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之上,紧闭的镂空雕花大门突然被人打开。
那老道士的脸也瞬间黑了下来,他瞪着那双鱼泡眼,嘴上黄须直吹,“你...”
“我什么我。”郁桐丝毫不给他争辩的机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她的视线冷冷地扫过众人,那双凌冽的眸子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厌恶。
“我和谁在一起,需要向你们解释?”
她是不是被苍梧给夺舍了,顾君暗自思忖。
他越看越发地来劲,还觉得这个角度看得不尽意,随后纵身一跃,飞身至树的枝头,举目而视。
“臭娘们,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样诬蔑一个孤寡老人,还攻击一个身无寸缕的乞丐?”
“阁主何时诬蔑过他人?”
倏地,一道黑影如旋风一般,从石阶之上袭卷而来。
来人定定地站在郁桐的身后,他的双眸打量着那老道士,眉梢处尽是冷漠。
“南炫,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南秋嘴角微勾,讽刺地笑了一笑。
话音刚落,喧哗之音陡然四起。
“这老道士,居然是南炫?”
“我曾听闻,这南炫先前为娶一王权贵族女子,还请杀手戮妻弑子,谁知那是人家玩弄他。”
“他又怎会知晓,这老道士的名讳?”
“……”
南秋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侧眸扫过众人,诘问道:“不知又是哪位壮士,在此信口蛮诌,胆敢对阁主不恭,还望壮士站出来打个照面,我们来好生切磋一番。”
“少侠,你怕不是被那赤银姬给骗了吧,什么阁主?依我之见呐,这赤银姬,分明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瞎勾搭人,随便找个人来混淆视听。”
“哎,你可还别说,这人和那老道士还真像。”
“这赤银姬方才所言,莫不是真的吧?他们这身着装,不就是洛神阁吗?”
“……”
“老道士,你倒是说句话呀。”站在老道士身旁的乞丐则不以为意,他将手里的棍子往地上戳了戳,催促道。
老道士的脸上很明显地闪过一丝心虚,他想说些什么,殊不知,自空中传来一道声音。
“我是错过了什么吗?热闹我都赶不上!”
紧接着,一抹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郁桐的身侧。
“姐姐。”萧澜脸上的笑意明媚。
他一连在郁桐的身边转悠了好几圈之后,又抓起她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挽起她的衣袖。
白皙的手臂之上,除了一抹殷红的点之外,别无其他。
“……”
大伙都看在眼里。
见此情形,郁桐连忙抽了回手。
萧澜挑眉看着郁桐。
她手臂上荆桃的图案虽不见,但她的手臂为何如此滚烫,难不成是落了什么病根?
乞丐开始按耐不住,他调高了嗓门,激动说道:“他们定在是作戏,你们莫要被他们给骗了。”
上回栽在他们二人手里,是因对方人多,现下他们寡不敌众,又要如何逞能?
“做什么戏?”萧澜回头睨了那乞丐一眼,一脸的不耐烦。
“最毒不过妇人心,为了陷害老道长,她随随便便就找个人来冒充人家的儿子。”
乞丐忙不迭地来至郁桐的身侧,他的声音响彻全场。
“又为和某些不伦不类的人撇清关系,还和人家胡乱认亲,欲想糊弄大家。还以为穿了人家的衣服,就成了人家的头,这难道还不是做戏?”
“放肆!”南秋怒道。
“不打紧。”郁桐拦住南秋,她又侧眸看向身旁的乞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否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不伦不类、不三不四?”
乞丐冷嗤了一声,还不依不饶,“大伙看到没,她这分明就是心虚了。”
“那我们岂不是被这娘们给糊弄了?”
“可不是嘛。”乞丐随声附和着,心里沾沾自喜。
“我给你数到三的时间,为你方才的无忌之言,向他道歉。否则,休要怪我无礼。”郁桐盯着乞丐,她的长睫微闪。
萧澜莫名地看向郁桐,心思她这是怎么了?
乞丐没有回答她,也没有拒绝他,只是挑畔地看着她。
因为他不相信,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上回在大会之上,众人那般羞辱她,她都未说一句话,这次怎可会为一个旁人而树敌。
“......”
空气逐渐凝固。
顾君不禁撑开了手中的折扇,他感觉这画面有些熟悉。
“三。”
郁桐轻哼了一声,续而她拔出剑,径直朝着那乞丐的腹部捅了一刀,毫不留情。
“我有说过,他是这老道士儿子的话?你又是如何知晓,他就是道长的儿子?把众人耍的团团转的,不应该是你吗?”
旋即,她拔出了剑,一抹鲜血飞溅而出,洒在青石板上,那乞丐瞪大了眼无声地看着。
她怎么敢的?
“你三番四次诽谤这位公子,本对他就大不敬,还妄意欺诈众人,我为何又要对你留有情面?这一剑,我捅的有错吗?”
老道士慌张地去搀扶那乞丐,南秋冷眼旁观。
“这老道士这么着急那乞丐,不会是落了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吧?这少侠,莫非真的就是他的儿子!”
“我觉得她说的话好像有些道理,反倒是这乞丐,出口成脏不说,还一直在挑拨离间…”
“......”
伴随一声尖锐哨响,一群黑衣人蜂拥而至,将众人团团包围。
郁桐的脸色也跟着一点一点地阴了下来,她周身的杀气澎湃而出。
“今日诸位为何在此,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若有人因此不惜命,非得硬闯穹苍宫,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即日起,不论何人,若是胆敢踏入穹苍宫半步,我洛神阁定会取他性命,我郁刹说到做到,各位要是不信,不妨一试。”
此话一出,个个都傻了眼。
质疑之音乍起,马蹄之声骤停。
“不会吧,她真的是洛神阁阁主,莫烟不早在大会后就失踪了吗?这洛神阁不是被毁了吗,怎么突然又重出江湖了?
那郁刹不是男子吗?他不早就死了吗?谣传他想杀莫烟,妄图取而代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还有飞花教的人,她不会连飞花教也给收了吧?”
“三个月前,我曾在一处驿站见过他们,后来听闻他们去了飞花教,隔日便谣传飞花教就被灭教一事。
这些事情连贯起来...赤银姬如果是郁刹,那郁刹本就是女儿身啊!当初,莫不是宫主救的郁刹?”
“我还听说啊,赤银姬先前待过的地方,名为风华苑,由一位世家子弟所管,收留的都是些可怜之人。
大伙也都看到了,人家到现在还是清白之身,说明她和宫主之间,并非谣传那般不堪,这公子才是明白人。”
“......”
局势再次扭转,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顾君将扇子扇了一下,他嘴里咕哝着:“她这是要把自己的底全给掏出来?”
“谣言在哪,你们就站在哪,谣言指向谁,你们就指责谁。”郁桐的神色冷淡,她的眼底抹过一丝讽刺的意味。
“是非不辩,善恶不分,顺随世俗,毫无己见,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到底是何人?”又有人问。
“她呀。”萧澜的嘴角一挑,他的眉宇间染上一抹玩味之意。
“她是洛神阁新任阁主,是风华苑头牌,是祁王之女,也是本世子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姐,你们信吗。”
众人皆摇头。
“姐姐,他们不信。”萧澜又补充了一句,嘴角的笑意更深,“可父王他人都来了,还要亲自接你回府呢。”
郁桐:“......”
萧澜说完,自人群中便让出一条道,一位中年男子信步走来。
来人身披铠甲,足踏战靴,身材挺拔,岁月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过多痕迹,俊朗依旧,还丝毫不掩他的英气。
那双原本冷厉的眼,在见到郁桐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忧伤、震惊与祥和之色。
白云连绵起伏,四周一片寂静。
视线相接,缄默无声。
萧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反复横跳,他一脸见鬼,又附在郁桐的耳际嘘声说道:“你平时骂我的那股精神气呢?”
这会反倒矜持起来。
郁桐侧眸,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萧澜,然后抬脚踩了踩他的脚背。
萧澜眉头微微一挑,紧抿着唇。
她要说些什么?
现在这种场合,还有这么多外人,她没想到祁王也会来,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正当她发愁之际。
“杳杳?”
似试探一般,对方突然叫了她。
“嗯。”郁桐愣愣地应了来人一声,随后,她又木讷地开口:“爹。”
这不就是萧澜的意图吗?
萧温瑜微微颔首,看她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他又抬手摘下头盔,来至郁桐的身侧。
萧澜和他,有个六分的相似之处,不过萧澜是男生女相,萧温瑜则是多久一些凌厉和锐气,让人难以亲近。
“我还以为你傻了呢。”萧澜又探着脑袋,咬着牙齿细声说道.
萧澜方才那番话说的太过散漫,众人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还准备在看一旁看笑话来着。
现下,一个是她的情郎一个是她的弟弟,她和人走得近,又怎么了?
反倒是那道士和乞丐,一直在颠三倒四,黑白不分。
“看看你这样子,简直不成体统。”
萧温瑜顺势睨了萧澜一眼,眸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怒气。
萧澜:“???”
这时又有人一路小跑过来,向萧温瑜行礼过后,又悄声和他说着什么。
“施主。”叙清道长叫了顾君,再不现身,待会恐是要打起来。
顾君会意,他从树上飞身而下。
郁桐看着叙清道长和顾君联袂而至,她的目光微微一荡。
叙清道长都来了,那苍梧...
她徒觉自己的身子有些发虚,摇摇欲坠,她连忙攥紧萧澜的手臂,站稳身形。
萧澜垂眸睨她,发现她的手臂在微微发颤。
“诸位,逝者已矣,宫主既将心法带走,还请各位也不要扰了他人清净,放下心中执念,方能自在。”叙清道长面朝众人,缓缓说道。
自祁王出现后,郁桐便占了绝对的优势。
他选择在众人进退两难之时现身,即保全了所有人的颜面,又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叙清道长旋身对郁桐问道:“不知郡主能否赏贫道一个脸面?”
他是想代众人,解决眼下这场纷争。
让双方各退一步,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人,往后都不会心起歹念,为寻心法而擅闯穹苍宫。
郁桐微微颔首,这是最好的结局。
“那大家就此散了吧。”叙清道长从容说道。
郁桐见势撤离了众人。
这道长是何许人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对方也撤了人,众人自是没什么好说的。
见人散去后,叙清道长连声说道,“郡主放心,郡主所忧心之人,已然无事,静养几天便可。”
紧绷的弦在这一刻断得彻底。
郁桐卸下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她的身形一晃,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
萧澜及时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