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而出的话、是那位大人中午出门之前特别嘱咐他要做的。

    “如果我出门，你看到我回来之后的第一面，一定要说‘欢迎回来，月子大人’，明白了吗？”

    当时刚睡醒的小缘壹当时愣愣的，眼神也没什么焦距，他满头的小卷毛睡了一夜、目前正呈现出其应有的炸毛状态呢。

    没理昨晚搂着自己睡觉的人形大冰坨子，7岁的继国缘壹只是伸手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寻找自己每天起床梳头用的小木梳子。

    咳咳，7岁的小孩子，都没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搂着当暖炉睡了一觉之类的事，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和不符合常理的。

    在5岁那年被父亲勒令搬出母亲屋子之前，在极冷的冬夜里母亲偶尔也是会招呼年仅3、4岁的小缘壹去她更厚的布团被窝里一起睡的，就、就也没有什么特别抵触和不习惯的情绪在内。

    见他不理自己、也明显没把她说的话听进去，不高兴的妖王大人虽然很满意自己昨晚新发现的免费小长工是个火力十足的大暖炉子、但她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主人地位”受到任何人的挑战。

    所以她伸出了双手，从两边掐住了小猫咪嫩嫩的脸颊肉。

    “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月子捏住小缘壹的脸颊肉，用力朝两边拉开。

    挨着捏，小缘壹睁着眼，眼中看到的“人”眼睛眯成了两道两边向下弯的峨眉月，嘴角却勾成了一道两边向上弯的峨眉月，就像是扑克牌里的Jocker面部表情一样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恶意。

    但对方是蓝色的呢。

    不同于其他人那鲜红与白交错的骨肉颜色，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空般明暗交错的各种蓝色呢……

    真不可思议啊……

    原本脑回路就和旁人不太一样的小孩子，非但没有被眼前这位“妖怪大人”的威胁吓到，反倒是愣愣欣赏起了她类似浩瀚星空般常人所不可见的“美色”，展现出来的状态就是发呆——像个听不懂人话的小笨蛋。

    正当妖王大人不明白眼前这只呆傻的小暖猫想要干什么时候，对方竟然也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摸到了她的脸上。

    不同于月子惯来喜欢诉诸武力欺负弱者，继国缘壹只是用自己那热量惊人的掌心，笨拙但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像是在制止她的恶作剧，又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因为从小母亲时常会边摸着自己的脸颊边和自己说话，久而久之继国缘壹就有样学样、暗中学会了这个动作但却一直没机会用在别人身上——母亲去世了，自己离家出走了；要是在走之前能摸摸哥哥的脸与他告别就好了……

    心思在漫天乱飞的继国缘壹动作生疏且机械，但月子显然也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摸脸动作给摸愣了。

    双方暂时都陷入了奇怪的宕机状态。

    然后慢慢回过神来的小缘壹就看见了对方弯月形的眼睛在缓缓地睁大，最后瞪得大大圆圆像一轮满月。

    “呜哇~~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啊啊啊~~还是纯天然版的‘会’~~~好棒☆(￣▽￣)/$:*是我喜欢的猫咪酱类型~~”

    数百年来都作为周围普通人精神支柱般的存在，许久都没体验到人类如此直观物理地传递给她温暖的月子尖叫着，一把搂过身上比正午的阳光还暖人的呆小孩，紧紧贴贴还把鼻尖戳进人家小孩的头发里吸了一大波热量之后（哇这是何等理应被唾弃的hentai行为啊），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对方。

    人类的拥抱真是一种神奇的行为，在东亚充满封建礼教文化的社会中是鲜少被用到的，但它真的很能有效安抚灵长类动物的情绪。

    自有记忆以来都没被“吸”过的继国缘壹眨了眨眼，一些落日余晖映照在他水润的瞳膜上，闪现出了点点短暂的灵动光芒。

    虽然这个来自妖怪的抱抱换作别的小孩来挨上一下、估计都要冻得抖三抖甚至受凉感冒了，但这对继国缘壹来说依然是宝贵的“第一次经历”，哪怕对方霸道得很、对他“动手动脚”之前也根本没有征求他的个人意见。

    与旁人比起来“反应慢”了何止是半拍、简直是慢了几百拍的继国缘壹终于肯开尊口，惜字如金地发出了4个吐字清晰的音节：“记住了。”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对方出现的时候无视了对方诡异的出现角度和方式，条件反射式地说出那句“欢迎回来，月子大人”。

    也算是infj关注的重点永远和旁人不一样的特色表现之一吧。

    青年人样貌的继国缘壹就站在不远处的檐廊下，望着这似是梦境但其实源自于他记忆中的一幕幕——即便是在他那凝滞了不知道多少年没再更新过了的时间观念里、这也已经是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了；此时乍见儿时的自己，曾被人誉为“神之子”的沉默男人也不由地睫毛微动、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怀念眼神。

    他这个做梦的模式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月子的血的影响，整个观察模式都是旁观者类型——看自己梦中过去的记忆时、就像是个观众那样站在一旁在看着别人的故事“发生”着。

    只可惜月子本来也不是什么物理学超弦理论方面的大学霸，否则她可能早就意识到了在她身上发现的某些状况，已经有些5维、6维甚至更高维生物的特点了（恒存、偶尔甚至可以跨越时间看到过去未来的自己）。

    同样的，继国缘壹也不明白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迅速接受眼前的“现实”，也不会去纠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亦如人类不会去追问自己为什么是四维空间生物一样。

    某种意义而言，神之子的性格方面确有其“神性”所在；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平日里的行为模式中展现出来的“人性”过少、再结合他远超凡人的极致实力表现，才给了周围人那种他神秘且充满了神性的“错觉”（否则少言寡语的性格多半就会被认作为是单纯的“不合群”，譬如现任的九柱之一富冈义勇哈）。

    那么继国缘壹知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才被月子从小特别喜爱的吗？

    即使他以前或许因为观察视角、年龄乃至阅历局限而并不太清楚，但经过梦里的第三方视角观察，缘壹没花太多时间就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没有因为发现了“真相”而感到难过的继国缘壹，反而是露出了一个罕见的微笑：真好，他再次确认了自己被需要是因为她真的需要他，而不是因为“刚好被选中”之类虚无缥缈的理由（鬼舞辻无惨：不敢苟同，毕竟我就是那个“为天所选中的幸运儿”呢哼哼╭(╯^╰)╮骄傲）。

    【那可、不一定哦。】熟悉的女声从这片回忆梦场景所在的天际传来。

    顺着那道声音，继国缘壹抬起了头。

    然而天上却什么也没有。

    可当他低头重新平视眼前的一切之时，眼前的场景却变了。

    仍然是7岁的自己，此刻正背着小包袱，停在一条山中的田埂路上。

    像个背后灵那样站在“自己”背后的男人放眼望去，前方道路两旁是一侧是稻田，另一侧是一片菜地。

    有个人、或者说是个和7岁的自己岁数差不多的小女孩孤零零站在稻田里，手里捧着个木盆一动不动地赤脚站在稻田的水里发愣，也不知道在干啥。

    继国缘壹低头，看见小小的“自己”正在逐渐平缓之前略有紊乱的呼吸；是累了吗？

    也是，因为是人类，所以会衰老会死亡，当然也会有疲惫的极限。

    青年人样貌的继国缘壹微微侧身扭头，朝着自己现在所站位置的“身后来路”望去；由于山势的高度，大片大片被绿色植被所覆盖的层叠山峦被他尽收眼底。

    他当然无法从梦境中认出自己小时候曾经跑过的荒山野地，毕竟当年他跑着跑着就进入了那种玄妙的状态、最后连家的方位都不记得了。

    然而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却在不断提醒着他：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无数条分支，人生之中每一件发生的事或每一次做出的不同选择，都在无形之中影响并诞生出无数种不同的未来可能。

    如果当时在那片小林子里没有被月子大人拦下来，自己或许真的会跑到这里来吧？

    “（你）在做什么呀？”

    他听见7岁时的自己用脆脆的孩童嗓音发问道。

    “（我）家里的人都生病死了，一个人很寂寞，所以（我）想把稻田里的蝌蚪带回家。”注：打括号补主语是因为漫画原文里一般是不含主语的，毕竟省略主语算得上是霓虹人说话的一种习惯，反正他们都听得懂分得清指的到底谁是谁。

    对方回答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只不过这种小事对缘壹来说也不算什么——反正他小时候基本就是个脸盲，认人基本只能靠区分性别、身高、发型、声音和眼珠子的颜色等等来综合判断。

    呃，非要说的话，也就只有一个人因为血肉的颜色和普通人不一样而在人群之中非常醒目；再多说一点的话，就是还有那些被时人称之为的“鬼”的生物们、绝大多数都会长出一些奇形怪状并且非常有特色的新内脏和新器官，来辅助他对鬼的精准识别。

    女孩子说完话之后就又陷入了一动不动的状态。

    不远处的两个“缘壹”就也同样那么静静站着，以观其后续。

    果不其然，那女孩抱着木盆发了许久的呆，又把木盆里名为“蝌蚪”的奇怪生物（7岁的缘壹此前从未见过这种生物）又给放回了稻田的水里。

    “（你）不把它们带回家了吗？”青年版的继国缘壹继续听着年幼的“自己”说话；他已经发现了面前的2个孩子对自己的存在都毫无所觉的状态，但既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想追根究底其原因的他、只想静观其变。

    “被迫离开家人的这些孩子……很可怜。”

    如果有个漫画的分镜框需要留给这一刹那，那么此刻身为听众的这一大一小同一个人（我在说什么？）、理应同时获得一个静止的特写（就像原作里那样）。

    “那我和你一起回家吧。”随着身边幼年时期的“自己”说出的这句话，青年人样貌的继国缘壹眼睑微垂。

    冥冥之中，他似乎真的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未来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