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望

    没有得到回应,郁桐轻轻戳了一下苍梧的手臂,接着又细声呢喃,“是不是?”

    像是一只犯了错的软猫扑棱着小爪,糯糯唧唧嗷嗷叫唤着认错,却又因自身那一点点的不服气,不敢太过虚张声势,只好等着人来理顺她身上那堆杂乱的毛。

    苍梧突然想笑,他顿了一下,后淡声回她,“就...随手选的。”

    “暂且信你这一回。”郁桐轻声说着,向苍梧缓缓凑近了些,细臂抱住他的腰腹,又往他的怀里埋了埋,鼻间是熟悉的气息。

    她方才还嫌弃来着,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因听信谣言而误解他,不想被他看出她是因嫉妒心作祟,却又无法同他一样故作不在意。

    便只好以憎厌和鄙弃形成她的保护伞,来稳固她那放不下的自尊心和仅存的骄衿与偏见。

    说到底她还是不够信任他,但这一次,她只想牢牢抓住他,再也不会轻易放手了。

    “没有下次了。”郁桐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她的声音极轻,与软猫讨食别无二致,哪还听得出话中的警告之意。

    四面是浓郁的黑,她自是看不见黑暗中对方那张已然藏不住笑意的脸。

    “不敢。”苍梧连声应道。

    其实也有,他那会儿在无意间瞥见那人时,脑海里忽浮现她效仿人家撇嘴模样。

    眼神圆溜呆愣,面上一副纯良无害天真怯怯的样子,憨憨愣愣还傻乎乎的,看着就好欺负。

    可又想到惹小软猫生气,还有方才她那般厌弃他的模样,心口难免还是会隐隐作痛,续而他脸上的笑意,也跟随着心底油然而生的失落感逐渐消失。

    这也是他未将牵丝蛊告之于她的真正原因。

    她不愿,他定是不会勉强,若她知晓,他也能猜到她会如何。

    但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

    苍梧忽伸指抚在她额际,凉凉的指腹顺着她的眉骨一路缓缓向下,触到微微颤动的睫羽,跟着延至她的耳后,最后停留在一处衔接口,径直撕掉她的面具。

    “睡吧。”他的似哄孩子轻拍她的背,声音轻缓柔和,又似有些无奈。

    郁桐仅是抱着他没再吱声,就在苍梧以为她睡着之时,她突然间说道:“装了这么久,也是够累的,你呢?”

    揽着她的手臂忽而收回,苍梧侧过身来,仰卧在床榻,半阖着双眸,“还好。”

    虽语气淡淡,却是在等着她的审判。

    郁桐也跟着平躺下来,伸指握住他的手,将柔软的手指插入他的指间,二人十指相扣,她再次轻轻开口:“既是不累。”

    说到此处之时,她的声音忽有些涩然,“那现下不应该是干柴遇烈火吗?”

    苍梧:“……”

    他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说这个!

    感觉到苍梧的手指明显一僵,郁桐跟着握紧他的手,她微微偏过头,嘴唇微动,“我虽不知如何取悦男人、讨男人欢心,但还是可以学的。”

    她这句话微微敛了他方头那股失落之意,默了半晌后苍梧适才开口说道:“你不需要。”

    郁桐却将他的话权当一阵风吹过,丝毫没有入耳。

    “即是做戏,又是花前柳下,哪有假戏真做来的刺激?阿奕,你觉得呢?”她的声音蛊惑至极,旋即细嫩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最后停留在他的下颌处勾画描摹,慢慢摩挲。

    温热气息肆无忌惮喷洒在他的脸侧,仿佛一根根无形的丝线,涌遍全身,缠绕着他身体里的每一寸骨。

    他整个人恍若被烈焰灼烤,快要窒息掉。

    “如果你想。”他的气息有些紊乱,嗓音微哑,又将手按在她的脸上,缓缓掰正她的头,阻止她胡闹。

    “可是阿奕,你的吻技是真的很糟糕。”

    言语间似听她在抱怨什么,但苍梧隐隐感觉出哪里不对,心中起疑时,耳边又闻她在说:“意识混沌时,还会乱咬人。”

    他霎时便明白过来,她嘴上的那几道口子是怎么来的。

    “杳杳,你理应知道,此法现下于我而言没用。”苍梧一再克制着自己,也试图着去说服她。

    殊不知郁桐在此关头却是变本加厉,她摸了一下唇边细痂,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触到他的尾指后又离开,言语轻缓暗讽,“哪有想刺激你,不过是在陈叙事实而已。”

    她哀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咬便咬了,我也不是没有讨回来,相比这个,其实我更想知晓,你会不会也想着要如何讨我欢心、试着去取悦我。”

    这情形,同方才的局势完全相反,二人的身份也仅因她几句话便轻易扭转。

    如若是从前,他定然会说,岂止是想讨她欢心这般简单。

    想了想,苍梧将手从她的脸上拿开,淡声开口:“顾君几人因我身处异境,如若你我二人在此行床笫之欢,未免太过荒唐了些。”

    郁桐在黑暗中笑着眨了眨眼,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他们去了何处?”

    “地点太过隐蔽,现下未知。”

    他并未隐瞒,雾雨珠预示之地一片漆黑,难以判断地处何处,又要牵制线人,故而将这道难题抛给顾君。

    “那你明日是否要前往白昼岛?”她再问。

    “也许罢。”

    她冒充此人,线人定会在背地与她通信,教她如何将他带至牢底。

    郁桐当即又道:“那我带上赤柇同你一起去罢。”

    苍梧侧过身来,似安抚般揉了下她的脑袋,柔声道:“你先回去罢。”

    “好啊。”郁桐忽笑出声,将手从他的指间抽离,侧首俯在他的耳边柔柔地道:“那我明日便把那名狎妓杀了,然后送给你,你再同她一起去罢。”

    说完后,她笑得愈发愉悦,声音轻轻,言语间却无一处不透露着凉薄。

    “你换一个我就杀一个,你若是护着人家,我便换个下一个。

    我有狎妓名册,若是哪天我手抖,将此间花楼的狎妓一不小心全部杀光,亦或我在行刺中途被人抓,那我们也只能在碧波牢相见了。

    奥,不对。兴许让我去充当狎妓也说不定。”

    苍梧:“……”

    威胁他,很好!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喜欢吗?”郁桐接着问,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这话里头的威胁意味太过明显,还有种明明得了便宜还买乖之势。

    “是太喜欢了,说不出话。”苍梧随便应付一句,看似言语淡淡,仔细去听,会发现里面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

    威胁他就罢了,还套路他!

    郁桐全然将他的愤懑抛之脑后,言笑晏晏,“喜欢便好,就是怕你不喜欢。”

    激将法没用,不代表她不可以用其他的法子。

    若不是因溪儿,他恐是不会承认身份,说不放手便不放,她想和他一起共进退。

    郁桐侧过身来趁着苍梧不备之时,又偷偷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将脸埋在他的肩侧,双手挽着他的胳膊藏在怀中,阖上双眼,细声喃喃:“睡罢,今夜做个好梦。”

    苍梧突然发现他自己好像也不是很生气。

    他也确实做了一个美梦,梦到他们二人成婚,还生了一个女儿,长得像她,叫七七。

    翌日,郁桐醒过来后,发现床侧无人,撩起帷幔看见苍梧坐在屋舍桌边摆弄茶具,桌上放着各样吃食。

    苍梧抬眼朝她看过来时,眉心几乎不可察轻拧一下,“先洗漱罢。”

    闻言便起身朝着屋舍外走去,房门适才被关上,郁桐便从床榻摸索着被苍梧撕下的面具,找了半天没寻着,干净的衣物倒是有好几身,还附着各色蒙面轻纱。

    她拿了一套衣物换上,在走至妆奁处时,便瞧见镜子里那双肿得和鱼泡一样的眼。

    她才将面纱覆上,屋外忽传来一阵短暂的扣门声,随之一道短匕破窗而入,将将钉在她身侧的木桩上,匕上赫然钉着一张纸。

    郁桐抬手将那短匕从木柱上拔出,后跟着来至房门前,见门缝处夹着一张纸,又从中抽离。

    打开房门视线扫过连廊处,发现苍梧手中拿着白色帷帽正往她这边走来。

    进屋后,郁桐跟着阖上门窗,将两张纸给了苍梧,待他将手中纸张撑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她的脸上写满大大的疑惑。

    南疆文,她一个字都看不懂。

    关键是,两张纸的内容还一模一样!

    郁桐:“……”

    “还杀吗?”苍梧敛住眼中笑意,下意识看向她,言语中不排除有嘲笑她的成分。

    郁桐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眉眼似染上几分得意,悄声说道:“粟大娘说了,那些狎妓并非都是此族之人,我看不懂这纸上内容也情有可原。”

    粟大娘也同她说,此处狎妓大多数都是因寻心法而被下蛊的外族之人。

    若是他们能将寻心法之人引至碧波牢,兴许还有解蛊机会,但这么些年过去了,狎妓却不减反增。

    可见人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想过要放了他们。

    苍梧眉梢微微一动,抬手扯过她面上的轻纱,又从桌上拿起一块糯米糍递至她的嘴边,“尝尝?”

    “此处怎会有这个?”郁桐再次疑惑看他,心思这雾泉谷即便有这中原的吃食,现下却是冬季,要弄这些食材也是不易。

    “不太清楚。”苍梧随口说道,漆黑的眼一直注视着她,眸含几分期许。

    “……”

    郁桐眼睫微颤,启齿浅浅咬了一小口。

    见她未语,苍梧不住拧眉,神色有些不自然开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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