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鞋“吧嗒吧嗒”传来的声响中，禅院真希莫名有些紧张，顺势瞧见桌上的水便拿着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口腔滑下，冷意让这份焦躁平缓片刻。

    “真希，你不要去训练吗？”

    我抱着被子路过客厅，就看见真希还坐在那，有些困惑，乙骨忧太说他们平时训练很紧，我以为真希也会很赶时间。

    但她只是放下水杯，说了句：“我晚点再去，你现在准备做些什么？”

    我短暂思量了一下，说：“等会儿去找乙骨忧太，他在操场等我，要一起过去吗？”

    真希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看向我，另一只腿屈起，然后点点头，“可以。”

    手放在桌上，骨节清晰可见，无框镜架配上那张神色淡淡的脸更显她的清冷。

    看着她，我有点忍不住出神，他们这一批人好像漫画主角一样，神秘莫测的能力、闻所未闻的咒术界、以及那出众的样貌。

    如果不在这里就读的话，他们一定也会是同届学生里出类拔萃的那部分人，乙骨忧太来这里后就像换了一个人，如果是现在的他，以前那些残渣肯定就不会欺负他了，我也会少担心一点。

    想到这，我不经思考，胖达怎么办？

    熊猫去上学的话会引发外交问题吧……

    不不不，熊猫是不能去上学的！正常熊猫连话都不会说的，胖达完全是神秘侧产物。

    思绪拉回来后，我才反应过来刚刚真希好像说了什么，但没注意听，所以现在只能假装自己听了一样胡乱“嗯嗯”两声。

    回应完后，才发现她面色有些微妙，可并不是那种震惊的表情，我顿了一下，直觉告诉我，她刚刚的问题或许比较重要，但我神游了。

    不好意思说出来，我只能引开这一茬，向卧室那边走去，“我去放被子，马上就好，真希你再坐着等一等。”

    “嗯。”

    ＊

    操场很远，真希话并不多，没穿前几次碰面的那套绀色制服，换了一套休闲的紫色套装，笔直的腿型被修饰的淋漓尽致，头发高高束起，走在我旁边，背着她那把长刀。

    或许是我的视线过于明显，她边走边把长刀换到了右肩，我才发现，这双细长的手上，缠满了白色绷带，顺着绷带看上去，是她略显凌厉的面容。

    她比我高出许多，小淳也比我高，但这是和小淳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侧眼看过来时甚至有种压迫感，语气疑惑着问我：“怎么了？”

    我很想说，训练会很辛苦吧，为什么会选择来当咒术师呢？

    但是，我不可能就这样平铺直叙说出来，我也不敢，所以最后只是讪讪一笑。

    她大概也是看出我的尴尬，缓解气氛一样和我说起乙骨忧太在学校的一些事情，比如第一次去袯处咒灵时乙骨忧太差点吐出来，还有让他们疑惑很久的围巾事件。

    提到这件事时，她问我围巾是买给乙骨忧太的吗，我摇了摇头。

    “不是。”

    “是给里香买的，他带着方便一点，里香就让他带着。”

    真希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拂过，对视后的眼神有片刻凝滞，我没有游离自己的视线，朝她笑笑。

    她又挪回自己的目光，没提别的话，不多时，就到了操场，远远就看见乙骨忧太和胖达他们的身影站在跑道那。

    下了阶梯走过去，互相打完招呼后，胖达把乙骨忧太往我这边推攘，狗卷棘则把真希拉了过去。

    真希轻侧身躲开狗卷棘的手，在我旁边哼笑一声，里面暗含的情绪让我侧目而视，然后就看见真希大步跨过去给了他们一拳，一人一熊瞬间焉下去，双双抱着头蹲下来。

    胖达那过于庞大的身躯蹲下来时甚至还有几分喜感，狗卷棘的衣服一直把他下半张脸围住，但是那股子委屈即使看不见他的脸，我都能感受到。

    我隐约听见乙骨忧太喉结滚动的声音，伴随着“咕咚”一声，他上前一步拦在我前面，好似这样就能挡住真希看过来的目光。

    真希冷淡的语气传过来：“乙骨忧太，你来和我对打。”

    “啊，不是说好了今天让我休息吗！”

    虽口头上是在反驳，但乙骨忧太还是乖乖上前走到真希旁边，他的肩膀上也挎着一把刀，和真希站在一起。

    两道身影很是相似，都是匀称纤长的身形，大概是练过，所以两人站姿也有着练家子的味道，脊背直挺，姣美似一棵玉树，只不过真希看着更加自然舒缓。

    乙骨忧太朝我挥挥手，就跟着真希一起走到操场中央，两个人走路都很快，步态带风，修身的裤型把腿部裹得严实，黑色、紫色的布料都是绷得紧紧的，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粗壮，反而是充满力量感。

    视线紧紧跟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的冒出一点堵塞感。

    虽然知道他们只是同期、朋友，但是乙骨忧太那自然的语气和表情，和那两道只是站着就有一股凛凛美的身影……

    我猛然想起初三给乙骨忧太补课的那次，那个星期天和他一起去学校的路上，我走在他身后，发现他有点驼背，当时我还提醒了他。

    现在的他，是我的提醒管用了吗……

    还是……其他。

    我只觉有些眼花，胸腔里涨涨的，我对这忽然袭来的情感感到生疏，明明里香天天和他待在一起，可为何……

    蹲在真希后面的胖达和狗卷棘早已勾肩搭背走到我旁边，让我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等待，胖达把还带着暖意的罐装红豆汤递给我，朝我挤眉弄眼。

    我顿时明晓这红豆汤是谁买的，心里的不适静悄悄卡在那，不上不下，悬着，吊着。

    吞没我的身体，可我找不到宣泄的口子。

    他们两个说完自己也需要去训练后就离开了，我坐在台阶上，双手拖脸看着操场中央正在的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

    距离隔得很远，只瞧得见那刀光剑影，“唰唰”的刀刃撞击声也剧烈响起，不间断刺入我的耳膜。

    训练中的乙骨忧太大抵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或许那张总是深深凝视我的脸上现在布满和真希一样淡漠的神情，眼睫轻翕，锐利的招式就挥臂而出。

    我看不见，只能全靠暗自揣测，眼花缭乱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就像误入篮球场看那些男生打球一样，热烈的欢呼声中只有我格格不入。

    因为我不懂篮球。

    在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有些难堪。

    几个小时前哭完，那让脑子浑浑噩噩的困倦、疲怠现在似潮水袭来，训练仍在进行着，福至心灵般的，我颤着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黑色丝绒小袋。

    把里面的黑框眼睛带上，世界刹那间变幻了模样。

    不是大梦之下的幻境。

    满目全是枯木一样的颜色，牢牢占据我的全部视野，经络撑开皮肉，印在它的身躯上，腐烂的气味好像要蔓延到我全身上下。

    脑袋的位置上是一缕缕树枝大小的触手，只有一只眼睛，竖着，不像蛇目那样寒冽，黑色瞳仁阔大，像是要突出来一样，直直望着我。

    腰部以下，拖着的尾翼长而灵活，放在我身后把我圈住，伸出手，我就能碰到，那应该是算不上舒适的触感，会有糙意、凹凸不平，甚至会摸到一些黏稠的液体。

    当然，触感这回事我也只是想想而已，能看见它就已经是上上签了。

    ［奈奈。］

    里香低下身，把头颅靠过来，辨不清性别的声音很是磨耳，尖锐高昂。

    我拍拍左边的位置，招呼它过来，里香没有动，凑近的脑袋连带着乱舞的“发丝”一齐扑上来，能迅速撕裂敌人的獠牙合拢，锋利的钩爪放在我头上。

    这是极其怪诞的一幕，但怪物的举止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小心翼翼，浩荡的春光里，风掠过也会暂缓片刻。

    怪物像捧着一丛花，充满眷恋的重复着手心里花骨朵的名字——［奈奈］［奈奈］

    少女也不厌其烦，一次次给予回应。

    祈本里香把少女揽入怀中，纵使少女可能听不出来话语里是否有柔和存在，它也用着和一朵花说话的音量，轻轻问她：［不开心吗？］

    我戳了戳里香的腰，手指只触及一片空气，但看上去就好像我在摸它一样，它也看到了这幕，锐利的爪子摊开，把我的手抓住，掌心的皮肤也是枯木一样的暗灰色，带点黑。

    对里香，我一向很坦诚，乙骨忧太还在那边训练，里香把他们挡的严严实实，我蜷缩了下手指，白与灰的色彩冲击中，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嗯，有一点。”

    祈本里香控制着力度，指使尾翼把少女往自己这边推了推，它把以前乙骨忧太说的话转述给少女，［忧太上次说，真希他们是需要温柔对待的东西。］

    ［和我们一起看的花一样。］

    告状一样，祈本里香又补充了一句，［上次还凶我了。］

    我想了想什么情况下乙骨忧太会凶里香，然后果断说出来，“那是里香你要攻击真希他们吧。”

    祈本里香不说话了，另一只爪子学着少女刚刚那样，点了点她的脸，它的爪子很大，所以它只伸出一个尖端，极轻极轻地放上去。

    等确定触碰到了以后，带着满足的欣慰感说：［他们会抢走忧太，所以……］

    保持这个姿势，隔着眼睛上的这副镜框，我望着里香，这是乙骨忧太上次一起去游乐园时给我的，戴上它我就能看见里香了，因为造价昂贵，他在五条老师那里存的钱全没了，当时还给我道歉，说存给我的零花钱也用了。

    傻子一样……

    明明是他自己的钱。

    初见里香时，我的确有点被吓到，但也只是一点点，毕竟，它是里香啊，我喜欢的里香。

    看久以后，现在倒也习惯了，有时候反而会觉得它像一个大型玩偶，只不过是怪奇系列的。

    “我们要先跑吗？不等他了，就我们两个，我们去他的房间。”

    说完以后，我就探出头往操场中央瞅，那边战况正激烈，应该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我和里香 。

    我又说：“怎么样怎么样？”

    祈本里香沉默了一瞬，它不是很懂为什么不等忧太，但是奈奈现在不开心，让她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它晃了晃自己的头颅，直接把少女抱起来，向乙骨忧太寝室那边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