是因为职责所在。但沈清秋……”

    苏钰的眼底掠过了一抹伤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命是我的,不是职责的。”

    此刻,沈清秋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该如何去形容了。

    沈清秋想起了小时候祖父孟清秋带她出海,为姑母寻药的那次海上之旅。

    在浪静风恬的海上,漂浮着一只孤独的小船。

    突遇前方汹涌浪潮,那种可能会翻船、可能会共沉沦的颤栗让沈清秋在害怕中又带着期待的心动。

    沈清秋在定定地看了苏钰几息后,几乎是以一种狼狈的姿态避开了苏钰的困惑视线。

    因为再看下去的话,她的心跳声就会露出马脚了。

    可苏钰因为关心隔衣握住她手腕时,传来的温热触感。

    就像是在沈清秋的身体上凭空生出了密不通风的藤蔓。

    无形的藤蔓顺着沈清秋的胳膊肩膀,自下而上地缠上了她的心间。

    缠得她像个普通人一样无法挣脱。

    沈清秋只得做出了一些妥协。

    她小声地说出了那个无人知晓的名字,作为引苏钰放手的诱饵。

    “潭渊,我小字潭渊。”

    一个时辰前的问题突然在这个时候得到了答案,这让苏钰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沈清秋,随口附和地问道:“是‘沦灭潭渊,左挈夔龙,右提蛟鼍’的潭渊吗?既然希望你学富五车、才思敏捷,又怎容你投军从武进了这稽查司……”

    可当苏钰真得如她所愿地松开了手,沈清秋又心生不悦了。

    于是,原本就满头雾水的苏钰又看到了沈清秋眼中那一抹明显的委屈。

    纵横商场多年的苏钰自觉已阅人无数了。

    但苏钰却怎么也想不通:沈清秋到底在委屈什么啊?

    苏钰摸了摸鼻子,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她决定干脆由他揽下所有的过错吧!

    “抱歉,我……”

    “巖冈潭渊。”

    “啊?”

    沈清秋牵起缰绳,抬头看向了西北的方向。

    “当年,我阿娘盼的是‘巖冈潭渊,限蛮隔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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