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壹拾柒

    【不过厌恶归厌恶,为了不让江厌离为难,魏无羡现在也只得不出来。蓝忘机侧首看他,似是不解,魏无羡却没空跟他解释,只是将食指抵在唇上作噤声状,继续看那边。一双淡色眸子的视线在那湿润饱满的唇上停留片刻,这才移开目光。

    那头金子轩拨开草丛,露出一具粗壮的蛇怪尸体,俯身片刻,道:“死了。”

    江厌离点了点头。

    金子轩道:“量人蛇。”

    江厌离道:“什么?”

    金子轩道:“南蛮之地流传过来的妖物。无非遇人时能忽然竖起来,然后要跟你比谁长,比人长就把人吞噬。不怎么样,看着吓人罢了。”

    江厌离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对自己讲解起这些来,照理说,这时应当说两句诸如“金公子博学多才”“金公子冷静镇定”之类的场面话,然而,他方才所言乃是极其粗浅的常识,纯属没话找话,这种一听就虚伪无比的违心奉承,恐怕只有金光瑶才能面无愧色地说出口,江厌离只得又点了点头。魏无羡猜她估计一路过来都在点头。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尴尬的气息透过草丛,直扑到这边草丛后的两人脸上。半晌,金子轩终于带着江厌离往回走了。然而他边走还在边道:“这一只量人蛇表皮附有鳞甲,獠牙长过下颌,应当是变种,一般人难以对付,普通人也射不穿这层鳞甲。”

    顿了顿,他又用状似满不在乎的语气道:“不过也不怎么样。这次百家围猎的所有猎物都不怎么样,根本伤不到我们兰陵的人。”

    听到最后两句,那股子骄矜自傲的味道又涌上来了,魏无羡心中不痛快,却见一旁的蓝忘机面无表情盯着金子轩。魏无羡微觉奇怪,顺着他目光望去,登时无语,心道:“金子轩这厮什么时候走路是同手同脚了?!”】

    众人:……传说中的尬聊不过如此了吧。

    直到看到最后金子轩走路同手同脚的样子,好多人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看着金子轩逐渐涨红的脸,默默地憋了回去。

    还是给这个傲娇的金公子留点面子吧。

    不过聂怀桑几个才不会这么好心。

    金子轩就听着江澄和聂怀桑的笑声不断在耳边循环,甚至中间还夹杂着聂怀桑的一句感概:“真是难为江姑娘了哈哈哈哈!”

    江厌离闻言也不由得捂嘴轻笑起来。

    当日全心全意都在思索金子轩的行为为何如此奇怪,没想到在第三视角看来,他们二人的对话竟不是一般的滑稽,也确实是年轻时少年人独有的在爱恋中的踌躇吧。

    【江厌离道:“围猎不伤到人就是最好的了。”

    金子轩道:“不伤到人的猎物有什么价值。你若是去兰陵金氏的私家猎场,可以看到很多不多见的猎物。”

    魏无羡心内嗤之以鼻:谁要去你家猎场!

    谁知,金子轩还自顾自做起决定了,道:“刚好下个月我有空,可以带你去。”

    江厌离轻声道:“多谢金公子好意。不过不必麻烦了。”

    金子轩怔了怔,脱口道:“为什么?”

    这种问题,又如何能回答为什么?江厌离似是觉得不安,垂下头去。

    金子轩道:“你不喜欢看围猎?”

    江厌离点点头,金子轩道:“那你这次为什么来?”

    若非金夫人极力邀请,江厌离必不会来,可这话如何说得出来?

    见江厌离沉默,金子轩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极为难看,憋了半晌,憋出硬邦邦的一句:“你是不喜欢看围猎还是不愿意和我一起?”

    江厌离小声道:“不是……”

    魏无羡知道,她是怕金子轩因为金夫人的意思请她去,然而自己心中却并不真的想,不希望勉强他。可金子轩哪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没觉得这么丢脸过,非但是生平第一次被姑娘拒绝,更是第一次邀请姑娘被拒绝,一股煞气直冲到眉心,半晌,忽然冷笑一声,道:“也罢。”

    江厌离道:“对不起。”

    金子轩冷冷地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随你怎么想的。反正本来也不是我想邀请你。不愿意就算了。”

    魏无羡的血直往脑门上冲,本想立即冲出去再和金子轩打一架,但转念一想,教师姐看清这人真面目也好,从此对他唾弃万分,再也不要想他了,于是强压火气,还想再忍忍。江厌离嘴唇颤了颤,并没说什么,向金子轩微微躬身一礼,低声道:“失陪了。”

    她转身离去,默默一个人往回走。金子轩冷冷站了一会儿,看着别的方向,片刻,忽然道:“站住!”

    江厌离却没转身,金子轩更怒,三步追上前去便要抓她的手,眼前却黑影一闪,还没看清,胸口受了一掌。金子轩一剑挥出,倒退数步,定睛一看,怒道:“魏无羡,怎么又是你!”】

    “阿离,我错了!”金子轩忙不迭地认错。

    偏头却瞧见江厌离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

    金子轩小心翼翼把手在江厌离面前挥了挥,地问道:“阿离?想什么呢?”

    江厌离回过神,温柔地笑了笑:“我在想,念归姑娘可有办法将这段天影保存下来留于我,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纪念,你说呢?”

    金子轩:……

    他突然觉得魏无羡和江澄这么皮绝对不仅仅是云梦民风的问题,他家阿离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

    【魏无羡挡在江厌离身前,怒道:“我他妈还没说呢,怎么又是你?!”

    金子轩道:“无故出手你疯了吗!”

    魏无羡一掌拍出道:“打的就是你!什么叫无故,你恼羞成怒抓我师姐是想干什么??”

    金子轩闪身避过,还他一剑,道:“我不抓住她难道要让她一个人在山里乱走吗?!”

    这道剑芒却被另一道打偏,直冲云霄,金子轩一见来人,愕然道:“含光君?”

    蓝忘机收了避尘,站在三人中间,保持了沉默。魏无羡正想走上前,江厌离抓住魏无羡,道:“阿羡!……”

    与此同时,一阵嘈杂纷乱的足音传来。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的一群人涌入这片林中,为首一人道:“怎么回事!”

    原来方才蓝忘机和金子轩那两道剑芒都贯上了天,惊动了附近的修士,他们一看便知这是有两人打起来了,连忙一同赶来,恰好见到林中四人奇怪的对峙情形。所谓冤家路窄,为首那人正是金子勋,他道:“子轩,这姓魏的又找你麻烦了?!”

    金子轩道:“没你的事,你先别管!”见魏无羡拉了江厌离又要走,他道:“站住!”

    魏无羡道:“真想打?好啊!”

    金子勋道:“姓魏的,你三番两次针对子轩,究竟什么意思?”

    魏无羡看他一眼,道:“你是谁?”

    金子勋一怔,当即大怒:“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魏无羡奇怪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别说魏无羡没想起来金子勋是谁,空间中的众人也愣了愣。

    这人谁?

    定睛一看,发现此人长得和金子轩有两三分相像,才想起来是金子轩的堂兄。

    【射日之正爆发之初金子勋便因伤而赖守后方,他没能亲眼见识过魏无羡在前线的模样,多是听人传说,他心中不以为然,只觉得传闻都是夸大其词。而刚才魏无羡以哨音召唤山中邪祟,把他们一群人就快猎到手的数具凶尸都召走了,害他们白费功夫,已是不快。现在魏无羡又当面问他是谁,更是他生出一种莫名的忿忿不平:他认得魏无羡,魏无羡却居然敢不认得他,还敢当众问他是谁,这仿佛让他失了大面子,越想越不痛快。正要说话,空中闪过金光阵阵,却是赶到了第二波人。

    这批人御剑下降,平稳落地,为首者是一名五官美得极为正统,轮廓隐隐带着些刚硬之气的妇人。御剑时英姿飒爽,缓行时雍容华贵。金子勋道:“伯母!”

    金子轩怔了怔,道:“母亲!你怎么来了?”随即想到,他和蓝忘机的剑芒都打上天了,金夫人在观猎台那边看到,自然不会不来。他看了看随母亲一同前来的数名兰陵金氏修士,道:“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围猎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金夫人却啐道:“你少自作多情,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她瞥见缩在魏无羡身后的江厌离,瞬间缓了神色,迎上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阿离,你怎么这幅模样?”

    江厌离道:“多谢夫人,我没事。”

    金夫人十分敏锐,道:“是不是那死小子又欺负你了?”

    江厌离忙道:“没有。”

    金子轩微微一动,欲言又止。金夫人还不清楚自己儿子什么性子,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登时勃然大怒,大骂儿子:“金子轩!你要死吗!!!出来之前你跟我怎么说的?!”

    金子轩道:“我!……”

    魏无羡道:“不管令郎之前跟金夫人您说了什么,从此以后他跟我师姐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了!”

    他正在气头上,这话说得不怎么客气。好在金夫人只顾着安慰江厌离,并未纠结于此。谁知她不在意,却另有其人趁机发作,金子勋喝道:“魏无羡,我伯母可是你长辈,你这么说话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

    眼瞧着魏无羡还昏着,江枫眠转身朝金夫人一礼:“虽是事出有因,但阿婴此言确实不够妥当,待会儿他醒来,定让他向夫人赔礼。”

    金夫人讲道理,看了前因也知道自家儿子那个死脾气定是惹了阿离不快,加上魏无羡又是个极其爱护姐姐的性子,当初的话也并非全然失礼,反倒是子轩没能好好照顾阿离有错在先。

    不过……金夫人瞧着天影里的金子勋,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当初她便觉得此子心性傲慢,且行事目中无人,奈何与金子轩血缘相近,加上金光善也令他管理部分事务,也就没怎么管他。

    谁知道竟是这般不消停。

    【旁人均觉有理,纷纷附和。魏无羡道:“我并非针对金夫人,你堂弟三番两次对我师姐恶语相向,我云梦江氏若还能容忍便枉称世家!狂妄在何处?”

    金子勋冷笑道:“狂妄在何处?你有哪处不狂妄?今天这百家围猎的大日子,你可出风头得很啊?三成的猎物都叫你一个人占了,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啊?”

    蓝忘机微一侧首,道:“三成猎物?”

    虽金子勋一同前来的百来号人个个脸上都怨气深重,见素来风传与魏无羡关系极差的蓝忘机开口,似在询问,立即有人迫不及待地道:“含光君,你还不知道吧?方才我们在百凤山里围猎,找了半天,竟然发现,这猎场里一只凶尸怨灵都没有了!”

    “派人问了观猎台那边的敛芳尊才知道,开猎后不到半个时辰,百凤山里传来一阵笛声,然后,几乎所有的凶尸和怨灵,都一个接一个,自己走到云梦江氏的阵营里去自投罗网了!”

    “百凤山里的三大类猎物,现在只剩下妖类和怪类了……”

    “至于鬼类,已经全部都被魏无羡一个人召走了……”

    金子勋道:“你全然不顾旁人,只顾自己,难道还不够狂妄?”

    魏无羡恍然大悟。原来归根结底不过是借题发挥。他笑道:“不是你说的吗?开场箭算什么,有本事夜猎场上见真章。”】

    “三成猎物?”

    聂怀桑听着天影里蓝忘机的问话,也跟着重复着,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那次百凤山围猎,我大哥不也猎到了三成猎物?”

    此话一出,刚刚还有窃窃私语声的空间瞬间鸦雀无声。

    是啊,记得最后清点猎物时,江聂两家猎物几乎持平,甚至有人为聂明玦欢呼,大力夸赞这位聂家家主的英武不凡。

    同样在一个围猎场上,同样仅凭一人之力。

    可为什么放在魏无羡身上,此事就变成了狂妄自大了呢?

    说到底,不过是那些技不如人却又不肯承认自己废物的人拼命给自己找理由,又见不得一个刚刚及冠的小儿越过他们脱颖而出,顺便借当日江家刚刚重建,魏无羡背后只有一个年轻的江澄做后盾而欺软怕硬罢了。

    可是在场众人除却四大家族外没几个人敢如此批判天影中附和的那些人,谁能说当初的他们不是其中的一员呢?

    【金子勋“哈”了一声,仿佛觉得滑稽,道:“你靠的不过是邪魔歪道,又不是凭真本事,吹两声笛子而已,哪算得什么真章?”

    魏无羡奇怪道:“我又没使阴谋诡计,为何不算?你也可以吹两声笛子,看看有没有凶尸怨灵肯跟你走啊?”

    金子勋道:“你这般不守规矩,比之阴谋诡计也强不了多少!”

    闻言,蓝忘机皱起了眉。金夫人似乎这才注意到这边的争执,淡淡地道:“子勋,行了。”

    魏无羡懒得和他争辩,笑道:“那好,我竟不知道什么才叫做真章了,请你拿出它来赢过我,让我见识见识吧。”

    若是能赢,金子勋此刻也不会这般憋屈了。他噎了片刻,愈想愈怒,嘲讽道:“不过也难怪你不觉得自己有错,魏公子不守规矩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上次的花宴和这次的围猎大会都没有佩剑,这么大的场合,半点礼数都不讲究,你把我们这些跟你一同出席的人放在哪里?”

    魏无羡却没理他,转头对蓝忘机道:“蓝湛,忘了说,刚才你帮我挡了那一剑,谢啦。”

    见魏无羡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金子勋一咬牙,道:“云梦江氏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江家的方针顿时炸了锅。

    虞紫鸢更是火冒三丈:“我江家的家教也是这么一个黄口小儿可以评判的?!”

    就算她对魏无羡的态度并不亲近,甚至常常斥责打骂,但她自问不论在生活上还是教育上没有亏待过魏无羡。

    她江家出来的子弟,哪一个不比他金子勋强?

    【金夫人眉峰一凛,斥道:“子勋!”

    听到这一句,魏无羡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他道:“家教?”

    他缓缓回头,道:“邪魔歪道?”

    蓝忘机沉声道:“魏婴。”

    金子勋等人也觉察到不同寻常的氛围,屏气望他。魏无羡又笑了一下,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佩剑吗?告诉你们也无妨。”

    他转过身来,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我即便是不用剑,单凭你们口中的‘邪魔歪道’,也能一骑绝尘,让你们全都望尘莫及。”

    此句一出,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种狂妄至极的话,还从没有哪个世家子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半晌,金子勋终于回过神来,大喝一声:“魏无羡!不过一个家仆之子,你也太猖狂了!!!”】

    别说空间众人,就是蓝启仁、江枫眠一众长辈都被魏无羡的话震得不轻。

    然而转念一想,却发现魏无羡虽然说得并不谦虚,但并没有说错。

    现在在这的人谁不是经历过魏无羡剖丹和乱葬岗绝境逢生的痛苦与绝望的,可是他们仅仅只经历了短短几个时辰,而魏无羡不仅在那几个月中无时无刻不在承受这种痛苦,还要承担这份痛苦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如今他不过是用自己的法子,想让那时大劫过后势单力薄的江家能让大大小小的修仙世家看得起,错了吗?

    他们甚至都没有发现,自从来到天境,他们对鬼道的接受度越来越高。

    可是曾经的那些人呢?

    连金子勋这样一个甚至不算嫡系的子弟都能对作为云梦江氏嫡传大弟子的魏无羡脱口大骂“家仆之子”。

    不得不承认,魏无羡天资聪颖,天赋卓绝,哪怕没了金丹,他都能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变成让所有人都感到自卑的强者。作为生来几十年都天资平平的他们当然无法接受一个年轻修士在短时间内超越他们多年的努力,甚至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和利益。

    可是这份嫉妒却被他们冠上了正义的名义,以魏无羡修炼不正之道为由,加深世人对他的偏见,对他大肆贬低。

    少年时的魏无羡性格张扬,不拘小节,经历了大变的他更愿意我行我素。就是这样一个不愿意随大流的天才,只要有一点不如他们的意,就会被无数人的唾沫淹没,道德的大旗始终压在他身上。戏演的多了,自己也信了;宣扬正义久了,也就忘了这份正义究竟是真是假。

    这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他们的嫉妒与不甘,为什么最后承受这些的,是那个惊才艳艳的少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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