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

    夜影静挂树梢,梅林深处的小楼外,朱红绸缎穹顶,檐下挂盏盏红灯,户牖贴着红色剪纸。

    微风渐起,缕缕红影随风浮动。

    屋顶布红幔飘纱,四处用红缎遮住,屋内红烛燃烧,喜桌盖着红布,上面映着一对鸳鸯戏水图,桌上摆放两杯合卺酒。

    郁桐身着红底金绣嫁衣,以金色流苏面纱掩脸,黛眉轻染,眼尾处贴金色花钿,雪肌绛唇,冷艳绝俗,安静坐在床榻边,似一朵含苞欲放的滴露海棠,纤尘不染。

    摊开手心,一只荧碟在她的掌心若隐若现,再过半盏茶的功夫,荧蛊便会自行解除,苍梧亦会清醒过来。

    还好粟大娘和月青二人行事利索,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屋子里里外外都布置得妥当。

    片刻后,房门被推开,来人一袭绛红金绣锦袍,衣襟袖口以金丝镶边,连理枝纹并蒂,勾勒繁复的花纹图案,腰系金丝滚边玉带,如此华服却未敛去一丝英气。

    反而衬得他的面容更加精致,轩轩如朝霞举,惊艳绝伦,卓尔不群。

    苍梧轻阖房门,缓缓侧过身子,一步一步从朦胧的光晕中走出来,最后停滞在圆桌前,拿起搁在圆桌上的合卺酒,朝郁桐这边看了过来。

    床檐纱幔低垂,二人视线相接,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灼热的眸光撞上那一抹潋滟,纵使是满山春景,在她的面前都失了色。

    烛火轻轻摇曳,微光随风起伏。

    苍梧信步来至她的跟前,向郁桐递过一杯酒,见她将其接过,适才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伸指摘去她的掩面流苏,另一手执杯绕过她的手腕。

    在酒杯抵至唇边之际,郁桐忽察觉她手心的荧碟已然不见。

    须臾,绕在她腕处的手臂蓦地一顿,紧接着,一道打量的视线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郁桐:“......”

    “已经拜过堂了。”心知他醒过来,这合卺酒是无论如何都喝不了的,郁桐淡然收回手,用力捏了捏手心的酒杯。

    荧蛊,顾名思义迷惑人心,说什么做什么。

    先前承诺娶她,特地买了一座宅,还逼着昭老头写婚书,放了满屋子的聘礼,结果一个都没用上!而现如今什么都没有,便仓促成亲。

    还有她穿的这身衣物,似乎不太合身。

    太过草率。

    “聊聊天吧。”见他缄默不语,郁桐半垂着眸,湮去眼底的情绪,解牵丝蛊要紧,现下她只能这样了。

    苍梧拉回目光,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开口:“好。”

    “先前我有易容,你是什么时候猜出我的身份的?”

    “客栈。”

    “客栈?”郁桐微微侧首,目光向他悄悄滑过去,“河西那个客栈?”

    “嗯。”

    那就是隔日见到她便认出来了,她接着问:“如何知晓?”

    “像萧澜,还有追踪散。”苍梧的眸色有些沉,开口却依旧温和。

    郁桐:“......”

    哪里像了,一点都不像!

    “许是萧澜结合心上人的模样,臆想出来的。”

    苍梧表达的比较委婉,但郁桐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萧澜想象自己以后孩子的模样。

    “那你有没有想过?”郁桐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清澈又坦然。

    闻言苍梧微怔几许,后道:“梦过。像你。”

    有风吹进屋子,烛火颤动,点点雪花满过窗牖落进屋里。

    郁桐起身将酒杯搁回圆桌,关上窗牖后,她睨了一眼腕处的银镯,“这银镯我不要了。”

    这语气就好似同他在说,我不要你一样。

    一边对他下蛊忽悠他成亲,一边说不要他的东西,这中间跃度过大。

    苍梧透过微弱的烛光疑惑看向郁桐,不等他开口,郁桐便侧过身来连连说道:“本是你送给我的,我现在还给你,它既是你戴上去的,那便由你摘了吧。”

    言罢她已坐在苍梧的身侧,还将手腕朝他那边伸了过去,神色始终冷淡。

    苍梧的眸色骤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末了还是伸出手,探向她的手腕。

    哪知他才碰到那银镯,郁桐便快他一步将手中银镯反转一扭,随之一缕银丝缠在他的指节上。

    她将镶在银镯上的宝石取下后,缕缕银丝线自嵌口而出,紧紧绑在她的手腕,在上面勒出道道红痕。

    “杳杳!”苍梧的嗓音微沉,他拧紧了眉头,眼里透出丝丝紧张与不安,手却是生生悬在半空不敢下一步动作。

    郁桐看着他面上的惊慌,轻轻笑出来,“阿奕,这个你应当是知道的。”

    银镯的用法,粟大娘已告之于她,楼兰丝锋利无比,现下只要他轻轻一动,银镯内壁的细针便会刺穿她的手骨。

    可她若是扭动手腕,银丝便会收紧,解法是将宝石放回原处,如今宝石在她的手上,他若想是抢,她仅需扭动手腕。

    郁桐坚信他此刻不会如此,但她会,她在用自己威胁他。

    事至如今,有些事务必要和她解释清楚,苍梧的眼里多出一丝复杂,不由开口:“杳杳,你先听我说……”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郁桐当即打断他,还趁势点了他的穴,将宝石放回后,缠在他指节和绑在她手腕的银丝也跟着撤回。

    被点了哑穴,苍梧的神色微凝,试着冲开穴道。

    郁桐看穿了他的意图,侧眸凝视着他的眼,莞尔一笑,“你说是你冲开穴道快,还是我取针的速度快?”

    说完便将苍梧按倒在床榻,径直抽出他的手臂果断掀开衣袖。

    瞥了一眼手臂的上三颗红点后,郁桐伸出两指,按在红点一侧稍稍用力,银针顺势而出,她跟着拔了出来。

    一道殷红血线浮现,还愈渐愈长,她不禁蹙眉,又将手指按在两颗红点之间,重复取针。

    苍梧的瞳孔瞬间染红,沉沉目光扫在她的面上,神情莫测难辨。

    最后一根针拔出之际,他手臂上的血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处扩散,延伸至下颌。

    苍梧脖子上的红痕艳到极致,宛若娇艳花枝,丝丝缕缕辗转在他的皮层,仅是轻轻一触,便烫得灼人。

    郁桐慌忙拨开他的衣襟,朝他的胸口处看过去,殷红的血丝似一朵朵妖娆罂粟,肆意而又张狂地绽放着,看得她心头一颤。

    她掀起眼帘僵硬看向苍梧,他的眼尾微微上挑,暗红色瞳孔亦妖亦邪,幽沉的欲念在里面流转。

    妖异的面容在此刻更是令她生出对方有一种魅惑众生的错觉。

    这是…牵丝蛊牵动魔性了?

    “阿奕。”郁桐敛住心中酸楚,水波荡漾的眸子里始终斟着柔柔笑意,细声呢喃:“不对,新婚夜理应换个叫法。”

    柔软的指尖轻轻拂过紧绷的下颌,郁桐凑过身子,缓缓向苍梧靠过去,最后覆在他的耳畔轻轻吐息,一字一句唤道:“夫君。”

    声音娇软含欲,极致撩人心怀。

    他的心神本就不受控制,没了这层禁锢着他的枷锁,各种疯狂似洪水猛兽般剧烈涌上来,无时不刻在他的心头闪烁。

    哪里还禁得起对方这样的挑逗。

    “是唤相公,还是夫君?”

    绵软呼吸不时洒在他的耳廓,苍梧脑内的轰鸣声不止,身上的热意也愈演愈烈,泛白的指节死死扣进床褥,似乎要将其碾碎。

    气息暧昧间,郁桐忽抬指解开他的穴道,绛唇轻动,再次抵在他的耳边细声软语,“喜欢哪一个?”

    苍梧微仰着头,暗红色的眼眸愈发妖灼,幽沉目光深深探进她的眼底。

    心间欲望疯长,几乎快要控制不住。

    “相公。”话音一落,温热呼吸似羽毛般撩过,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喉颈处。

    颈间传来阵阵温意,苍梧的呼吸明显一滞,喉结深滚一记,颈部的血线起伏得更加厉害。

    无尽的浪潮在血脉里翻涌,牵动着他周身的每一根神经,蚀骨销.魂,令他生出更多渴望来。

    “杳杳…”

    苍梧眸中情.欲汹涌,他的嗓音嘶哑,唤她的名字。

    “嗯。”

    温软的吐息沿着精致的下颌一路缓缓向上游移,最后覆上他的唇,这一吻下去,便不可收拾。

    骨节分明的手指埋入如绸缎般的青丝,扣在她的后颈,另一手抚上纤细腰肢。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唇瓣,在上面落下一个深吻,舌尖抵过齿关,翻搅含吮,辗转舔抵,热烈而又放肆。

    一双细臂慢慢攀上来人的脖子,一点点回应,投入又沉醉。

    理智早已脱离躯壳,此刻,他只想摒弃所有,沉溺其中。

    一个翻转,他反客为主倾身压过来,他的呼吸粗重,灼热吐息落在她的耳廓。

    她的眼睫轻轻颤动,眸底水雾朦胧,眼角浸染撩人的媚色,犹如朝露牡丹,妩媚惑人心神。

    炙热的掌心紧紧握住细白手腕,被双双举过头顶。

    十指紧扣,唇齿相依。

    红烛摇落,独留一缕雾白残丝,淹没在暗影之中。

    红罗帐绸轻轻浮动,衣香鬓影,心神荡漾。

    她柔软不可方物。

    红炉点雪,苦中作乐。

    室内香气充盈,热火朝天。

    窗外红梅覆雪,风声依旧。

    小阁藏春,锁起一地风月。

    风过鸳瓦,满庭霜花。

    雪花轻盈落下,消失在静谧的湖面之上,湖中渔火轻摇,岸边的灯光也在渐行渐远。

    无边的夜色在雪中交织,灼烧着沉寂而又美好的夜。

    暗红色的瞳孔愈发妖冶,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泽,仿佛望不到底,也一眼见不到头。

    细雪无声无息停下,雾岚奔涌如浪,山涧幽黑寂静,偶有几声鸟鸣回荡。

    夜幕清明,无云无雨。

    鸟雀从枝头跃起,扑腾着翅膀远去,盈白的雪粒从枝头簌簌而落。

    直至天光微亮,苍梧身上的血线才隐隐褪去,显现出流畅的肌理线条,在他的肩胛骨处,几道细长爪痕肉眼可见。

    郁桐醒过来时已是午后,全身都酸软无力,还有些疼,她翻过身子看向一侧,室内光线晦暗,唯有点点微光映出他精致的轮廓。

    她出神看着苍梧的睡颜,对方紧阖着眼,敛去了平日的凌厉冷峻,生出几分温柔气息,一副少有的人畜无害模样,安静得没有一丝攻击力。

    苍梧的呼吸绵长,大半个身子都裸.露在外,肌理泾渭分明,身上密密麻麻的血线已然不见,只是肩侧和脊背处映出数道红红的爪痕。

    看得她脑壳有些发晕,双颊染出淡淡的薄红,郁桐一手扯过被褥盖轻轻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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