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念初心冷笑。

    当初在无界山上看到他们所有人大战红莲留下的痕迹，轩辕战天便猜测是冥宫的二皇子皓骞带走了青莲，果然没有错。

    “青莲在安魂池里泡着的时候，他就一直想抓我。”小白又撅着嘴说道。

    皓骞的眼珠子快速转了转，随即开口：“听闻翻鼎山上有天尸魔花现身，小公子便一直闹着要去看天尸魔花，可皇姐大婚在即，我又无法离开酆都，只能让人带他去了翻鼎山。已经离开数日了。”

    听闻青莲已经去了翻鼎山，念初心却是一怔：冥界又有一朵天尸魔花现身？

    皓骞见念初心并未追究，便迅速隐没在浓烟后面离开了现场，待念初心反应过来，皓骞已经不见了身形。

    念初心只得作罢，随即转向正在慢慢退走的小鬼仙夜灵犀。

    “昔日鬼仙曾经与我打赌，彩头便是你头上的那个铃铛，而当日我的确赢了那次比试，有秦广王可以作证。如今那铃铛也该给我了吧？”念初心似笑非笑地开口。

    夜灵犀面色一白，见十殿阎君纷纷朝着自己望了过来，她咬了咬牙，一把扯下头上的铃铛给念初心扔了过去。

    念初心伸手将铃铛接在手中，对着她轻蔑一笑，然后抱住小白。

    “走！”

    九个人同时调转身形飞离了酆都，转瞬消失在天际之间。

    冥离忧站在城墙之上，痴痴望着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消失的地方，无声叹息。

    ※  ※  ※  ※  ※

    浑浊的水奔涌而出，将她彻底吞没，她奋力挣扎，却在浑浊的水中快速下沉，仿佛汪洋大海中一片小小的叶子，越是挣扎便下落得越快。

    很快黄泉水便从她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里渗了进去，充满她的五脏六腑，浸透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她的意识还在，她依然清醒，可眼里却是无边的黑暗。

    她在浓厚的黑暗里沉沉浮浮，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她的姐姐被永远关进地狱，而她也将在这黄泉之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在这黑暗里彻底湮灭。

    没有人来拯救她们，她们只能自己拯救自己。

    不能，她不能就这样死去，她要活下去，为了姐姐，为了自己，她必须要活下去。

    绝不能让仇人逍遥快活！

    “不……”

    她尖叫着睁开眼睛。

    眼前是青石铺就的地板，上面刻绘着繁复的花纹，旁边是被劈成两半的青石巨棺，周围的墙上镶嵌着的夜明珠发出死气沉沉的光亮。

    心口处传来闷闷的痛，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身子就泡在浑浊的水中，水里还飘着几块烂肉，就连在她的身上。

    她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发力自泉眼中一跃而起，那几块烂肉如影随形，跟着她跳了起来，却依然连在她的身上。

    这些腐烂的肉原来都是她自己的。

    心口处的闷痛变为剧烈的疼，像是有人拿锯子锯着她的心脏，一遍又一遍。

    蓦地，她裂开嘴笑了，声音却比夜枭的哭泣还要难听。

    那是她自己的肉啊。

    她怎么忘记了，她浑身的血肉早就在这浑浊的黄泉之中一点点腐烂，光滑的肌肤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留下的不过是一堆又一堆的腐肉而已，连着骨头也被黄泉之水浸泡而变了色，泛着黄黄的死气。

    是啊，她怎么能忘记，若非她卡在地底之下黄泉的泉眼之中，这汹涌泛滥的黄泉怎么能退去？

    她泡在浑浊的黄泉之中，黄泉水浸透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又从她的七窍进入体内，充满她的五脏六腑，腐蚀她的躯体上每一块血肉，每一块骨头，日复一日的锥心之痛，痛得她一遍又一遍昏死过去，可，滔天的恨意和强烈的复仇欲望却支持着她了活下来。

    最终，熬到所有的疼痛变成她每分每秒都必须承受的一部分，变成她习以为常的生存状态甚至麻木之后，她将黄泉之力收为己有，从此，人们称她为“黄泉教主”。

    她举起手臂看着自己的手。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腐肉累累，露出黄色的枯骨，甚至连渗出来的血都泛着黄色。

    便是这样的一双手，如今只要她想，那汹涌的黄泉便会奔涌而出，淹没所有她想要淹没的地方。

    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沾上黄泉之水，便会被腐蚀成泥。人会化为一堆枯骨，物体会溶在黄泉之中彻底消失。

    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她分分秒秒都在死亡的边沿挣扎，锥心之痛更让她以后剩下的日子时时刻刻都活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却也带给她无比强大的力量，强大到令所有人都颤栗的力量。

    门外有迟缓的脚步声传来，是骷髅兵行走时候发出的特有的声音。

    萧玉环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披上黑袍遮住了浑身的腐肉，只留下两只浑浊的眼睛露在外面，然后挥手打开了石门。

    骨兵机械地走了进来，在她面前恭敬地弯下腰，然后递上一方绢帕。

    萧玉环没有去接那绢丝手帕，只用浑浊的眼睛望着它，骨兵见她不动，便自己将绢帕抖开。

    萧玉环浑浊的眼睛蓦然间一僵。

    绢帕的一个角落，一只七彩的凤凰迎风而舞。

    那是沧月国凤仪公主的帕子，那只七彩凤凰便是她名字的由来。

    “是姐姐……”萧玉环心中一阵激荡，伸手就要去接那手帕，然而手伸了出去却又立即缩了回来。

    绢帕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而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如何去接那帕子？

    “让她走！我不会见她！”黑衣女子转过身去，浑浊的眼睛里有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然而就连眼泪也是浑浊的黄色。

    骨兵恭敬地弯腰行礼，然后托着绢帕走了出去。

    它穿过长长的通道来到将军坟的外围，一步一步走到正焦急地等在外面的念初心的面前，蹲下身将绢帕放在她面前的地上，然后退回将军坟内。

    所有的骨兵都退了回去，整个鬼山上除了念初心和她的侍卫一行人之外，没有一个人。

    烟罗将地上的绢帕捡了起来，放进念初心的手心里。

    “她不见我。”念初心摸着手中的绢帕喃喃地说道。

    “这倒是奇了，她居然还不想见你。”金鹏也是意外，嗖的一声从天地宇宙洪荒琴里飞了出来，站在念初心的身边。

    烟罗看了看念初心手心里完好无损的帕子，再度望向将军坟的入口。可那里一个骨兵都没有，更不要说人了。

    “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金鹏扭头看了念初心一眼，撇了撇嘴：“莫不是用黄泉水淹了太多的村镇，害了太多无辜的人，怕你骂她这才躲起来不见？”

    “我不会怪她。”念初心摇头，面色沉重，抬起头对着将军坟的方向大声喊道：“小环，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不会怪你的，你不要躲着不见我。”

    萧玉环成为黄泉教主之后，用黄泉水淹没大量的村镇，大肆炮制骨兵，的确抓了许多无辜的人，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她报仇，也给自己报仇，她真的不忍心责怪。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儿声音，所有的骨兵都销声匿迹，除了他们的呼吸声之外，只有呼呼的风声，像是山鬼在呜咽。

    “小环，我是姐姐啊，我回来了，我活着走出了十八层地狱，废了归砚的修为，给我们报了仇，难道你不高兴吗？你真的不想见我吗？”

    周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她的声音在鬼山上来回飘荡。

    “小环，为什么不出来见我？难道你还要留在鬼山，和这满山的枯骨作伴吗？姐姐已经失去了眼睛变成了瞎子，姐姐不想再失去你。”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呜呜。

    姐姐竟然失去了眼睛，她竟然失去了眼睛。萧玉环躲在黑暗深处，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

    “我知道你就在里面，你要是不想出来见我，那我就打进去，毁了这个破烂坟墓，让你的百万骨兵没有容身之处，我就不信找不到你！”

    见小环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念初心咬了咬牙，举起天地宇宙洪荒琴对着将军坟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硕大的将军坟被砸得震颤不已，外围的墙垣轰然倒塌。

    念初心却不管不顾，依然拿着箜篌继续狠狠地砸。

    周围跟着的莽原和左耳等人见此也立即上前，用足元气对着将军坟的各处地方狠狠地攻击。唯有金鹏抱着手臂站在远处，很是无奈地摇头。

    将军坟内，黑衣女子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听着外面一下又一下的声音，知道她若不出现，念初心是不会罢休的，咬了咬牙想要走出去。

    可看了看自己满是腐肉的手，她还是止住了脚步。

    念初心没几下就攻破了将军坟的门，打进了甬道。

    无数的枯骨拦截在她的面前，却都不敢发动攻击，只有后退。

    念初心很快就打到了最中央的石室。

    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复杂而深奥，念初心举起箜篌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石门被破开，露出里面被夜明珠照亮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