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谅

    翌日。

    萧澜一大早便唤人将郁桐给梳妆打扮了一番,还给她精心挑选了好几件衣裳,要她换了再换。

    一连来回折腾了好几次后,郁桐再次站在他的身前。

    萧澜手摸着下巴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将她从头一一看到脚。

    对方身着藕荷色长裙,外披一件白色纱衣,秀眉青黛,唇若点樱,她的青丝半绾,一半垂落至腰间,半腰处系着一条宽束腰带,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温婉娴淑,简单又不失大雅。

    郁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开口说道:“要不?我还是换回去算了。”

    “不用,来回再走两步看看。”他的眉梢微抬,一直紧蹦着的脸总算是舒缓了几分。

    郁桐在他的身前来回转悠了两圈后,萧澜从容收回视线。

    “勉强看得过去吧。 ”

    平日里她总是一身白衣,看得他都清心寡欲。

    这才是女孩子家家应该穿的衣裳,柔弱菟丝,仿佛一推就倒,更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郁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际,她身上的束腰太紧,勒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想将束腰调节一下,却被萧澜看穿心思。

    “别动!”

    郁桐抬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

    萧澜轻咳了一声,随之又补充道:“人好不容易才决定见你,你还不得把握这次机会,让他见识见识不一样的你,还有刚刚我教你的那些,可别忘了。”

    “ ……”

    他说男人多数都喜欢娇柔做作的,若是对方态度强硬,她可以适当地向他低头,必要时刻,最好再挤出几滴眼泪来,以柔治刚,以退为进。

    想到此处,郁桐的眸色微动,接着又笑着应他,“好的,我知道了。”

    她回答得太过突然,一度让萧澜觉得不太正常,让他愣了一瞬,总感觉哪里会出岔子。

    “去吧,一切按计划行事。”半晌后,萧澜适才开口,又提醒她莫要忘了拿果子酿。

    这几日,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一直在天水涧外转悠,鉴于在人家的地盘,郁桐一直没把他们当回事,萧澜说这事不用她操心,她只需将他们引出来就行。

    除去拿果子酿以外,郁桐还带上一身的行李出了天水涧,在这期间,萧澜一直跟踪在她的身后。

    待她来至一处密林时,潜伏在她周围的人也愈渐多了起来。

    她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又朝半空掷出几枚烟雾弹,转瞬间,四周都被浓浓的白雾包围,续而她的身影也消失在烟雾之中。

    迷雾散去过后,隐匿在林间的人影逐个跑到她先前消失的地方,东张西望。

    ......

    午后,阳光温煦。

    郁桐穿行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掠过攘攘人潮,便见月青冷着一张脸伫立在一家酒楼的门口。

    正当她慢悠悠地朝着月青走去之时,一位麻衣女子与她擦肩而过,还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郁桐见对方面露愧色,又慌忙向她致了好几次歉,心里并未没过多在意。

    许是听见那女子的声音,月青循声望向她,对方的眉梢微挑,又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眸子里很明显地划过一丝轻讽,郁桐看在眼里。

    还不等她跟上来,月青径直抬步而去。

    和月青隔着几步的距离,一路尾随他来至酒楼的第三层,在走廊的尽头,一间雅室的门外,一位红衣女子站在那里。

    见着来人,对方朝她开口道:“主上已等候涧主多时。”

    郁桐微微颔首,一步一步走进屋子,还没等她掠过身侧的那道围屏,便已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是愣了再愣。

    眼前的男人,他的脸上没再扣着面具,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一袭深蓝色长衫,额前的霜发侧落在右,耳鬓两边银丝束后,棱角分明,俊朗依旧,男人的眉眼间隐约夹杂着一抹倦色,面色略微有些苍白,多出了些冷冽的气息。

    气质卓然,沉静而内敛,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多看几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苍梧缓缓侧眸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相接,恍若经年。

    她本来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讲,也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他,但在真真正正见到他的人后,她发现自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日子,心里的苦闷和窝气,在见到对方的这一刻,也全然消逝殆尽。

    男人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眼底的深处浪潮起伏,却全都隐没在无尽的深海之中,半晌后,他开口:“萧涧主,久违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消散的郁气,在听到对方说出短短几个字后,她的心潮再次翻涌。

    “不久,不过短短数日。”郁桐凝视着他的脸,温和说道。

    他们确实算不上太久没见,只是对方短时间内的疏离和变化,让她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距离他越来越远。

    她一直想要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可他却是一直在刻意地远离着自己。

    但凡她有丝毫懈怠,她便会抓不着他。

    这不是没由来的臆想,而是一种直观而又敏锐的表现。

    她慢慢地走到苍梧的对面,放下手中的酒瓶,坐了下来。

    “萧涧主现下与花少谷主有婚约在身,还是不要随便约陌生男人见面得好,这要是传出去,终归是不太好的。”他的神色淡漠,甚至连看她的眼睛都没有什么感情。

    郁桐掀起眼帘,看着男人近乎冷漠的脸,缓缓开口:“这是我的私事,自是捞不着尊主费心,只是我很好奇,尊主为何这般为我着想?”

    “即是做生意,对合伙之人偶尔上心,并不为过。”

    “我还以为尊主日理万机,将我这事给忘了呢。”郁桐笑了笑,笑的嘲讽。

    经过上次一事之后,一切都遵循着他的意愿来。

    整整半月,她几乎每次都和月青打得火热,对方的招式她都快学会了,他一样选择置之不理。

    她一直想和他解释,但他丝毫不给她机会。

    他要的并不是解释。

    “怎会。”他淡淡回她。

    “尊主若是不想和我做这笔生意,直说就是,何必又要与我在此生拉硬扯、虚与委蛇。”说到此处,她的突然面色暗了下来,说话的声音还带着许些讽刺。

    苍梧拉回视线,随口低声说道:“多有怠慢,还望萧涧主见谅。”

    有光从窗户飘了过来,暖光笼罩着他们的身影,却抵达不了人的心底。

    “不谅。”

    “......”

    “苍梧,你到底要跟我装到什么时候?”

    郁桐的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我玩够了,也不想玩了。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要是不说,我并不介意,和你一直在这里耗下去。”

    她今天来,本就是想同他坦白的。

    “萧涧主这是何意?”男人淡淡地看向她,面无表情地开口。

    “还在这给我装。”她的目光一凝,神色有些不耐,“红莲骨,我给你就是。”

    郁桐在拿出红莲骨之际,察觉出挂在自己腰际间的钱袋不知所踪。

    她骤然想起方才在酒楼门口,那位不小心撞了她的女子,还有月青瞧见她时,眸子里那抹显而易见揶揄之味。

    这钱袋倒是不要紧,里面的东西可万万不能丢。

    她微微蹙眉,将红莲骨放在男人的身前,喃喃道:“我去去就回。”

    还不待对方回话,郁桐直接跳窗而出,她飞身至屋檐,站在屋顶之上俯视四周。

    街道上,摆摊贩子随处可见,摊点上摆着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一些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闹市人流如织,熙攘喧嚣,并未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一抹身影步履轻盈,穿梭在一片片青瓦之上。

    良久后,郁桐在一处隐蔽的小巷子中,见着一位布衣女子,她手里拿着几个钱袋,反复掂量。

    “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郁桐站在那人的身后,扬声道。

    布衣女子闻声转过头来,在见到郁桐时,她先是一脸错愕,然后缓过神来。

    “没值钱的你还追过来?”

    “你偷了我的东西,我还不能要回来?”郁桐问。

    “谁说这是我偷的,你又如何证明,这东西就是你的?”布衣女子有些不以为然,反倒质问起她。

    “钱袋正绣着两片白色梧桐叶,钱袋反面,单独绣着一个七字,钱袋里面,放着一根簪子。”

    郁桐这边说着,布衣女子那边忙不迭地打量着那钱袋,上面确实绣着梧桐叶,反面也有一个七字。

    布衣女子面露尬色,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她忍不住抬眸看向郁桐,那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紧接着她又干笑了一声。

    “姐姐,东西我还你,你能不能放我一马,我实在是太饿了,万不得已的。”

    “你要是真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但偷他人东西,就是你的不对。”

    “对对对,姐姐教训得是,我记住了,嘿嘿。”说着,布衣女子拿出郁桐的钱袋,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就在郁桐伸手去接之时,对方忽而将手中的钱袋抛向巷子的另一头。

    她的嘴里还念叨着:“江湖不见,后会无期。”

    郁桐指尖的银针还未离手,徒见自半空飞出一根银丝,紧紧地将那布衣女子给捆住。

    银丝的另一端,男人站在那里,他的神情如常,深邃的眸底没有一丝波澜。

    麻衣女子站在那里挣扎了好一会后,发现无济于事,又开口求饶,“反正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两位英雄好汉,行行好,放过我吧。”

    “谁说的?这可是个宝贝呢,我丢了它都不能丢。”

    郁桐小跑过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钱袋,又拍了拍沾在上面的灰。

    当苍梧看着她从钱袋里拿出那根银色蝴蝶流苏簪时,目光微微一荡。

    郁桐打量着手中的簪子,她的长睫轻颤,“还好,东西没坏。”

    这是他先前送给她的。

    他压制住眼底的汹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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