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柳月明是大雪那天出生的。

    说来也奇怪,她出生的那夜,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停了,明月高悬,状若圆盘。彭氏生了一天一夜,她才啊啊啊地来到这个世界。声音洪亮,不像个姑娘家。

    就连刚懂事的柳云深都说,这个妹妹好厉害。

    转眼间,十五年过去了,离她生日还有几天呢,柳府上下已经开始替她张罗生日宴会。大家都喜欢这位二小姐,她心善,对下人们也好。所以,彭氏刚安排下来,勤叔和方嬷嬷就迫不及待地着手了。

    连柳云深看了这阵仗,都有些吃醋地说,妹妹这生日宴比他的冠礼还隆重。

    他和涤也决定在家里给妹妹过完生日再回书院。

    清雅居内,彭氏刚用过早膳,她看着身边的小丫头,从那么小小的一个粉团子长成如今这欺霜赛雪的模样,心中终是不忍责怪她昨日偷溜出去之事。

    柳月明看着府里忙中有序,她还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生日宴会。

    昨夜回来的有些晚,还喝了酒,回家一路上都在胡言乱语,真是丢死人了。哥哥和沈涤两个人都没拦住她问东问西。幸亏快到家门口时她睡着了,这才没惊动爹娘。不过她心里也清楚,自己昨日一日都未在家里,爹娘肯定知道。

    “娘,方嬷嬷他们在忙什么?”

    “你这傻孩子,自己的生日要到了都不记得,昨日定是去哪里疯玩了。”

    柳府是小门小户,没有大家族那种森严的规矩。平日里家里的姑娘小子要是想出去游玩赴宴,说一声便可自行安排。之前柳月明也经常同杨府里的表小姐一起去赴宴,还参加春游。彭氏也不是那种严厉苛刻的父母,她反倒觉得女孩子家多出去见见世面,历练历练自己的心智,日后嫁人了才能有自己的主意。

    柳月明忙解释,“娘,昨日女儿没有出去疯玩,是同哥哥和沈先生一起去了杨相家里拜访。”

    哥哥最得娘欢心,沈先生在娘心中也一直都是好印象,柳月明的小算盘就是,和他们二人出去,娘肯定放心,而且他们是去杨相家里,娘应该不会计较她偷溜出去了。按照穿越小说里的那些桥段,女主偷溜出府回去后肯定要被一顿责罚,不是禁足就是罚俸禄、跪祠堂。

    她手里的那点银钱有大用处,可不能让娘罚了去。

    这些彭氏自然知晓,只是老爷叮嘱过了,要月明远离杨府的婉瑜小姐。那是个面上看着和善,实则内心算计颇深的娇小姐。月明这憨厚的性格,早晚要吃亏。

    但是也不能明说,毕竟香积寺之事外人还不知道。

    柳月明就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和娘说了一遍,当然她省去了很多意外之事,只说在杨府,杨相和夫人待他们很好,在御街上看到了好多好玩的。就是天有些冷,回来的路上,哥哥和沈先生带她去太平楼吃了热汤。

    这些都是寻常之事,彭氏听她没有提到婉瑜小姐,以为是没见到,杨家大儿媳说她被杨相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看来这次杨相是真的下了狠心。

    “你呀你呀,从前在青州就像个男孩子,整日在外面疯玩。”彭氏摸着女儿的手,“那时候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进京,就没拘着你。只是现下我们在京城,你爹又在御前伺候,圆圆啊,日后出府多少还是要注意些。”

    眼看着到了出嫁的年纪,寻常女子都已经在府里学手工做嫁妆了,她还出去疯玩。前几日若不是为了同婉瑜一同去香积寺,也就不会有接下来那些糟心事。

    这些话彭氏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想到京城这虎狼窝,又不禁叹息。

    柳月明知晓彭氏的苦心,甜甜答应,又好生安慰了母亲一番。

    只是昨日同韩英那孩子约好了,今日要去惠民药局取药,也不知道那孩子去了没。一想到他昨日受伤了,或许今日就不会去了,心里又宽慰不少。

    母女俩正说着,柳云深和沈涤来请安了。

    彭氏看着沈涤,倒是觉得不错。

    自己家人丁少,又是外迁入京,这点和他们沈家倒是差不多的情况。况且老爷昨晚说了,看沈涤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能高官厚禄。她倒也不求女儿嫁到富贵人家,只要夫妻恩爱,家庭和睦,过平常日子,便心满意足。

    圆圆在常人眼里再不是大家闺秀,可也是他们夫妇捧在心尖上养大的姑娘,她不忍心将人送入那些虎狼窝里被蹉跎。

    柳月明还不知道爹娘的这些心思,她只当沈涤是自己的研究对象,想尽快从他身上搜集到对自己有用的资料,然后回去完成毕业论文,顺利毕业。

    至于嫁人生子那些事,她从来没放在心上,也没考虑过。

    她看见沈涤来了,立刻两眼放光,“沈家哥哥,今日有什么打算,月明想学写字,您若是得空,能不能教我?”

    柳月明记得古代那些人写字都很厉害,隶书、篆书、行书、草书,什么都会。但是沈涤的资料里却没有提到,她要看看这项技能,他到底有没有,有的话是什么水平,也好在传记里添上一笔。

    柳云深听完妹妹的话,哈哈大笑。“圆圆,你怎么不让哥哥我教你。”

    额,柳月明倒是将这个人忘记了。

    他也是古代人,又要考状元,书法应该也不差。不过她只想要沈涤教,于是义正言辞地解释,“哥哥对我太好,若是月明犯错了,哥哥定不忍责罚。如此一来,月明便难有长进。沈先生不同,他在学院里也教书,是讲规矩知方圆的人,知道如何教导顽劣的学生。若妹妹犯错了,他可以罚妹妹,更能帮助妹妹精进。”

    是这个道理。

    柳云深心悦诚服,朝沈涤抱拳,“沈先生,我这顽劣妹妹,今后就劳烦您教导了。”

    彭氏一听,机会来了,立刻笑着表示,“还请沈先生收下小女为徒,在府里这些时日,抽空教她些书本上的知识。您也知道,他爹虽是御前待诏,实际上也就是个画画的,书本里的知识没懂多少。”

    沈涤爽快答应,“既如此,沈某便领下这件事。只是沈某俗事缠身,恐没有多少时辰可以教导姑娘。”

    “无妨无妨,能得沈先生一滴教诲,便是月明三生有幸。”彭氏笑逐颜开。

    “月明,还不快行拜师礼。”柳云深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柳月明正要学着电视剧里那样,跪下行礼,被彭氏拦住,“不急不急,拜师是大事,仓促不得。过些时日就是你的生日,让爹和娘好好准备一番,正式拜师,这才符合礼仪规矩。”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倒是出乎沈涤意料。他原只是想借此次回京的机会,和旧人相约雅集,再筹谋一些事情,没想到却收了个女学生。

    他承认自己对柳月明确实有很多好奇的地方,只是这种好奇还不足以击败他心中的大业。他心中有一个理想,春闱高中,入朝为官,肃清奸佞,造福百姓。

    柳月明心满意足,这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跟着沈涤,光明正大地搜集资料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等会回藏绿阁问问翠云。抽空她还要将自己这两日的见闻整理一下,梳理清楚,看看还需要哪些资料。

    ~~~

    祈王府在宁海坊,赵季臻正坐在书房饮茶,对面坐着沈涤。

    “早让你入京助我,你不愿意,这不还是来了。”赵季臻给沈涤倒上一盏,笑着端起面前茶盏送到嘴边,尝了一口,“这雪顶寒翠还真是不错,我祈王府都没有这样的好东西。”

    沈涤也端起茶盏尝了尝,“这是昨日去杨相府里喝的。”

    “你看你这个性子,沉默寡言,我倒是想看看你预备怎么教柳家那丫头。”赵季臻说完大笑两声,一张俊脸上笑意荡漾,“我可是听说了,那丫头甚是机灵鬼怪,不同一般的大家闺秀。”

    赵季臻虽在王府,耳目却遍布整个临安城。沈涤心下一惊。

    “王爷谬赞,劣徒倒还算不上大家闺秀,顶多是个乡野丫头。”柳府在青州的往事,沈涤自结识柳云深后,便知晓一清二楚。

    只是当时没将柳月明这小姑娘当一回事,这次要收徒了才想起来细查,才知道这丫头比他哥哥倒更像个男孩子。

    “这就护上了?”赵季臻伸手将桌案上的纸笺送到沈涤面前,“这是今晨送来的密报,河南那边大旱三月,蝗灾蔓延千里,所到之处颗粒不剩,民不聊生。”

    沈涤放下手中茶盏,接过来摊开,暗黄色的信纸皱皱巴巴,想来它从河南送到京城,途中定是经过长途跋涉和艰难险阻。

    他捧着这一张方寸信纸,心中感慨万千。

    年初肃州沙尘漫天,牧民牛羊丢失无数;年中东海台风肆虐,民房损毁十之八九;这好不容易熬到寒冬,就要过新年了,河南无雪,久旱成灾。各地请求赈灾拨银送粮的奏折像雪花片一样递到京城,都被那人拦下。临安府的登闻鼓坏了,谏院的言正闭目塞听。官家在深宫日夜奢靡,哪知民间疾苦凋敝。

    “听说官家又要选秀女入宫了。”沈涤捏着那张纸,抬头看向祈王,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狠厉。

    “是啊,这次不知道又是哪些无辜的姑娘要在深宫老死残身。”

    沈涤眼前浮现一个人。

    他上午刚认下的,还未来得及行拜师礼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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