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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

    自从相母在京中的消息传播开来,京安的城门封锁已经整整两日,转眼就到了约定的日子,棚户区的劳力需要离京直奔西北,而本应在城南郊外集结的百十来口,如今望着紧闭的都城大门,只能干瞪眼。

    “哗啦——”城墙布告栏上贴着的官文被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毫不客气地揭下,顿时就吸引了城门两侧兵卫的注意。

    “喂!干什么的?不知道这是朝廷的布告吗?”一个人高马大的兵士一边喝斥着一边朝青年走近。

    青年倒是面不改色,只如若无常般瞟了兵卫一眼,便高高地举起了边角已经撕破的官文,“咳、咳,今有苍木教,妖言惑众,蛊媚人心,于地方暗结势力,煽动不当言论,意图谋反……啊——”青年的声音拖得长,“……视为妖教邪道,奉周皇之命,相关教众,按律严惩。”

    青年的高声诵读很快就吸引了大批围观的民众,兵卫没好气地推搡着,从层层人堆里挤出通路,来到了青年面前,“朝廷的榜你也敢随便揭?”兵卫斜着眼睛上下扫了扫青年,“莫非你与那苍木妖教是同伙?”兵卫说着,作势就扬起了拳头,朝着青年又逼近了几步。

    “哎哟——兵爷饶命!草民一介体弱书生,如何挨得了您这一拳!”青年猫着腰抬手挡在面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官兵打人了!”

    “皇城的兵连手无寸铁的百姓都不放在眼里,光天化日就敢无端伤人啊!”

    “啧,这么文弱的读书人如何受得了……”

    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兵卫挥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他皱着眉头看向周围的百姓,一时也有些进退两难。

    青年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周围,这才又慢慢直起身子,一脸委屈地看向四周百姓,最后才将目光又锁在面露难色的兵卫身上,“兵爷,求您大发慈悲!如今京安的米粮贵得粒粒如金,朝廷封了城,地方的商贩进不来,城内的工人也出不去,草民只想出城去京畿淘些便宜的粟米,这又是触犯了哪条律例啊……”

    似是情到深处,青年白皙的脸上竟是滚下两行清泪,他用袖子掩面轻拭,声泪俱下,尽是楚楚可怜之态,“草民一介寒窗苦读的穷书生,已经三天未食得米面,纵是朝廷……朝廷……也得给人留条活路啊……”

    兵卫听得有些懵怔,这青年嚣张地揭了皇榜,他不过是例行前来驱逐,怎么三言两语扯到了别处?他有些气恼地看向青年,那细瘦的手里哪儿还有什么皇榜布告,两手空空拎着袖子只顾掩面而泣,活脱脱一副备受欺凌的可怜模样。

    “你——!你是那苍木妖教,在这里蛊惑人心!”兵卫狠啐了一口。

    “草民哪里敢!什么妖教?什么邪道?草民不过想出城去讨个生计,兵爷不放便不放了,如何嫁祸于人,加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呢!草民……草民冤枉啊!”青年哆哆嗦嗦,竟是哭得眼角都泛了红。

    一个满目凶恶,一个楚楚可怜,这一幕落到周围群众眼里,俨然就是一副暴力欺压、官威逼人的场面,一时间替青年打抱不平的指责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什么苍木教?什么相母?我只知道朝廷封了城门,一家老小都揭不开锅了!”

    “是啊是啊,京安又没有粮田,封了交通往来,米粮还够吃几顿?”

    “朝廷如今这是不给百姓留活路啊……”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城门附近围得水泄不通,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心中的不满与怨念本就长久的积攒起来,如今这场争端就成了泄愤的豁口,只需轻轻挑破个口子,怨气便能汹涌地倾泻出来。指责和谩骂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兵卫耳朵嗡嗡作响。

    “哎呀——”后排的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青年吃痛的叫喊,青年突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一脸惊慌地看向兵卫:“兵爷,草民又做错什么了?”

    “我……我没……我……”我没动手啊!兵卫有些手足无措,城门处共同值班的士兵们见状也朝着这边走来,“吵吵嚷嚷干什么呢!都散开!不许干扰城兵值守,唔……”

    士兵的喊话没有说完,不知从哪儿丢过来一块石头,直接砸到了他的鼻子上,说话人眼前一黑,鲜血登时流了下来,“竟敢行刺城兵?!”一旁的兵卫叫嚷着抄起了刀。

    “官兵打人啦!朝廷不给人活路啦!”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人群突然开始朝着城门涌动起来,密密匝匝的人流愤怒地叫骂着、推搡着,如同翻涌的洪流,直教手持武器的兵卫们都无力迎击,毫无抵挡之力。

    官兵被推挤到地上,踩在脚下,气势汹汹的人潮眼看就要将城门冲撞开来。而另一侧,方才人群中挑起事端的青年早戴上斗笠掩住了面容,远离漩涡中心,逆行着来到了巷口。

    青年的斗笠挂着青绿的薄纱,只见他环顾四周,似乎确认了什么,这才将青色的纱帘掀起,而周围街巷里伺机潜伏的百十号青年得到指令,这才纷纷从暗处涌上了街道,从四面八方混入了暴动的人群中,拥挤着朝城门处移动。

    几十米外的地方,从阴影处缓缓现出一个身影,见了青年,眼中顿时就亮起了神采。青年亦是微笑点头,疾步朝着暗巷走去。

    周围不断涌现着百姓,气势汹汹地向着城门奔去,青年就逆着人群,推推搡搡,擦撞着肩膀,眼看就要与伙伴汇合,却在这时,一只手将他扯到了拐角的深巷里。

    青年浑身一颤,抬手就要伸向头顶,牵制住他的人却加重了力度,将他双手拧到身后。青年尝试挣扎了两下,对方却仅用一只手就将他反扣过去,动弹不得。

    “什么人!”青年的眉头凌厉的飞起,却仍维持着镇定的语气。

    对方却是毫无畏惧般,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摘下了他的斗笠,将人直接钳制住,顶在了墙壁上。

    青年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墙上,从耳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这就是你的计划?”

    青年顿时就泄了力,耳根子烧得发烫,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扭动了几下身子,面颊却被墙砖蹭的生疼,“嘶——”他不由发出了吃痛的声音。

    身后的男人立刻就松了力道,将人拉着,轻轻扣在了对面的墙上,两人换成了面对面的姿势。青年只觉后背垫上了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这才抬眼看向对方,一双狭长的眸子正带着揶揄地看向自己,长长地睫羽在男人眼底投下不大不小的一方阴影。

    “挑起民愤,趁乱出城?小叶子真是长本事了。”男人微微勾起了唇角,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叹了口气,苏叶这才回道:“将地方那些氏族官吏都封在城里,不是正合你意吗?搅了你的好事,怎么?又想将我赶走?”

    男人的眼神暗淡了许多,只是紧盯着苏叶,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你挑出这么大的乱子,以为朝廷就会坐以待毙吗?”

    “呵……”苏叶轻笑了一声,回望向对方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这又与骠骑将军何干呢?朝廷的事,我一介草民当然管不了,我只是个平民百姓,百姓的事自然要百姓自己来做。”说着,苏叶转过头去,远远地望向对兵卫群起而攻之的民众。

    “你以为法不责众吗……”纪浔的话音未落,一旁一道尖利的女声就响了起来。

    “我说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一身粗衣男装的杨灵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暗巷里挤了过来,瞪着眼睛将纪浔上上下下都刺了个透,“怎么阴魂不散的!”

    杨灵曜作势就要来拉苏叶,纪浔却是先一步直接放开了手,苏叶离开墙壁才发现自己身后一直垫着纪浔的另一只手。

    几人都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不远处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更为喧闹的喊叫,间歇伴随着马蹄声。苏叶猝然转头看去,只见几排整齐列队的军士正扬着长刀,没有丝毫停顿地朝着拥挤的人群走去,两侧还分列着骑兵,挡住百姓们的退路。

    “暴动为乱者,视同苍木妖教乱党,按律扣押,违者就地正法!”领头的骑兵挥着马鞭扬起前蹄,面带凶狠地高声喝斥。

    这一番真刀真枪的震慑十分奏效,方才还义愤填膺的百姓登时做鸟兽四散状,可退路已被封死,成百上千号群众被封锁在城门前的空地内,无处遁逃。

    “他们……竟敢用刀直指百姓……”苏叶眸中翻滚着愤怒。

    “真是没有天理了!官兵的刀有一天也会架在自家百姓的头上!哼!”杨灵曜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苏叶已经从地上将斗笠捡起,又重新戴了回去,没有再多说,就欲上前。纪浔却是在这时一把将杨灵曜扯了过去。

    “哎哎——!你要干嘛?”

    “我警告你啊,别以为这是京安你就敢动我,甘州杨氏可不会放过你的……”杨灵曜骂骂咧咧的叫喊毫无效果,人已被纪浔拎着脖领子就塞进了几人不远处的马车里。

    苏叶也愣在原地,眼里带着警惕,“你想做什么?”

    纪浔翻身上了马,苏叶这才注意到,纪浔并不是只身前来,他身后跟着马车,而前排的车夫正是许久未见的名为白鹄的青年。

    杨灵曜还在车厢里叫嚣,白鹄也不知掀开帘子和对方说了些什么,人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纪浔驾着马,路过苏叶身旁,这才俯下身子凑近对方,“吩咐你的人,跟上我。”

    纪浔骑在马上,身后白鹄架着马车,便悠悠朝着城门走去,完全不将全副武装的城兵放在眼里。

    苏叶也走出暗巷,人群中有眼尖的便立刻注意到了她,她看向离民众越来越近的刀刃,心下一沉,带着忐忑地将斗笠的薄纱又放了下来,只不过这回薄纱变成了红色。

    “御卫行公务,闲杂人等速速离开!”领头的骑兵目光不善地看向纪浔。

    “闲杂人等?”纪浔的眼睛眯起,话音陡然生厉,“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座是何闲、杂、人、等?”

    官兵中有人倒吸了口凉气,颤颤巍巍道:“骠、骠骑将军……”

    “啊?这……”方才还颐指气使的骑兵突然仿佛跌落般翻到马下,直接单膝跪地行了军礼,“末将不知竟是骠骑将军!”

    纪浔饶有意味道:“将?哪路的将?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自称为将了。”

    对方身形一顿,将头低得更甚,“末……属下奉俞相之命前来镇压闹事行乱的苍木妖教党众!”

    纪浔只勒着马绳原地踢踏了两步,扬起沙尘,“俞相?那是驴还是象啊?哈哈哈哈……”

    纪浔笑得悠扬,满场却是鸦雀无声,静得出奇,兵卫的刀举在半空,百姓亦是缩着膀子拥簇在一起。

    “何为妖教邪道?什么又才算天教正道?本座怎么没有看见什么乱党?”纪浔的马在空地慢悠悠兜着圈子,所过之处的兵卫忙不迭收刀入鞘,“这分明就是些遵纪守法的百姓罢了,怎么?大都的士兵,练了刀法就是为了挥向大都的百姓?”

    约莫是纪浔的声音太过冷冽,一个妇女背上的小儿突然哭了起来,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满场的宁静,妇人吓得连忙跪伏在地,一边伸手去捂孩子的嘴。

    “骠骑将军对不起,各位官兵老爷对不起,对不起!”妇人不住磕着响头。

    纪浔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他驾马直接朝着城门走去,身后的白鹄赶着车紧随其后,“把城门打开!”纪浔的声音带着威慑。

    守在城门口的是个品阶不高的小兵,早已跪在地上,头压得极低,“可是……可这,将军,俞相交代过……”

    “那就让你那是驴还是象的,亲自来找本座。”纪浔看了眼身后,白鹄的马车后头,早已跟了百十来号青年,排成几列,颇有秩序地列次而行,“本座的劳力要赶赴西北修缮驻地,若是耽搁了,惹得凉州的驻军不满,谁来担这个责任啊?”

    “凉州”“驻军”几个词一出,紧锁了几日的城门终于是缓缓打开,纪浔不紧不慢地驾马走在前头,带着浩荡的几排人,就径直出城去了。

    躲在暗处的苏叶戴着斗笠,目光深远地注视着城门口,脸上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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