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壹拾

    【下了山道,抄隐蔽小路离开云深不知处,渐行渐远,直到彻底离开姑苏蓝氏门生常活动的范围,魏无羡忽然道:“哎呀,我肚子疼。”

    蓝忘机立即止步,道:“休息,换药。”

    魏无羡道:“不了。我坐上去就好了。”

    蓝忘机道:“你坐。”

    魏无羡苦着脸道:“可是上驴的动作太大了,我怕牵到伤口。”

    他伤口早已愈合,这句分明是在耍赖。蓝忘机停了下来,转过身,看了看他,忽然伸手,避开受伤的位置,抱住他的腰,将他轻轻一提,放在了小苹果的背上。

    两人一个骑着驴子,一个走在路旁。魏无羡坐在小苹果背上,笑得两眼弯弯。蓝忘机道:“怎么?”

    魏无羡道:“没怎么。”

    像是干了一件小坏事,他心里有点小得意。】

    众人:……

    嘶呀,我的牙……

    这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夷陵老祖?

    怕不是哪个矫情的小媳妇吧。

    蓝启仁对于看到蓝忘机如此自然而又宠溺地伸手把魏无羡抱上小苹果,已经麻木了。

    【虽然幼年的事很多他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幕画面,始终模模糊糊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一条小路,一头小花驴,三个人。一个黑衣男子把一名白衣女子轻轻一提,抱了起来,放到小花驴的背上,再把一个小小的孩子高高举起,扛到自己肩头。

    他就是那个矮得不到人腿的小孩子。坐上了那黑衣男子的肩头,一下子变得很高很高,威风凛凛,一会儿抓那男子的头发,一会儿搓他的脸,双腿扑腾不止,口里啦啦乱叫。那白衣女子晃晃悠悠地坐在驴背上,看着他们,似乎在笑。那男子则始终默默的,不爱说话,只是把他托了托,让他坐得更高更稳,一手牵起花驴的绳子。三个人挤在一条小路上,慢慢地朝前走。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记忆。

    那是他的爹和娘。】

    萧念归将这一幕也放了出来。

    众人虽看不清那两大一小的脸,却能从这亲昵而有爱的动作中感受到这一家三口温馨的气氛。

    “唉…”江枫眠见到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影中人的模样,连他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印象里,藏色和长泽永远是那样潇洒而恣意,所以从小到大,看着魏无羡成天上山下水的到处玩,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好友。

    【魏无羡道:“蓝湛,你把绳子牵一牵呗。”

    蓝忘机道:“为何?”

    小苹果很聪明,又不是不会跟在人身后走。魏无羡道:“赏个脸,牵一牵呗。”

    虽然依旧不解为什么魏无羡的笑容那么灿烂,蓝忘机还是依言把小苹果的缰绳牵了起来,握在手里。

    魏无羡自言自语道:“嗯。就差个小的。”】

    “噗——!咳咳咳咳……”

    蓝景仪几个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差个小的?!!!

    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吧,是吧?

    难不成,哪天云深不知处就要多个小孩儿了?

    我们会不会失宠啊……

    “不知羞耻。”蓝启仁实在忍不住,低声呵斥道。

    可惜了,说的那个人还没醒,听不见。

    蓝忘机却没有在意魏无羡的话,自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拥有后代,若是魏无羡想要孩子,那便从蓝氏旁支中收养一个。

    当年的他不知道这幅场景唤起了魏婴对父母的思念,但若是能够给予他安全与安慰,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

    【蓝忘机道:“什么?”

    魏无羡窃喜道:“没什么。蓝湛,你真是个好人。”

    此去夷陵,分明前途未卜,甚至凶大于吉,魏无羡却一点儿也紧张不起来,骑着一头小花驴,前边有蓝忘机牵着绳子引路,满心都是飘飘然,自在犹如腾云驾雾,只觉得就算现在立即从路旁杀出一堆大小世家,除了煞风景坏人兴致,也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有心情欣赏月色下的野田,还拔出了腰间的竹笛。自然而然地,他吹出了一段旋律。

    笛音清越,蓝忘机的脚步微滞,魏无羡则忽然心头一亮。

    他道:“蓝湛!我问你,当年在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你唱给我听的那首歌,到底叫什么名字?”

    蓝忘机看他,道:“为何忽然记起来问这个。”

    魏无羡道:“你就说吧,叫什么名字?我好像猜出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了。”

    大梵山那一夜,他鬼使神差吹出的那支曲调,正是当年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他昏昏沉沉发着低烧时,蓝忘机在他身旁轻声吟唱的那段旋律!

    蓝忘机闭口不语,魏无羡催促道:“说啊,什么曲子?谁作的?”

    蓝忘机道:“我。”

    魏无羡道:“你作的?!”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原先以为那曲子是姑苏蓝氏不传秘曲之类的,孰料如此,又惊又喜,惊的是什么不必说,喜的是什么却说不清了。他试探道:“你真是这样认出我的话,就是说——这支曲子,你从没给其他人听过?”

    蓝忘机道:“不曾。”

    魏无羡一高兴,猛地踢了小苹果一脚。小苹果愤怒地大叫起来,似乎想尥蹶子把他掀下去,蓝忘机眼疾手快地扯紧了绳子。魏无羡搂着小苹果的脖子,道:“没事没事,它就这个脾气,只会弹这两下。我们继续说。那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蓝忘机道:“你觉得?”

    魏无羡道:“什么叫我觉得?到底有没有名字?”他心中嘀咕,蓝湛莫不是取名和江澄一个风格的吧?不可能!他道:“你是问我意见吗?我看不如叫……”

    在精心取的八十多个名字都被蓝忘机拒绝之后,魏无羡的兴致终于渐渐消减。】

    众人:……

    又是狗粮,顺便解决了世间一大未解之谜。

    听着魏无羡这一顿问,音乐素养有但不多的江澄表示对曲子没什么感觉,但是以他对魏无羡的了解,如果这会儿醒着,没准要念归姑娘堵上所有人的耳朵才肯罢休。

    毕竟,他和蓝忘机的爱曲,怎么能让这么多人听见呢。

    接着听到了魏无羡取的那八十多个不是腻歪到别人想吐就是俗气到一定境界的名字,江澄努力保持着友好的表情,结果就听到聂怀桑问他:

    “江兄,你们云梦取名字的方式真是一脉相承啊。”

    金子轩:噗……

    江澄:……

    小妃,爱爱明明很好听!

    【二人为防走大路撞上搜查的修士,挑的都是偏僻的乡野小道。行了一日,魏无羡微感疲倦口渴,恰见路旁有一户农家,蓝忘机便勒住了小苹果。

    敲门无人应答,再一推,门居然自己开了,院子中央放着一张手工木桌,桌上摆着一盆没剥完的豆子。土墙边堆着一个高高稻草垛,插着一只耙子,满地小鸡啄米叽叽,跑来跑去。

    魏无羡看到院子角落里堆了几个瓜,走过去抱了一个起来,一本正经地道:“主人不在,含光君我们自便吧。”

    蓝忘机正要取出银钱放到桌上,墙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一前一后两个,该是主人回家来了。魏无羡不知怎么的,一听到脚步声,立即把蓝忘机扑进了稻草垛之后。

    亏得蓝忘机贯来沉稳淡定,这才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扑扑出声来。可他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躲,魏无羡也想到:“对啊,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这乡下的村民又不会认得我们,坦白说是来买食物不就行了?可能是坏事干多了。习惯了。”

    可是,他这一扑,把蓝忘机整个人压倒在软软的稻草垛上,这种半强迫的姿势,令他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兴奋感,干脆就不起来了,故作深沉地竖起食指,示意蓝忘机不要出声,然后假装此乃逼不得已,心安理得地趴在他身上,又是满心不可言说的窃喜。

    院子里传来推挪木凳的声音,两个农户主人似乎在小木桌边坐了下来。一个女声道:“二哥哥,给我抱吧。”

    听到这声“二哥哥”,蓝忘机微微一怔。

    这时,一个男声道:“你剥豆子就好。”接着传来小儿熟睡中的嘟哝细语。

    看来,这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妻子在准备晚饭,丈夫则抱着睡着的孩子。

    魏无羡笑盈盈地对蓝忘机眨了眨左眼,低声道:“可巧,这户农家的一个主人,竟也是个‘二哥哥’。”

    他语尾上扬,戏谑之意尽显。蓝忘机目光沉沉地扫他一眼,扭过头去。魏无羡心头一酥,趴到他耳边,小声叫道:“蓝二哥哥。”

    蓝忘机呼吸似乎凝滞了一拍,望过来的眼神里似乎带上了警示的意味。】

    众人:……

    鸡皮疙瘩掉一地啊。

    然而对于蓝忘机来说,平时不常听到魏无羡这么亲昵地叫他,大多都是有事相求或者情动之时才会凑在他耳边轻声软语。

    这时候听到,蓝忘机只能惩罚似的捏捏怀中人的脸。

    【院子里,那妻子笑道:“你又不会抱。待会儿把他弄醒了,还不是要我来哄。”

    丈夫道:“他今天玩儿疯了,累坏了,这会儿醒不了的。”

    妻子手里毕毕剥剥掐着豆子,道:“二哥哥,你真得好好管教阿宝了,他才四岁就这样,等到长大了那还得了。人家孩子都气哭几次了,说再也不想跟他玩儿了。”

    丈夫道:“可还是每次都理啊,嘴上说不想,心里明明就很想跟他玩儿。”

    魏无羡噗的一声,道:“蓝二哥哥,你对这句话有什么看法?你同意吗?”

    蓝忘机道:“别说话了。”

    他们这种音量,平常人根本没法听见。这对小夫妻那边絮叨家常,这边魏无羡已经凑在蓝忘机耳边,不依不饶地一连喊了七八声又轻又软的“蓝二哥哥”。蓝忘机似是终于忍受不了了,猛一翻身。

    他动作又快又稳,草垛岿然不动,魏无羡却已被他压在身下。

    蓝忘机低声道:“再叫,禁言。”

    魏无羡向他的脸伸出手,蓝忘机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腕。魏无羡严肃地道:“含光君,你抹额上,沾了稻草。”

    闻言,蓝忘机这才缓缓松手。魏无羡帮他拿掉了那根细小的稻草,送到他眼前,得意地道:“看,没骗你吧。”】

    众人:……

    我的天哪。

    含光君这形象,已经完全没了吧。

    蓝曦臣看着天影里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再看看自家叔父强撑着挺坐的背影,开始认真思索要不要真把叔父打晕算了。

    不然怕叔父撑不住啊。

    他之前还是低估自己弟弟弟妹了。

    【还没得意多久,又听那年轻的妻子道:“可就算这样,也不能任着阿宝欺负人呀。”

    她丈夫闲闲地道:“你让他去呗,小男孩嘛,不都是喜欢谁才欺负谁,就想别人看着他。”

    闻言,魏无羡笑容一凝。

    这时,似乎是那年幼的孩子醒了,奶声奶气地嘟哝了几句,夫妻两个连忙一起哄他。逗了一阵孩子又睡着了,那少妇道:“二哥哥,我刚才跟你说,要你好好管教阿宝,不光是因为这个,还因为最近不太平,你要让他别到处玩,每天早点回来。”

    丈夫道:“知道。是这几天村子附近的老坟都被挖了的事儿么?”

    妻子道:“我听说不止是咱们村子附近,连城里的人家也有不少祖坟出了事儿的。太邪乎了,阿宝还是多在家里玩儿的好,不要总是出去。”

    丈夫道:“嗯。要是遇到那个什么夷陵老祖,那可就糟了。”

    魏无羡:“……”

    那少妇轻轻地道:“我从小就听夷陵老祖的故事,本以为‘不听话就让夷陵老祖回来找你,抓你去喂鬼’都是大人哄小孩儿哄着玩儿的,谁知道竟然真的有这个人,竟然还真回来了。”

    丈夫道:“是啊。我一听说挖坟就想到是他。果然不错,城里都沸沸扬扬传开了。”

    对自己和“挖坟”被捆绑在一起,除了无可奈何,魏无羡也别无他法了。老实说,他以前干的这种事真的不少。最著名的一次,就是在射日之征中期时,挖地三尺把岐山温氏历代先人的墓地翻了个底朝天,将所有的尸身都制成了尸傀儡。而他每杀一名温家修士,也都统统炼为傀儡,再驱使他们去残杀自己生前的亲友。在射日之征中,这些事迹提起来都是鼓舞人心,赞不绝口的。然而,射日之征过去的越久,旁人再提起来,就越是胆寒不齿。不光旁人,连他自己后来想想,都觉得过火了。加上前几天他才被捅出身份,也怨不得人家一听说各地在大肆挖坟就都觉得是夷陵老祖干的。

    那妻子又道:“只盼他晓得冤有头,债有主。他要报仇雪恨,就去找那些修仙的报仇雪恨吧。可千万别祸害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家。”

    她丈夫道:“这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他在岐山一口气杀了三千多个人的时候,我还很小,但还记得,当年不只是那些修玄的仙人,连普通人家都怕他。他可是个六亲不认的嗜血狂魔啊。”

    魏无羡的笑容渐渐敛了起来。】

    天境中的气氛再一次凝滞了起来。

    这天下间,流言总是愈传愈烈,传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却都有着趋同性。

    今天说夷陵老祖掘了温家人的墓,三天之后就变成夷陵老祖见墓就掘。

    今天还说魏无羡杀了好多温家人,明日就变成魏无羡凶性大发逢人便杀。

    可真相呢?真的是这样吗?

    有谁会对自己听到的事情提出疑问吗?也许是有的。

    可是谁敢为一个非亲非故又恶名昭彰的人说话吗?没有人敢。

    或者说,寥寥几人根本唤不醒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人。

新书推荐: 七步拿捏乱世魔尊 让我再见你一面 囚雀 百分之九九 望月之夏 违世之物 窃权 我可否将你比作夏天 [女A男O]笼中鸟 高岭之花为爱当男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