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冰侧身醒来，望见墙上熟悉的栀子百合画，又倒头闭紧双眼，试图回到刚才的梦境。
未入梦，耳边却传来哒哒哒的键盘敲击声，她用手撑着上半身探出头，才发现这是在善因的房间。
“小姨.......”
“念冰醒啦，现在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善因停下正在校阅的文稿，起身走向床。
念冰揉了揉眼，双手向上，伸了伸懒腰问：“我怎么睡在这了呢？”
她温柔地摸了摸半醒不醒的小脑袋：“昨晚太晚了，我就没有抱你回去。”
念冰露出少有的微笑：“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了。”
她见状也俏皮似地问：“哦，是么，我有没有荣幸也见一见？”
“梦的开始，我在爷爷庄园外的森林里和一群人玩捉迷藏，后来看见远处暗色树林里有朵白色的花，我便抛下他们朝花的方向走去；
靠近后发现是一朵栀子花，和花园里的几乎一样大小，只是长在一根藤蔓上，我轻轻摘下；像是打开了一扇门，猛地进入到霍比特人里的精灵森林；
树根在地上成了道路，头上是看不见天空的密林；我拿着栀子花在树林里喊小伙伴的名字，却只有回音，不时还有类似乌鸦的的嘶叫，我忽然害怕极了...... ”
“这个有点像恶梦”，善因在她停下间隙说道。
“我一直将花攥在手里，躲在树坑里感受着黑暗的压迫，一直哭一直哭，当我的眼泪滴落在金色花蕊上时，花朵募地冒出一道银色的光......
妈妈就出现在面前了，她成了精灵女王的模样，莹白色的长裙，头上戴满栀子花冠，坐在七彩麋鹿上，伸出双臂，冲着我微笑。”
“然后呢？”
“然后我慢慢从树坑里走出来，将手里的花递到她手上，叫了声妈妈；
她点点头后对我说，念冰，不要哭泣，精灵有几千年的寿命，人间短短的几十年不过转瞬，死亡并不意味着分离，而是重逢；
我和你爸爸即将重逢，在一些年后，你也会回归到精灵本体，我们三个将永不分离，直到末日来临.......
她说完后将花重新递回给我。”
她听完这个唯美的梦境，也升起许多特别的感受，嘴角微微上扬：“你妈妈在梦里与你阐述了生死的另一面。”
念冰惋惜道：“可是正当我准备同她说点什么时，手中的栀子花就枯萎掉落了，妈妈随着花朵一起消散无迹，我在树枝里四处寻找，呼喊她，接着就醒来了。”
她轻声安抚：“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梦，一般的梦在醒来后会失去很多细节，而念冰的这个梦，丰富而完整，可能妈妈确实在另一个维度看顾着你，所以念冰要好好表现。”
小姑娘似乎因为这个梦境升起巨大的信心，听后使劲点了点头：“我也要将这个梦告诉爸爸，让他别害怕，我现在就去。”
说完不等她回应，就穿着睡衣跑下楼去了。
*
上午十点过，恩慈与果夫来到别墅，善因引着他们去见了和华。
果夫带来八朵半开的白莲，佣人接过后将花安置在病房的一个角落；当恩慈同和华低语时，善因一直盯着那开得恍如船帆的花瓣，脑中萦绕着念冰早晨的梦。
和华已不能说话，面无表情，看着恩慈只眼眉向上挑了挑；他忽然将视线转向恩慈旁边的善因，手微微想要抬起。
恩慈见状握住他的手，并拉了拉望着莲花分神的善因。
善因回过神来，明白他的意思，上前将手搭在他们俩的手上：“你放心，你说的我都记得。”
和华听后松开了手，闭上眼睛休息。念冰在旁，默不作声。
他们从病房出来后，去到会客室，恩慈送给念冰一块弥勒佛白玉吊坠，用一根黑褐色的绳子穿挂着。
恩慈弯着眼给念冰戴上：“小念冰，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第一次是在你爸爸办公室，那时你正要去上舞蹈课，我远远地看了你一眼，没想到两三年间，长这么高了，愿这项链护佑你祥和如意。”
“谢谢”，念冰看向善因问：“我应该怎么称呼呢，外婆还是？”
果夫听后不禁失笑：“直接称呼老师吧，外婆有点太...... ”
善因含笑点头同意。只是多年后，果夫会为他现在这个贸然的决定而悔不当初，念冰喊了他一辈子的“蝈蝈”.......
恩慈送给善因一对翡翠戒指，质地天然，朴实而有韵味。
“是从一位老人家那里买的，本想买一个，但对方说这是对戒，不能分开，与你手上的玉镯可以凑成一套。”
善因抬手将玉镯展示，浅笑着愉快收下。
恩慈与果夫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才离去，期间不仅与和华父母一起吃了午餐，恩慈下午还与善因在房间里促膝长谈许久。
“这么多年了，果夫午睡的习惯还是没有随我纠正过来，无论什么季节什么地方，午后必须要睡一觉。”恩慈边说边随善因走进房间。
“我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有一些固定的习惯会让人觉得很安心，不容易陷入绝望、混乱。”
“善因你......怎么说出如此悲观的话？昨天我们喝茶时还....... ”
她苦笑：“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网上看到的这句话，觉得蛮应景的。”
“那就好”，恩慈说完顺势坐在沙发上：“我看和华的身体大概就是这一两周的事，对于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倒了一杯水给她，想着应该怎样回答。
恩慈接过水：“善因不愿讲的话不用勉强，我相信善因已经有了考量。”
“我想等和华走了以后再详细考虑这些，现在做计划感觉心里过意不去。”
“嗯，也是，还要考虑念冰的上学问题，接下来会有一大堆事等着我的善因啊。”恩慈握住她的手感叹。
“这些事我应该可以处理的来，如果现在有工作缠着，反而是个麻烦。”
恩慈点点头：“等一切回归正轨了，可以找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做。”
“嗯，有了一些方向，也是恰巧一个契机，接到和华电话后不久我去山里参加同学婚礼，那边有个朋友说想邀请我一起帮他做农产品、茶叶、民宿等文宣工作。”
“昨天的山音茶？”
“是的，我最近正帮他写几篇文章，我自己挺感兴趣的，在那边拍了一些照片，犹如最后的秘境。”
“兴趣是最好的动力，照片让给我看看么？”恩慈听后有些好奇。
善因将松岭拍的照片用电脑一张张切换展示，恩慈感叹：“十年前这样的村落有很多，后来逐渐消亡，我曾经还在杂志上刊登过一篇文章抨击胡乱改造现象，想不到竟有幸存者。”
她回忆道：“在离开前两天，我们还去深山里找野生兰花，结果花没找到，在大山里徒步一整天，我在一处小溪边的大石头上睡着了...... ”
“看来这是很特别，甚至是很重要的经历。”恩慈微笑着拿起鼠标，将照片切换到兰生在晚霞里背靠皮卡抽烟的那张。
她点点头解释：“这就是那个朋友。”
“嗯，看着挺好的，我是说这张照片拍得很好。”恩慈笑容可掬。
她听后将身子靠向恩慈，头搭在她肩上：“那时迟迟没有收到你的信，分手后的情绪也没有完全平复，心里感觉压了一块大石头那样重；带着这样的心态去到松岭，七天后离开时，心境上却天差地别。”
恩慈抚摸着她的手：“这个地方给了你很大勇气和信心，真好；善因，这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杨兰生，刚刚说的朋友就是他。”
“看着挺踏实稳重的一个人。”
她带着坚定的语气说：“我对那一块比较有兴趣，我相信在我们的努力下，那片净土不会沦陷。”
恩慈赞许道：“兴趣可以和工作完美结合在一起，是十分稀有、珍贵的事；这段时间这么多事，善因都应对得很完美，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我还是没有做很好”，善因本想将与和华开始几次会面的状况讲述，话到嘴边又略了过去。
“已经很好，人不仅要相信自己，还要学会欣赏自己。”
恩慈说完盯着照片又看了看：“这个男生值得深交的。”
善因含笑不语。
*
晚上，念冰依旧睡在善因床上。
听到敲门声时，善因正和兰生商讨有关山音茶包装上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
念冰抱着她的艾莎玩偶：“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感觉在你房间还会梦到妈妈。”
善因再次牵着她进房间，念冰进门后被电脑上的茶山图片吸引了过去。
“这是哪里，我去过很多国家，怎么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
“一个叫松岭的小山村，来见念冰前，小姨在那里呆了一周时间。”她在念冰身后缓缓说道。
念冰在她的默许下，滑过几张风景照看了后问：“是去度假吗？看起来很适合度假呢。”
“是去参见婚礼，顺便呆了几天。”
念冰忽然问：“你结婚了吗？”
“没有。”
“等你以后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孩，会不会就不管我了...... ”
她将念冰拉到沙发上，搂着她问：“念冰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故事里都是这样写的。”念冰眉头皱了皱，崛起小嘴回应。
她言辞庄重：“小姨小时候是被人收养长大，所以理解念冰的感受，正是小姨有过这样的经历和感受，所以永远不会不管念冰，我保证。”
念冰听后展颜：“嗯，我相信你，我再也不会讲那样的话了。”
这时电脑里传来微信消息提示音，善因过去查看，是兰生：【你说的几个细节我再考虑一下。】
她简要回应后关掉电脑，陪念冰一起下楼去看了和华。
和华看见念冰胸前的弥勒佛玉坠，眼睛露出些许光芒，善因凑在他耳旁说：“这是恩慈今天带来送给念冰的。”
他动了动眼睛，一脸平和地看着她们，陈助理在旁陈述：“这两天疼痛似乎加重了许多，医生在考虑要不要申请注射吗啡。”
念冰眼含泪水看着父亲，无能为力，紧紧握着善因。
善因用另一只手握住和华：“这个需要遵从和华自己的意愿。”
病床上的和华听后眼里闪烁着泪珠，久久没有流下。
善因感知到他是不愿让念冰看到自己的眼泪，停留了一会儿，便和念冰一起出来。
洗漱完两人一起躺在床上，念冰闭着眼睛念叨：“真希望妈妈今晚能来梦里再见我一次，不，两次，还要再去见爸爸一次。”
善因听后若有所思，给她拉了拉被子，没有说话，关灯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