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正值盛夏,知了叫得聒噪,刘记茶棚的生意格外好。

    刘丰登从十岁起就跟着父亲在芙阳县口卖凉茶,三十年过去了,生意居然越做越大,他靠卖凉茶取上了媳妇,夫妻俩开起了客栈,一个还在芙阳口卖凉茶,另一个做起了客栈老板娘。

    若有人途径问起何处能住宿时,刘丰登便把人推去自家客栈,一来二去,去往博州的行人大多都会在此休息一晚。

    赵寂言连夜跑出浣溪县后,快马加鞭一路向东行,途径秋蒲县他也没敢歇息,在驿站雇了辆马车就立即赶路了。

    连着两日奔波,马夫告诉他已经离开了平州,问他是往东还是往西。

    皇城在东,赵寂言琢磨着还是去繁华之地,人多眼杂不容易被发现,机会也多,自己也好另谋生路。

    一路上带的干粮的都吃完了,这会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他饿的胃疼,也不晓得这附近有没有东西吃...

    “客官,我只能送到这儿了,再往前五十里就入博州了,今夜您可以在芙阳县休息片刻,明日再去驿站租车。”

    马夫满心欢喜地收了钱,给赵寂言指了条明路。

    赵寂言道谢后就急匆匆往前赶。

    天气闷热,他用袖子擦了把汗,抬头望天,乌云密布,眼看着要下雨了。

    啊啊啊啊,得赶紧找到住宿的地方,不然今晚就要睡在荒郊野外了!

    “这位大哥,这附近有客栈没有?”他赶到一家茶棚,老板正在收摊。

    “有有有,客官你再往前走不到五里路,那有家芙阳客栈,来往客人都在那歇息,不过....这个点恐怕是没客房了,你去碰碰运气吧!”

    赵寂言几乎是跑着去客栈的,但还是被暴雨淋成了落汤鸡。

    “老板娘,老板娘在吗?我要住店!”

    他全身都湿透了,湿衣服贴在背上,粘腻又难受,风一吹他打了个冷颤,上下牙齿止不住的颤,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感冒就感冒吧!

    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看看他的银票有没有被浸湿!

    他把赵谦给他留的四十量白银全部换成了便于携带的银票揣在内兜,身上就带了几量碎银子,瓢泼大雨打下来的时候他还专门用包袱挡着胸口的位置,就怕把银票淋湿,谁知雨势实在太大,包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这要是损坏了不能兑换可就亏大发了!

    赵寂言急得火烧眉毛,客栈老板娘又告诉他今日已经没有单独的客房了,只有一见空着的货房,若他愿意住就算他便宜些。

    “愿意,愿意,有地方睡觉就行!”他欣然同意,有的住总比露宿街头好。

    “好嘞客官,您先坐一会儿,我马上让伙计去收拾!”

    但老板娘叫来了伙计,让赵寂言先在大堂找个地方歇息,一盏茶时间便好。

    赵寂言头发在滴水,身上也不容乐观,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突然感觉胸口还有些凉意。

    妈呀,妈呀,银票不会已经打湿了吧!

    他如坐针毡,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敢直接掏出来看,俗话说财不外露,万一被小偷惦记可咋办?

    “小兄弟,你全身都湿透了,这可容易风寒哟!不如去先我房中换身衣服吧。”

    他闻声回头,见一个头发半白,面容宽厚中年男子正在吃面,主动跟他搭话,和善一笑道:

    “我的房间在二楼东边人字号第三间,屋内门没锁,小兄弟要是想换衣裳就快去吧。”

    赵寂言连声道谢,一点不敢耽搁,提着包袱赶紧跑上楼。

    他脱下滴水的外衫,里衣虽然湿了一半,但幸运的是,宝贝银票依旧干爽。

    考虑到出行便利,他被文墨宣送出浣溪县时,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就另外带了一套换洗衣物,此时翻开包袱一看,除了包在最里面的里衣没事,外衫和长裤都是这湿一快那潮一块。

    这要是穿身上,大概率明天得捂出一股酸臭味。

    “小兄弟,换好了没?”

    敲门声想起,是刚才那个大叔。

    “马上,马上!”

    “我推门进来了啊...”

    他正犯难要不要将就一下,那位热心的大叔好似看出了他的难处一般,不知从哪里给他找了一件干爽的外衫递给他,还说到:

    “我看你的包袱也湿透了,估计也没有什么换洗衣裳,我们都是干杂活的粗人,你若是不嫌弃,先穿上这个吧。”

    这大叔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赵寂言连声道谢: “劳烦大叔了,待我将衣服烘干,便尽快脱下来还给您。”

    “哈哈哈...” ,那人豪爽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出门在外的都是彼此照应,今日我帮了你,来日你又帮了他,哪里谈得上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果然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他将衣服换上,虽然有些宽松,但不碍事。

    这是件浅赭色的袍子,领口处是黄褐色绫梅花璎珞纹,还有淡淡的清香,大概是一直压在箱底,有些褶皱,他摸着这衣服时便觉得料子很好,应当不便宜。

    但左看右看这也不像是这大叔穿的衣裳,穿这种长外衫,恐怕不好干活吧。

    “我看你穿着正好,便拿去穿吧!”

    中年男人见赵寂言穿着合身,眉间露出喜色,打量了他一圈,继续说到: “这衣服是我儿子的,我常年在外,便将衣服带在身旁作个念想...今日看来,衣服总归是要穿在身上的,今日见你穿在身上,倒让我想起我儿在家的时候...”

    “哎呀,我不知道是您儿子的,这我可不能随便穿——”赵寂言说着使不得,三五下就要要衣服脱下。

    这可是人家挂念之物,有纪念意义的!可中年男人抓着他的手硬是不让他脱下,两人拉扯半天,到最后衣服都扯皱了,直到中年男人粗声粗气地呵斥他“矫情”,终于是抵不住男人的好意,还是将衣服穿在身上了。

    “多谢!大叔古道热肠!晚辈赵寂言,不知如何称呼您?”

    见大叔为人爽快,赵寂言也不扭捏了,单手握拳颇有江湖气地行上一礼,开门见山介绍自己。

    “小兄弟不必如此客气,我随主人家姓樊,双木樊。”

    “那我称您樊大叔可好?”

    “自然可以!”

    中年男人名叫樊石,在儋州的一个大户人家里面干些管事的活,这次也是取货送回儋州,他们一行□□人,除他之外多是些年轻力壮的汉子,都是樊家的伙计,主要负责看管和运输。

    原来是大户人家的管家。

    赵寂言虽然与文墨宣关系好,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有钱人家无论是主人还是仆从多多少少都有些怪脾气,文墨宣性子直来直去,说话做事只凭一个“爷乐意”,文家有些仆从也是如此,出门在外都透露着一股傲气,别说主动帮助他人了,见他人出洋相时不站在旁边笑就不错了。

    除了文家的老管家,樊石是赵寂言见过第二个虽在富贵人家干事,但却不摆架子,亲切友善的人。

    “小兄弟是外乡人吧?”

    樊石倒了杯热茶给赵寂言,招呼他坐下说话。

    “不错,樊大叔如何看出的?”

    “哈哈哈,博州夏日多雨,若是当地人出行多穿雨鞋,定不会像你这般穿棉布长靴,若我没猜错,赵小兄弟可是平州人?”

    “哎,这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还真是奇了怪了!

    赵寂言常在古装剧里看见路人甲问“公子/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他当时就想吐槽,一个个都说着普通话,怎么就能一眼看出是外地人了!

    此时遇到这样情况,他还真有些纳闷。

    “我听闻平州有浣溪流过,土肥地厚,气候养人,姑娘小伙各个都生的皮肤白皙,就跟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似的。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小兄弟独身一人是要到何处去?”

    樊石见赵寂言行李轻便,长得白面书生,却又不像赶考的学子。

    “没有没有,我就是个普通人,哪里是什么少爷,打算去都城...去投奔亲戚。”

    他随便编了个理由。

    “那可巧了!你我皆是往东走,我又与小兄弟投缘,赵小兄弟可愿与我们这些粗人相伴而行?”

    “樊大叔说哪里话,但不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樊石叹了口气,面露难色道:

    “你有所不知,我家老爷急着验货,前几日已经在路上耽搁了不少,今日若不是这天时,我们也不会在此歇脚,估计明日一早就要赶路了。”

    赵寂言是想再歇息半日的,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但仔细思索了下,自己又不认识路,各地的风土人情也不清楚,此时若真和樊大叔等人同行,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这种好事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他当即答应,明日与他们一同启程,人多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在樊石屋内攀谈了一会儿,直到老板娘前来说屋子已经收拾好了,赵寂言再次谢过樊石回到自己房内,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便早早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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