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二人到达江边时,已有官府派来的人在花船沉没处勘察现场。

    岸边跪着些落水妇人正在呼天抢地的哭喊着,凄厉的声音引来江边和花船上的众多看客好奇地围观,大家争相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江羽寒不慌不忙地上前对着查案的衙役说明来意,那几个府衙的人见有修真界的人出面,倒是乐得轻松,连忙把场面交给他们掌控。

    江羽寒十分妥帖地安抚住那些落水妇人,耐心询问找寻下来,倒是寻到了个目击者。

    一个骨瘦伶丁的小丫头哭哭啼啼地说,她本是在外间做清扫的,有次临时被老鸨叫去给碧芳阁送东西,她路过门口时,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声响,便好奇地推开门的一条缝儿朝里面看。

    房间里面光线昏暗,船妓枝娘全身□□着,诡异地倒立悬浮在半空中,翻着白眼。

    她柔软的肚皮象孕妇般高高拱起,肚皮上面布满涨紫色的青筋,里面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般隐隐颤动。

    在她全身四肢有数道暗红色的血液像活物般沿着身体湿答答地向上爬去,这些血痕汇集到枝娘的肚皮,里面有个黑色的模糊影子张开巨大嘴巴贪婪地吞噬着这些血液。

    那小丫头见状吓傻了,顿时晕了过去,直到有人发现了异状才把她唤醒。

    这小丫头胆子小,醒来等别人问起来也只推说自己是身体不适,也不敢胡乱声张。

    月星阑听完她的描述,皱起眉头。

    江羽寒神色自然地问:“那枝娘现在何处?”

    旁边的老鸨哭开喊地道:“不见了。那孩子自从船沉了之后,便不见踪影。”

    江羽寒移开眼,看向黑沉沉的江面。

    “应该是沉到水底去了。”江羽寒转头吩咐那旁边那几个衙役:“找人去水下捞。”

    那几个衙役互相对视了一眼,迫于江羽寒的压力,磨蹭了半天还是找人下了水。

    一群人忙了大半夜,终于将枝娘的尸体打捞上岸。

    众人看到枝娘的支离破碎的身体,都大吃一惊。

    原本青春妙龄的她变成了个灰白皮皱的老妇,整个身体被江水泡得发涨,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的内脏都不见了,她就像个破碎的布偶娃娃,脸上还挂着诡异的满足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饲鬼术?

    月星阑皱起眉头。

    她在幼年修习过鬼道,倒是看出了些端倪。

    有些鬼修为了逆天走捷径,会利用八字轻阴气重的女人来饲养鬼婴,在女人肚子里种下鬼胎,等到时机成熟用特殊手段剖腹取子,这些还未出世就胎死腹中的鬼婴会变成怨气重能力强的凶器,极难对付。

    月星阑问:“这枝娘平时有什么亲近的人吗?”

    老鸨抹着眼泪摇了摇头:“这孩子打小就不太爱说话,姿色也一般,平日不大受客人喜欢,花船上也没什么特别交好的姐妹。不过前几个月突然有个贵客花大价钱替她赎了身,说要挑个好日子接她回家,先暂时将她安置在这里,这孩子可欢喜了,天天喜气洋洋地坐在房间里等他的情郎,可没想到她这么没福气,竟然遇到这种事。。。”

    月星阑又问:“哪位贵客长什么样子?”

    老鸨又摇了摇头:“那人一直披着斗笠,面上又戴着张面具,没看出长相,只知道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线索断了。

    月星阑摸了摸下巴,皱眉将目光投向枝娘的尸体。

    江羽寒刚才一直默不作声地察看枝娘的尸体,这时候突然伸出手去,指尖泛起青光,对着她的头部虚空抓了一把,有数片魂魄的微粒从她的灵台上散落出来,消散在空气中。

    魂魄已碎?

    月星阑见状吃了一惊。

    人死之后,按理说魂魄会暂时呆在身体内滞留,特别是枉死之人。而这枝娘的魂魄竟然已经散落成碎片,这属实蹊跷。

    这样看来,这竟不是一般的养鬼术,而是背违人伦的极秘禁术,施术之人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秘密,不但吞噬了人的□□,还要摧毁生魂,令受术之人无法转生。

    这会是妖王重华搞出来的事?

    她下意识地看向江羽寒道:“不可能。”

    且不说重华并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极端之人,更不用提妖族不像人类可以通仙鬼魔三道,妖道与鬼道本来就相克,所以重华也不可能用鬼术来害人。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江羽寒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坚持道:“这尸体上有他的气息。”

    月星阑顿时卡了壳。

    江羽寒天生五识惊人,他的话常常有出人意料的精准度。

    可这重华也不是她推断的那种人。

    这当中定然有什么内情。

    太多的疑点出现,只有来问问死人了。

    月星阑下定决心,抬起眼来对江羽寒道:“我来试试。”

    月星阑唤人来将枝娘的尸体抬入帐篷里,替她穿好衣服,在枝娘头顶点上白蜡,然后摒退众人,让江羽寒在旁为她护法。月星阑闭上眼睛,心中默念起鬼术里的咒语,一道黑气自她眉间逸出,蜿蜒起伏,像条蛇缓缓钻入枝娘的灵台中。

    黑气入脑,头顶的蜡烛亮光一闪,枝娘突然刷地睁开了眼。

    她张着双空洞的眼,木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个木偶一般。

    “啪——”月星阑拍了拍手。

    清脆的声音像是突然打醒了枝娘的梦一般,她冰凉的身体突然全身一抖,直挺挺地立起身来,朝着月星阑转过来。

    月星阑微笑着,语气轻柔得好似情人一般:“枝娘,你的情郎呢?”

    “情郎——”枝娘张着嘴,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突然从嘴里吐出一句不成调的话:“我的——他——走了。。。”

    “他不该走的。”月星阑走上前来,替她披上斗篷,面露温柔地摸了摸枝娘那苍老又冰凉的脸庞,丝毫没有流露出恐惧或者厌恶的表情,诱哄道,“曾经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他说好要来娶你的,你的情郎合该是属于你的。”

    “属于我的——”枝娘又开始重复起这句话。

    “对,属于你的。”月星阑一边加强着言灵的力量,一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下命令:“枝娘,去找到你的情郎,无论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得到这句话,枝娘空洞的眼中突然有了一丝光亮,她像个木偶般生硬地迈开腿,一步一拖地缓缓走出了帐篷,浑然没有在意身后的江羽寒袖间指尖微弹,将一缕蓝光附着在她身上。

    此时天色刚刚蒙蒙亮,枝娘矮小佝偻的身影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月星阑目送着她遁入茫茫启明色中,终于长舒一口气,双手枕头:“接下来,就看她什么时候能找到凶手了,以她的速度,希望不是在一个月之后。我现在修为不够,追踪的事就只能靠大师兄你了。”

    “没问题的。”江羽寒的话十分令人安心,“我会通知九雪盯着枝娘,只要她一与那妖王接触,九雪立刻就能知晓。”

    月星阑听了,又气又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是重华干的?”

    江羽寒默了一瞬,摇摇头:“不好说,只是一种感觉。”

    知他五感惊人,月星阑也没法反驳,只能十分不爽地住了嘴。

    听江羽寒问:“你用的是什么法术?她明明已经魂飞魄散,为何你还能将她唤醒替你做事?”

    幼稚。

    月星阑摇了摇头,不过看在他分出神识十分耗费精神的份儿上,只好耐心解释道:“我用的只是普通的御尸术而已。大师兄你也太不了解情感对于人类的影响了。不单是人类,这天下的生灵,无论种族,都不是只有魂魄在时才能让感情留在身体里面。”

    “爱情,亲情,友情,只要是执念,所有这世上最浓烈度的情感都能在□□里得到保留。哪怕是灵魂已灭,记忆被毁,曾经宣泄过的情感也会像火焰燎灼过的一道永久伤疤,带着本能指引身体找到她最渴望的归路。”

    江羽寒听后久久无言,沉思许久,终于道了一句:“普通的凡人也会有如此浓烈的感情吗?”

    “会。”月星阑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虽然为天界之人和大多数修仙者所不齿罢了。”

    天界人对感情避如蛇蝎的态度,月星阑深有体会。

    这是她最深恶痛绝的地方。

    身为魔族出身的她,爱憎分明,感情鲜活,并不视情爱为负累。可玄凝却要求她摒弃一切情感,抛开情绪,由魔入仙。她不想变成死气沉沉的仙人,也不愿放弃魔族的自尊,两人僵持不下,屡屡闹的不欢而散,最后因此与玄凝生了嫌隙,直到她血洗天界,玄凝被禁,她也没能见上他一面。

    想起玄凝与她因为对待感情的差异而分道扬镳,月星阑到现在还心痛不已。

    她感伤地笑了笑,心中突然升起了些许恶趣味:“师兄说的又——是指的谁呢?”

    听到这问话,江羽寒转过头来,浓墨般的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那种紧张地摄入感顿时又再次袭来。

    “师妹真的不明白吗?”江羽寒轻声问道。

    他伸出白玉般的手来,将月星阑的右手轻轻握住,用一张青色丝绢细细擦拭着她的一根根手指。

    “师妹还是认为,刚才在花船上发生的一切,对你只是惩罚吗?”

    听到江羽寒隐晦的承认,月星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你——”

    难道真的对我动了心?

    话未尽意已至。

    月星阑的脑子中有个尖细声音在叫:是假的!他一定因为你身份特殊才故意接近你,想刺探你的秘密。明霄宗那么多美女,他都不曾有过驻足,又怎么会突然对你情根深种?

    另一个大刺刺的声音却道:怕什么呢?有这样的美男当前,自己玩玩也不吃亏。今生已经修魔无望,若是风流一生,得过却过凡人一世倒也不亏。

    玩玩?第一个声音冷笑道,当年一个水月就差点害死你,你凭什么觉得你玩的过江羽寒这个天赋异禀的人精?

    另一个声音又道:就算他看出来又怎样?我也有他的把柄在手,修真界里勾结妖族是重罪,大不了一拍两散,以后替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还了他的情便是。

    尖细的声音继续撕裂着大脑道:你这个不长记性的家伙!你根本就是贪图他的美色!

    江羽寒静静地等着月星阑的反应。

    他哪里知道月星阑脑中天人交战,心随念转的纷乱矛盾,只听得她心跳激烈,面上神色又复杂,便站起来轻轻揽住那瘦弱肩膀:“师妹是有什么顾虑吗?”

    “为什么是我?”月星阑抬起头来,直看向江羽寒的眼睛,“是因为我对你还有价值吗?”

    江羽寒一愣,觉得有些好笑,细想来又在理。

    毕竟当初他自己确实是打算将她当作一把刀来使用的,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初衷的?

    也许是逐渐发觉她隐藏幽深的秘密,又或许是被她张扬的性格所吸引。

    在这样越来越亲密的相处中,自己隐秘的控制欲如藤蔓般滋生攀爬,将眼中人紧紧绑缚,绝不容许脱离。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踪又不知所终。

    “傻姑娘——”江羽寒叹息一声,将月星阑拉到面前,“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利用你吗?”

    他沉沉的目光凝视着她的面容,他伸掌捉住月星阑的小手,引导着她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星阑,你就是我身上燎灼过的最深刻的伤疤。”

    “我随时都能感觉到它的疼痛,却又爱上了这种痛苦,想让它一直留在我的体内。因为那是你赐予我的东西。”

    “我知道你有你的目标,不愿停下脚步,但你不用担心,我很快会追上你的,总有一天,我会与你并肩站在一起的。”

    他是打算要跟自己天长地久?

    以江羽寒的能力,他还真有可能成功。

    月星阑脸色一滞,想像着江羽寒为了她在三界上天入地的情景,她心中一寒,随即将手挣脱开来:“请恕师妹我莽撞直言,星阑本在人世间就是一介浮萍过客,对于大师兄来说并不是什么良配佳偶。若是大师兄只求个露水情缘,星阑倒是不介意逢迎作戏一番,但若是大师兄要求的是天长地久忠贞不二的伴侣,只恐我会辜负大师兄的情意。”

    听到她的拒绝,江羽寒心中一沉:“露水情缘?逢迎作戏?”

    月星阑垂下眼睫,流露出一丝乖顺:“就像刚才在花船那般,若是大师兄执意要如此,星阑也不是不可以陪师兄做到底。毕竟师兄对我有知遇赏识之恩,星阑本该报答的。”

    江羽寒听出她的指责之意,长睫一转,唇线紧绷:“你觉得我是在向你携恩索惠?”

    月星阑摇摇头:“师兄多虑了,星阑是真心想报答你的。”

    用□□偿还恩情,了结因果,两不相欠,这才是月星阑的本意。

    看似最柔情,实是最绝情。

    江羽寒久久无言,他站在河边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那孤寂的背影在晨风的吹拂下显出几分脆弱。

    月星阑知江羽寒心高气傲,本不该如此直接地拒绝。

    于是她顿了一瞬,微微转了个弯:“大师兄你也清楚,如今的修仙界虽不禁情爱,但越是顶尖的修仙者,对于断情绝爱的要求就越高。若你此时动心,不但给别人诟病你的理由,对将来你执掌明霄宗也是一大不利,而且情爱执念于成仙终是缚累,将来你若有幸得证大道,飞升成仙,首要前提便是斩断凡间的因果,摆脱感情。所以不管你我如何,到时候,我们也终将了断情缘。你我,终是要分离的。”

    若是结局最终会分离,那倒不如从当初就不要开始。

    江羽寒终再没有说话。

    晨间的鸟雀在欢快地鸣叫,伴着风拂过丛林的沙沙声,反衬得他们两人的世界安静极了。

    江羽寒沉默许久,终于转过来身道:“天亮了,我们先回去吧,掌门和周师伯还在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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