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微风带着一丝清甜的青草气息拂过面颊,江羽寒缓缓地睁开眼。

    他站立在山林间,眼前是一座青山依傍下的小村庄,数十间黄泥垒成的茅草顶房子正冒着袅袅炊烟,带着人世间特有的烟火气。

    这是在阵中?

    江羽寒回想起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他高声唤了几声月星阑的名字,见周围无人回应,只得迈步朝村庄找去。

    村口家家的茅舍前都种着几块碧绿的菜畦,有几只大黄狗见有生人来便冲着人狂吠。江羽寒缓步进到村里,见有家杂乱篱笆围成的院子,一个身着破烂的老妪正坐在院子里剥着毛豆晒太阳。那老妇人见江羽寒走过来,眼晴都瞪直了,连忙站起来躬着背朝他走过来施礼。

    “这位官人长得真是俊俏,老身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全乎的人,不知贵客您是打哪里来啊?”

    江羽寒回礼,笑道:“在下江子仲,是名乡野村医,第一次到这里访亲,不承想竟和朋友失散,又迷了路,还请老婆婆行个方便。”

    那老妇人见他通身气宇不凡,便热情地将他迎进屋里,奉上茶水。

    江羽寒礼貌与她攀谈了一会,了解到这里叫无为村,因战乱征兵打仗,村里的男人大多亡故,只余下老弱病小和女人们苟活。幸好这几年官府减免税徭,才得以让这个村子生存下去。

    “李婆婆、李婆婆~~~”

    两人的话还没聊完,一个身材矮小的穷苦妇人神情慌张地走了进来,“你见过我家阿囡吗?”

    那老妇人一听到她的问话,立刻皱了眉头,一脸不耐烦:“你家阿囡又怎么啦?没看见我家里有贵客到访吗!”

    那妇人模样长得清秀,衣着很是破烂,她见江羽寒正举目打量自己,便有些羞愧地施了个礼,吞吞吐吐地道:“对、对不起!打扰了贵客,既如此,那我再去找找。。。”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阿囡、阿囡呐!你在哪里啊!”

    焦急的呼唤声逐渐远去,那老妪这才便叹了口气:“没规矩的娘,生了个怪异的种,哎!”

    没等江羽寒问及原因,那老妪便自顾自地说开了:“这妇人是我们村张屠户的女儿,原本也是个清白女儿家,模样也长得招人疼的,可没想到这玉娘竟跟外村男人苟且,尚未明媒正娶便偷偷生下一个女儿,张屠户受不了别人的闲话,被气死了,现在那外村男人两脚一蹬死在了外头,留下玉娘一个人拖着个幼童孤苦过活。那孩子都快五岁了到现在还没起名字,连姓张姓王都不晓得,哎,官人您说,这成什么体统啊!真是败坏我们村的名声!”

    江羽寒听了同情道:“想不到这娘子竟然身世如此可怜。”

    “可怜什么啊,她可怜?哼,生打她生了那野种,我们全村人才是可怜!”李婆婆这才找对了话题,气得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她怀的那怪胎,在肚子里怀了五年才生下来,出生时我原还好心地去瞧过,真是邪乎,自打生下便成天睁着一双眼睛盯着人,那眼神真是说不出来的恐怖。你想,一个奶娃娃从生下来就没哭过,也不肯吃奶,只有喂米粥才肯张嘴。而且她长这么大,连她自己的娘都没叫过,自打她出生,咱们村子里怪事不断,只要是得罪过那孩子的人,第二天就得倒霉!特别是她隔壁的那王瘸子,因为揍过她,不久前淹死在了河塘里!现在我们这么大一个村子的人现在没人敢去招惹她。村子里的人都说这孩子出生时辰不好,怕是被鬼魂附生的!”

    “鬼?”江羽寒顿觉精神一振,“在下倒是略通些巫灵之术,可否容我看看那孩子。”

    李婆婆一听又惊又喜,“那敢情好哇,要是先生你帮我们除去邪祟,那就是我们村里人八辈子积福了!只是那孩子平日间神出鬼没的,这个时候不知道去哪里野了。”

    江羽寒又闲谈了片刻,打听到玉娘家的位置,便起身告辞离开。

    他在村子里闲逛了一会,走到玉娘家门口。正待他要敲门时,身后一个冷冷的稚童声音响起:“你找谁?”

    江羽寒骤然转身,只见一个梳着垂髫样式的瘦弱女童双手抱胸,正倚在灰土墙边冷冷地审视着自己。

    那似猫溜圆的眼睛,略显婴儿肥的脸颊,还有那桀骜不驯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熟悉。

    “月师妹?”

    江羽寒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这个缩小版的月星阑。

    “什么师妹,你认错人了。”那小女童一皱眉,冷静地否认,“这家人不在家,你还是快走吧。”

    “阿囡!”

    二人的话还没聊完,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叫。小女童立刻收了声。

    刚才的那个玉娘快步走了过来,焦急地一把拉住小女孩:“你跑到哪里去了,娘找了你一上午,急都快急死了!”

    小女孩面无表情地垂下眼,没有说话,一把推开玉娘,抬腿走入房内。

    玉娘碰了个钉子,有点尴尬地抬起头看向江羽寒:“抱歉,你是刚才那个——”

    江羽寒礼貌地笑着点头:“是,在下是名巫医,听李婆婆说你家有人抱恙,就特地来看看。”

    玉娘愣了愣,勉强点头:“既是李婆婆举荐的,那请——”说着,推开门请江羽寒进去。

    里面的屋舍窄小又简陋,玉娘将油糊糊的长条凳拿过来抚了抚灰尘,请江羽寒坐下,又拿了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倒了茶水,有些羞赧地递过去:\"公子请喝水。。。”

    小女孩坐在房子角落的床上,一言不发地盯着江羽寒看。那眼神既专注又恐怖,仿佛随时要吃了他一般,只有江羽寒似是不察,神态自然地低头喝水。

    玉娘看得心里发毛,忐忑间不知如何开口,见江羽寒很快放下碗作揖道:“多谢娘子。听闻你家小女身体有恙,请容我为她探诊。”

    没等玉娘回答,他已站起身来,走近小女孩。

    小女孩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二人对视片刻,相顾无言。

    江羽寒缓缓地弯下腰,打量着这个年仅五岁的幼童的脸,这小女孩眉间隐隐透着黑气,周身戾气刺骨,竟真有鬼魂附体之相,他想用灵力检视一番,却突然发现自己法力竟失,心里一沉。

    江羽寒抬起眼,望向那双漆黑的眼曈:“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唇微一抿,那边放着的粗瓷碗突然凭空而动,直向江羽寒飞来。

    在玉娘的惊叫声中,江羽寒身形未动,举手一夹,将瓷碗捏住。

    他放下碗,回头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眼中冒着怒火,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识相的话,就给我滚。”

    江羽寒笑:“生气了?你发脾气的样子很像我师妹。”

    小女孩握紧拳头:“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回你原来的地方去!”

    “人小鬼大。”

    江羽寒上下打量着她,看着她炸毛的头发,竟不自主地想帮她顺一顺。女童看出了他的想法,“啪”地一下挥开他的手,溜下床:“别碰我!”

    “阿囡不得无礼!”

    玉娘看到女儿的反应,连忙过来把江羽寒拉出门外,悄声问:“我女儿阿囡——先生,你看她有没有什么问题?”

    江羽寒微一沉吟,道:“确实有鬼魂附体之相。”

    玉娘这一下紧张了,“扑通”跪在江羽寒面前,眼泪汪汪地求救:“求先生救我女儿。”

    江羽寒点头答应了,晚上,江羽寒在李阿婆家住下。

    时至半夜夜深人静之时,假寐的江羽寒突然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猛地睁开眼睛,见一道奇形怪状的黑影从他窗前拂过,江羽寒连忙起身,跳出院墙悄声追去。

    黑影的速度很快,很快便隐入山后的一片坟地中。

    江羽寒没有丝毫犹豫,轻声抬脚走进里面。

    坟地里一片漆黑,偶尔传来猫头鹰凄惨的怪叫声,远处有几点绿色的磷火闪着怪异的光。

    江羽寒扫过周围的地形,他夜视能力极佳,很快便发现远处有座荒坟前站着一个直直的小身影。

    只见那个阿囡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眼都没眨便在自己手掌上割了一道伤口。

    血顺着手指尖流下,浸湿了脚边的泥土,从泥土里漫起一团鬼火在黑暗中飘摇起舞。

    “养了你这么久,连化个形都不会,真是废物。”

    小女孩冷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格外冷酷。

    “为什么?”小女孩突然冷笑一声,“鬼术对凡人来说,是最易掌握的速成之法,不为□□所累,不论年龄大小,只要修习到一定火候,就能产生效果。”

    “哼哼,想不到你小鬼见识倒还真不算浅,让我有点意外,你能看出我不是凡人。。。”

    江羽寒悄悄迈步欲走近,突然阿囡猛地回过头来:“谁!”

    她周身黑雾勃发,双眼冒着绿光,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恶鬼一般。

    “是你。”阿囡认出了江羽寒,冷冷下令,“真是找死,给我杀了他。”

    “呼——”坟地一阵狂风乍起,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冲天的黑气从墓地喷涌出来,在空中汇合出纯黑色的骷髅之相,直扑向江羽寒。

    江羽寒不慌不忙地抽身剑来,对着那黑气抬手便想给它一剑。

    直到手中剑空荡荡地挥出,江羽寒想起自己的灵力已无法使出,情急之下,只得往旁边一闪。黑气扑天盖地从他身边擦过,刀锋般锐利的鬼气瞬间将他的臂袖划断,露出手臂上的森森血痕。

    江羽寒心中一凛。

    他悚然回头,只见那黑气在身边盘桓了一圈,竟分成数股,再次向他合围攻击。

    江羽寒此刻使不出灵力,只得左右腾挪,避其锋芒,他瞅准机会,一把抓住阿囡,将她双手捏住提起来:“小孩子家家的,晚上不睡觉,在这里乱跑什么——快让它停下来。”

    “你!给我放开!”阿囡气得两个短腿直蹬,拼命挣扎。

    “放着那么多道术不学,非要学鬼术,这条路非常危险你知不——”江羽寒话还未说完,突然身体一颤,愣怔片刻,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腹部上的刀刃。

    他没想到这幻阵中的伤害对他这么大。

    “你想杀了我?”

    小女孩用力挥开他的手,从他身边挣脱出来,愤愤地盯着他:“这是你自找的。”

    江羽寒迎向小女孩仇恨的目光,那□□又专注的视线让伤口在疼痛之下隐隐有了兴奋颤栗之感。他一口气喘不上来,跪倒在地,任由心里狂嚣着异样的情绪。

    就在黑气再次从空中俯冲下来,即将要贯穿他身体的时候,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用自己身体挡在了江羽寒的面前。

    “阿囡!住手!”

    阿囡脸色一变,手一挥,那黑气堪堪与他们擦肩而过。

    玉娘眼含泪水,看着江羽寒忍痛将那把尖刀从腹部取出,血如泉涌般喷出来。

    “先生,你、你没事吧!”

    江羽寒惨白着脸笑着摇摇头,将自己的伤口包扎起来,没有答话。

    玉娘慢慢地站起来。

    “谁要多管闲事的!”

    阿囡双眼冒火,愤怒地盯着玉娘,还要说什么,不料脸上已挨了一耳光。

    “你疯了吗!阿囡!为什么要对江先生动手!他不是坏人,他没有害你,也没有欺负你,是娘要他来救你的,你却这样恩将仇报,想要他的命!以前你要杀王老五他们,我知你恨他们欺辱你我孤儿寡母,为娘便原谅了你,可是现在——你真是被恶鬼蒙了心!我、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

    玉娘痛心疾首,失控地抓着阿囡的肩膀大叫起来。

    “不、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地府里的恶鬼还魂!你、你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小女孩脸歪向一边,保持着刚才挨打的姿势。听到玉娘的控诉,她毫无反应。

    玉娘哭了会儿,猛地推开了阿囡,绝望地说:“你走吧,离开村子——你我缘份已尽,以后你是福是祸,都与我无关。”

    听到这话,小女孩突然冷笑一声,她回头漠然地看了玉娘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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