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伍

    【聂明玦在校场上亲自监督指导聂怀桑练刀,没有理他,他便恭恭敬敬地站在内校场的边缘等候。聂怀桑兴趣缺缺,日头又毒,练得极其敷衍,没两下便喊累,喜滋滋地要到金光瑶那边去看他这次带了什么礼物来。过往聂明玦对此最多皱皱眉,谁知这次却是怒了:“聂怀桑,你是不是想我这刀劈你头上去!滚回来!”

    如果聂怀桑能像魏无羡一样感知到聂明玦此刻心头怒火蹿得有多高,就不会这么嬉皮笑脸了,他道:“大哥,时辰到了,该休息了!”

    聂明玦道:“你一炷香前才休息过。给我继续,练会为止。”

    聂怀桑还在飘飘然,道:“反正我又学不会,今天不练了!”

    这句话他过往常说,谁知,今天聂明玦的反应却和以往截然不同。他喝道:“我教猪都教会了,怎么就教不会你?!”

    没料到他会突然爆发,聂怀桑被吼得一悚,呆若木鸡,往金光瑶那边缩去。见这两人凑到一起,聂明玦更是火气冲心,道:“一套刀法一年了还没学会,校场站一炷香就喊苦喊累,不求你出人头地可你连自保都难!清河聂氏怎么出的你这种废物!一个两个都绑起来天天打一顿才好。给我把他房里那些东西都搬出来!”

    最后一句他是对校场边上站的门生说的。见人去了,聂怀桑惴惴不安,少顷,那一排门生真的把他房中的字画、瓷器、折扇都搬来了。聂明玦以往总是说要烧他的东西,从没真的烧,这次却是动真格的了,聂怀桑慌了,扑上去道:“大哥!不能烧啊!”

    金光瑶见势不好,也道:“大哥,你别冲动。”聂明玦却已一刀挥出,堆在校场中心的那些精美事物便淹没在冲天而起的熊熊大火之中。聂怀桑惨叫一声,扑进火里去救,金光瑶连忙拽住他,道:“怀桑当心!”

    聂明玦左手劈空一掌,聂怀桑抢出来的两只白瓷在他手中裂得粉碎,而那些卷轴、字画,早就瞬间化为一堆灰烬了。聂怀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多年来四处收集的心爱之物尽皆成灰,呆若木鸡。金光瑶抓起他手掌察看,道:“灼伤没有?”又回头对几名门生道:“麻烦先准备点药吧。”

    几名门生应是退去。聂怀桑站在原地,浑身发抖,望向聂明玦,眼底血丝浮现。金光瑶看他神色不对,揽住他的肩,低声道:“怀桑,你怎样了?别看了,先进屋休息去吧。”

    聂怀桑眼眶发红,一声不吭。金光瑶又道:“东西没了也没什么,回头三哥再给你找……”

    聂明玦冷冷地道:“他再搬一次进家门,我就给他烧一次。”

    聂怀桑脸上忽然有愤怒厌倦之色一闪而过。他把刀往地上一摔,大声道:“你烧吧!!!”

    金光瑶忙道:“怀桑!你大哥正在气头上,你别……”

    聂怀桑冲聂明玦吼道:“刀刀刀!妈的谁要练那破玩意儿?!我乐意当废物怎么着?!谁爱当家主谁当去!我不会就是不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勉强我有什么用?!”

    他一脚踢飞自己的佩刀,冲出校场。金光瑶在他身后喊道:“怀桑!怀桑!”正要追上去,聂明玦冷声道:“站住!”

    金光瑶顿住脚步,转过身,聂明玦看他一眼,抑着火气道:“你还敢来。”

    金光瑶低声道:“来认错。”

    魏无羡心道:“这脸皮,真是比我还厚。”

    聂明玦道:“你会知错?”

    金光瑶刚要说话,那几名取药的门生回来了,道:“宗主,敛芳尊,二公子把门锁上了,谁也不让进。”

    聂明玦道:“我看他能锁多久,反了他!”

    金光瑶和颜悦色地对那名门生道:“有劳了,把药给我吧,待会儿我去送给他。”】

    聂怀桑头上落下三根黑线:这怎么还有我的戏份呢?这不是毁我形象呢嘛。

    江澄听到魏无羡的腹诽,没忍住怼了他一句:“金光瑶可没你脸皮厚。”

    说着还看了眼他旁边的蓝忘机。

    就像,脸皮厚的跟在某个人身边,还赖在云深不知处不走。

    【他接过药瓶,待旁人散了,聂明玦道:“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金光瑶道:“大哥忘了么,今日是弹琴的日子。”

    聂明玦直截了当地道:“薛洋的事,没得商量。你用不着讨好我,完全没用。”

    金光瑶道:“首先,我并非是在讨好于你。其次,既然没用,大哥又何须忌惮我讨好?”

    聂明玦不语。

    金光瑶道:“大哥你近来对怀桑越逼越紧,是不是刀灵……?”顿了顿,他道:“怀桑到现在还不知道刀灵的事么?”

    聂明玦道:“为何要这么快告诉他。”

    金光瑶叹了一口气,道:“怀桑被宠惯了,可他没法一辈子做闲散清河二公子的。他总有一天会知道大哥你是为他好的。就像我后来知道,大哥是为我好一样。”

    魏无羡心道:“佩服佩服,这种话我两辈子都说不出口,金光瑶竟然能把语气拿捏得毫不违和,甚至很动听。”

    聂明玦道:“当真知道,你就提薛洋头来见。”

    谁知,金光瑶立即道:“好。”

    聂明玦望向他,金光瑶直视回去,又说了一遍,道:“好。只要大哥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两个月内,我亲自提薛洋的头来见。”

    聂明玦道:“如果没有办到?”

    金光瑶语气坚定,道:“如果没有办到,任凭大哥处置!”

    魏无羡有些佩服金光瑶了。

    虽说他每次都会被聂明玦吓得胆战心惊,但最后,他还是能用各种百转千回的手段和言语使得聂明玦再给他一次机会。当晚,金光瑶又若无其事地在不净世内奏起了清心音。】

    蓝曦臣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果然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将清心音换了。

    【他发誓发得信誓旦旦,然而,聂明玦根本就没有等到两个月后。

    某日,清河聂氏举办演武会,聂明玦路过一间别馆,忽然听到屋子里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似乎是金光瑶。谁知,片刻之后,又响起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

    蓝曦臣道:“大哥既然当初和你结义,这就是认可你了。”

    金光瑶苦闷地道:“可是,二哥啊,你没听他的结义词是怎么说的吗?句句意有所指,‘千夫所指、五马分尸’,分明是在警告我。我……从没听过这样的结义词……”

    蓝曦臣温言道:“他说的是‘如有异心’。你有吗?没有的话,又何必耿耿于怀。”

    金光瑶道:“我没有。可是,大哥已经认定了我有,我有什么法子?”

    蓝曦臣道:“他一直很爱惜你的才能,希望你能走对路。”

    金光瑶道:“我并非不知对错,只是有时实在身不由己。我现在哪边都不好过,谁的脸色都要看。别人倒也罢了,可我有哪里对不住大哥的吗?二哥你也听到了,上次他是怎么骂我的?”

    蓝曦臣叹道:“只是一时气愤,口不择言罢了。大哥现在心性不比从前,你千万不要再惹怒他了。他最近深受刀灵侵扰之苦,怀桑又和他争吵置气,到今天还没和好。”

    金光瑶哽咽道:“一时气愤就能说出这种话,那他平日究竟是怎么想我的?难道因为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母亲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就要一辈子被这样给人作践吗?这样的话,大哥和瞧不起我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不管我做什么,到头来,还是一句话就把我打成‘娼妓之子’。”

    金光瑶现在在这里和蓝曦臣说这些诉苦,可分明昨晚他还在一派温纯地与聂明玦抚琴谈心。聂明玦一听他居然在背后搬弄是非,勃然大怒,踹门而入。脑中狂怒的火焰烧到了他的五脏六腑,雷霆般的一声咆哮炸在耳边:“竖子敢尔!”】

    薛洋转头朝着魏无羡道:“看见没,这才是影帝,您那戏台子还是给敛芳尊搭吧。”

    魏无羡不以为然:“别介,你俩一起演呗。”

    薛洋:……

    聂明玦此刻心中的怒火丝毫不亚于当年:“金光瑶!原来一切都是你自己自编自导,你何来的颜面坐在这里。”

    金光瑶此刻倒是面容平静:“今天这等机缘,本不就是一场审判吗?”

    接下去的场面,会是聂明玦、聂怀桑、蓝曦臣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金光瑶一见他入门,登时魂飞魄散,躲到蓝曦臣身后,蓝曦臣夹在两人中间,还没来得及说上话,聂明玦已拔刀砍来。蓝曦臣拔剑挡了一下,道:“跑!”金光瑶忙破门而出。聂明玦甩开蓝曦臣,道:“不要拦我!”也追出门去,转过一条长廊,忽见金光瑶迎面悠悠走来,他一刀斩下,霎时血光四溅。可金光瑶分明在忙不迭地逃命,怎么可能还这么悠闲地往回走?!

    聂明玦砍完之后,踉踉跄跄往前冲了一段路,冲到了广场上,喘着气抬起了头,魏无羡耳朵里能听到他心脏狂跳的声音。

    金光瑶!

    广场之上,四面八方,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金光瑶的模样!

    聂明玦已经走火入魔了!

    他神志不清,只记着要杀、要杀、杀杀杀、杀金光瑶,见人就砍,四下尖叫四起。突然,魏无羡听到一声惨叫:“大哥啊!”

    聂明玦听了这声音,一个激灵,稍稍冷静了点,转头望去,终于模模糊糊从一地的金光瑶里,认出了一张不同的脸。

    聂怀桑捂着被他砍伤的一条手臂,拖着一条腿,努力地朝他这边挪,见他忽然不动了,含泪喜道:“大哥!大哥!是我,你把刀放下,是我啊!”

    可是,聂怀桑还没有挪过来,聂明玦便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聂明玦的眼睛终于恢复了清明,看到了真正的金光瑶。

    金光瑶站在长廊的尽头,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有染上。他望着这边,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可他胸前怒放的金星雪浪,仿佛在代替他微笑。】

    众人只觉得背脊一寒,面露惊恐地看着端坐于前的金光瑶。

    这个人,简直是太恐怖了。

    恐怖到,竟然都不知道他如何了赤锋尊。

    让赤锋尊以如此姿态暴毙于高台之上。

    聂怀桑和蓝曦臣甚至都不敢直视那浑身血污之人。

    连魏无羡都不敢相信,这是曾经威风凛凛的赤锋尊聂明玦,也难怪,聂怀桑装傻十数载,也要布局杀了金光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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