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

    齐衍淞这人再怎么不好,不管怎样都是她的师父,此人屡次三番挑衅自家盟主,也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

    不论齐衍淞如何出招,他都可以轻易化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并未动真格,分明在是耍人家!这要是传出去,往后南宴盟的面子该往哪搁?

    知苑终是忍不住,她神色诧异,疑惑问道:“南宴盟不曾与赤蛊峰有过过节,尊主为何要一再恶言相向、目无尊长,还如此针对师父?”

    郁桐闻言侧眸看了知苑一眼,眉眼冷淡,“敢问姑娘芳龄几许,家住何处,可曾婚配?”

    “这个与尊主夫人有关系吗?”知苑反问她。

    “相公与南宴盟主什么仇什么怨,和姑娘又有何相干?”郁桐缓缓收回视线,不甚在意对她说道。

    明显是在说她多管闲事,让她不要插嘴,知苑咬了咬牙,紧抿着的唇线显露她此刻的不悦。

    剑身被对方用两指擒住,不能前进分毫,齐衍淞双眸一转,沉着一张脸,顺着知苑的话继续往下问:“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尔等无故多次争锋相对,属实无理,这即便是死,好歹也得让老夫弄个明白。”

    说这话时,隐匿在他衣袖下的左臂微微一动,一股内劲顺着手臂,迂回在他的两指之间。

    “想知道?”苍梧眸色微凝,锐利的眼从齐衍淞的面上一扫而过,嘴角似噙一抹冷笑,语气轻慢,“问阎王。”

    他随即松指,紧接着又伸指轻弹一下剑身,长剑微微震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乎同时,齐衍淞再次出招,朝苍梧打出逍遥一指。

    苍梧步履生风,旋身利落躲过,密室的石壁上被凿出一个细窟窿,齐衍淞一连又打出几指,全都落空。

    “你们打归打,别伤及无辜啊!”地煞拉着天煞的手腕忙仰头叫唤着,他都从密室的东头躲到西边了!

    身后石壁上的窟窿还在逐个增多,他都快躲不及了,不知道以为他们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隔这打地鼠呢。

    他们两个倒好,相互对峙站在旋梯的最上方,而那把巨形黑铁剑立在二人的正中央。

    苍梧侧眸看了一眼刻在剑身的字样,不禁拧起眉头,似思索着什么,在触到齐衍淞杀意迸射的视线时,他挑了挑眉,忽而轻笑出声,“劲有透力,可由表及里;力无透力,仅及于表面。

    劲力分离,可促成强大的杀伤力;力劲相融,亦可杀人于无形。所谓逍遥一指,也不过如此。”

    听到对方将逍遥一指的要诀肆无忌惮念出来,还如此轻侮模样,齐衍淞脸色当即就黑下来,眼中寒意凛凛,语气沉怒:“目中无人的奸佞小人,今天我就越俎代庖,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闻言苍梧面上的笑意敛去,眉眼仿佛笼在一片阴影中,神色半明半暗叫人看不太清,仅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垂在腰际的银发微微浮动,周身散发出逼人的寒气,无形的威压和戾气摄得人心慌。

    这场景赤柇曾见过,在舍裂蛊练成之日,娈姬带着那个变态来取蛊,最后被他一招反制时,就是现下这般模样。

    以至于那变态到死都没明白,他明明全身经脉尽断,即便有各种灵丹妙药养着,还得日日为其输送内力得以勉强护住他的心脉,留着最后一口气,疑惑他到底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恢复功力,还习得此等神功。

    赤柇的目光辗转在二人之间,心思这下有好戏看了。

    苍梧当即甩出手中银丝,放手大杀,齐衍淞也毫不示弱,持剑刺向来人,二人的身形极快,不过一瞬间,便已分出胜负。

    齐衍淞的胸口出现数个细小的窟窿,上面还淌着鲜血,他整个人都被银丝捆住,苍梧扯着银丝,径直将齐衍淞从半空甩飞在地。

    伴随“扑通”一声,苍梧飞身而下,续而一缕银丝刺穿齐衍淞的胸口,他的身体跟着一颤,嘴里喷出一口鲜血,随着银丝的抽离,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接着又慢慢跪倒在地。

    齐衍淞身上的血还在不停地流,不过一小会儿便在地面上凝聚汇成一滩,他气息奄奄,痛吟出声:“草怕严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

    似在告诫他别小人得志,总有一天会报应临头。

    “盟主口腹蜜剑,嘴甜心狠,死到临头还这样咒自己,实是难得。”苍梧垂眸冷冷看向他,言辞轻缓暗讽。

    听来人反讽起他,齐衍淞沉沉吸了一口气,艰难开口:“我本与你无冤无仇…”

    “怎会无冤无仇?”

    苍梧直直截了他的话头,神色凝重,低敛的眉眼也压不住他眸中的阴戾,语气凉薄刻骨,“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妄想得到心法,就凭你?你也配?”

    听到这句话,齐衍淞陡然浑身一惊,他瞳孔微缩,双目直直盯着苍梧,眼中的震惊难以掩饰,神色复杂难辨。

    脑海里蓦地浮现在多年之前,他与江湖各个门派,围攻穹苍,只为逼涣野说出双灵心法的所在之地。

    齐衍淞那会儿心高气傲,又不得掌门重视,急于表现自己,故而让他的人偷偷对涣野下手。

    涣野虽身中数箭,但并未伤及要害,见她中箭倒地,齐衍淞当时各种好话都说尽了,殊不知涣野油盐不进不说,最后还换来对方不尽的嘲讽和辱骂。

    “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一丘之貉,又能好到哪去?还妄想得到心法,就凭你?你也配?”

    “想知双灵心法藏在何处还不简单,去下面问阎王。”

    “我是妖女,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杂种?孽障?是没用的蠢货?还是无知的废物?”

    他气上心头,直接拔剑杀了人家,涣野在死前还笑吟吟朝他吐了满脸的血。

    她当时说的那些话,如今依旧言犹在耳,而眼前这张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的脸,简直与涣野当年如出一辙,甚至连嘲讽他的神色都是出奇相似。

    齐衍淞突然就明白过来了,他轻咳了一声,勉强支撑着身子,抬起手来指向苍梧,沾满血迹的手指在半空不停地抖,低声道:“你……你是……”

    孽畜,二字还未说出口,乍见寒光一闪,血染长剑,齐衍淞直接趴倒在地。

    “你!”看着齐衍淞被杀,知苑上前一步,惊喝出声。

    “见同门被师父推搡上旋梯时,姑娘都满不在乎,甚至于同门为何会从上面掉下来,都不闻不问。”郁桐的声音淡淡,不轻不重落入知苑的耳畔。

    “姑娘明知相公会武功,却未向众人拆穿,还让同门互相撕抖,损伤大半,致使进剑冢的同门寥寥无几。

    现下南宴盟仅剩姑娘一人在此,姑娘站在这里作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是想给谁看?”

    被来人无故拆穿心思,知苑有一瞬间的心虚,但面上不显,接道:“盟主身死,功法外泄,难道我还不能宣泄两句?”

    门派内对齐衍淞不满之人是何其之多,外人又怎可知,她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上位当盟主。

    “当然可以。”花琰面上不着痕迹一笑,不紧不慢开口:“真凶即已找出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各位要是想继续在此发牢骚,请自便,我先行一步。”

    说完便拔出身侧的刀,往密室的石壁一侧走去,刀刃划过墙壁上面的细窟窿,几粒黑土跟着溢出,他伸指捻下一块松软潮湿的黑土后,又向后退出一步,提着刀朝其劈去。

    密室暗藏玄机,墙壁被他一刀劈开,露出两个洞口,一深一浅,稍浅洞口的尽头是一片光亮,另一个甬道的墙壁上,依旧镶嵌着夜明珠。

    见花琰走进甬道,黛然抬手扶着族长胳膊,追了上去,

    进甬道前,戴然忽回过头来,朝着身后几人开口解释:“你们要离开,走那处就好,若是过了这甬道,大家便可自行寻剑,心法也近在迟尺,阿爹也不会勉强各位,要走要留,大家自便。”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知苑也再不抱怨什么,接连跟在他们的身后。

    眼看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进去,苍梧却还是立在原地纹丝不动,郁桐凝神看了他半晌,轻声唤道:“阿奕。”

    苍梧垂眸默默望向她,神色幽静。

    片刻后,郁桐感觉背后有温暖的双手环上来,属于他的气息瞬间萦绕在她的鼻尖,将她整个人都团团围住。

    苍梧将她抱得很紧,有些窒息,她甚至快要透不过气来,郁桐的面色微怔,问:“怎么了?”

    “夫人还记不记得,昨夜问我牵丝蛊何解。”苍梧眉眼微敛,眸中神色叫人琢磨不透。

    郁桐在他的怀中轻轻点头。

    “我现在告诉你。”苍梧的嗓音微哑,慢慢松开怀中的柔软,幽暗的视线落在她的面上。

    二人视线相碰,郁桐凝视着他的眼,目光清澈柔软,隐含几分期许,等着他说出后面的话。

    苍梧的眸色深了深,他压制住眼底的汹涌,云淡风轻说着,“若要解蛊,得需…”

    低哑软语间,眼前一大片阴影从上方投下来,温热气息透过覆面轻纱洒在她的唇瓣边沿,酥酥麻麻的。

    苍梧扯去她面上的轻纱,一手拖住她的后颈,在她的嘴角落下一个轻吻,他吻得轻柔,微热的唇轻轻触在她的唇角,更多的是温柔暧昧。

    郁桐的眼睫轻轻一颤,感官被他的气息慢慢侵蚀,紧接着后颈处传来细微冰凉的刺痛感,旋即脑袋一片昏沉,整个人都倒在他的怀里。

    苍梧搂住她,低眸最后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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